在床上翻转了一晚上的蒋书毅这次真的确定他回来了，他在睡着之前一直担心他睡醒了会不会就回到现实世界了，但幸好的是并没有，他睡醒的时候还在床上。
他昨晚就收拾好了书包，这也是他们家规矩的一条，自己收拾好一切，他们的父母不会帮他们收拾，美名其曰培养其独立能力，于是从上小学开始，他们两个的书包都是自己收拾好的，要是哪天没收拾好，或者是忘了哪本书，遭到了学校老师的批评，那他们也只能回家挨戒尺。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课，但是他们还有辅导班要去上，所以还是起的很早，他拎着书包来到客厅，他爸爸坐在沙发上喝着茶，他妈妈和姐姐则在厨房做早点。
“你今天起晚了五分钟。”蒋爸爸头也不抬，眼神依旧在他眼前的茶上，他一直倡导棍棒式教育，因为他从小也是被这么教育长大的。
蒋书毅看了眼这个给自己生命的男人，他对这个人没太大感情，他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用戒尺打他们手掌，还不允许哭，要是哭的话，则会被打得更狠。
他们父母也是按照他爷爷辈的安排下结的婚，两人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是在一起却也没有出现过吵架，打架的情况，在外人看来，他们是相亲相爱、和睦的一个家庭。
“我知道。”
蒋爸爸停下了喝茶的动作，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你应该知道规矩，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不需要。”蒋书毅厌烦的看着他，如果不是他们的话，他姐姐也不会跳楼，如果校园霸凌是他姐姐自杀的推手，那么他们父母和他自己就是导致他姐姐跳楼的凶手。
玻璃茶杯撞击在大理石茶几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水杯里的茶水也跟着洒出来了几滴。
“这么跟我说话！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蒋爸爸严声呵斥道。
“没有，你没有教过我怎么和我说话，你教我顺从，顺从你的一切决定，不得反抗。”蒋书毅眼神冷漠，可当他再次以一个中学生的身份站在这个一直主张严格教育的人面前，他还是有些害怕的，又或者说他已经习惯顺从了，如果不顺从就没有饭吃，就没有零用钱，这都是他父母的惯用伎俩。
“我何时教你顺从，我教你尊重长辈，你就是这么理解的。”蒋海林气愤地站起来，他从小就是家里的老大也是他父亲眼里最听话的孩子，也是兄弟几人中受过处罚相对少的，他现在也混的很好，在一所大学里教书，但他的选修课学生选的很少，学生在教学评价里给他最多的评价就是古板、无聊。
蒋书毅苦笑，敬重长辈，确实，他确实是这么和他们姐弟说的，但是如果真的只是敬重就好了，他们的长辈经常用言语来开玩笑，但是那些玩笑他和他姐姐一直都不喜欢，有时反驳几句，亦或是和长自己几岁的兄长开几句玩笑话，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一巴掌。而且他根本不会在意还有外人在场，每次都是当着外人的面就打。
他没有再回答蒋还林，因为他看到他姐姐一脸担忧的在厨房看着他，他小时候也反抗过他父母，但是每次挨打他姐姐都会挡在他身前，替他受罚。后来他也就不敢反抗了，他们父母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没再敢多说一个不字。
啪！一巴掌落在了蒋书毅的右边脸上：“这巴掌你记住，如果再有下次，就不是挨巴掌这么简单了。”
蒋书毅感觉脸火辣辣的疼，但是他没有反抗，他知道他现在没有那个实力去和他的父母对抗，他现在只是一个学生，连基本自由都没有的初二学生。
经过早上这么一闹，蒋书毅的早餐就泡汤了，没吃上早点也没有零花钱，他有可能还要这样饿到明天早上。
蒋书毅在挨了那巴掌之后就一直站到他们吃完早餐，蒋书安虽然心疼他，但也无可奈何，别说是端一碗饭给他了，饭桌上连说话都是不被允许的。
一直到吃完，母女俩洗了碗，他和他姐姐才一起出了门，他要去上美术班，而他姐姐则是要去上数学辅导班。
他们家离公交站不远，下楼后几百米就到了，蒋书安确定他们父母看不见他们后，才从包里拿出了面包：“快吃吧，你怎么和他顶嘴。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是我冲动了。”蒋书毅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大口吃了起来，“这面包真好吃，谢谢姐！”
“你站这等我一会。”蒋书安拉住了往前走的蒋书毅，然后自己走进了一旁的冷饮店。等她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袋冰块。
“拿这个敷一下脸。”
“谢谢姐。”蒋书毅笑着说。
“快走吧，要赶不上公交车了，下次不要再和他顶嘴了。”
蒋书安很少叫蒋海林爸爸，更多的时候她都是用“他”这个字来代替，他们的父母没有什么爱情基础，这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但她不明白既然不爱对方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把他们生下来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繁衍后代吗？
“姐，我们一起去H大学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蒋书毅用冰块按着右脸，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你才初二，想什么大学呢，你先考上高中再说。”蒋书安轻轻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姐，你先答应我，我一定能考上高中的。”蒋书毅眼神坚定，他必须给他姐姐一个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蒋书安本想反驳，但当他看到她坚定的眼神时，她心中涌上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人似乎不是他弟弟，但是她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只当是她弟弟长大了，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了。
“好，我答应你。拉钩。”蒋书安伸出小拇指。
“都多大了，你怎么还相信这个。”蒋书毅虽然嘴上嫌弃，但是身体还是还诚实的把小拇指伸了过去。
拉钩是蒋书毅小时候最喜欢的，每次蒋书安一去学校，蒋书毅总是担心她离开了就不回来了，于是每次他姐姐去学校的时候，他总是哭着拉着她不让走，哪怕被抱起来还是一直在哭闹，被打了就哭得更大声，直到蒋书安和他拉钩约定一定会回来他才不哭。
公交车驶过了很多站，蒋书毅一直坐到了终点站，他不喜欢美术，喜欢音乐，但是他们的妈妈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美术，所以没有任何意见征询，他就被报了美术辅导班。
但是他画的确实不怎么样，老师也和他母亲沟通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母亲还是固执己见。
“你来了。”林湫眼睛笑得弯弯的。
“啊，对，那个你哥呢？”
“他装病在家休息呢。”林湫实话实说，这个辅导班还是蒋书毅的妈妈在一次和她妈妈交谈中告诉她的，于是后来在问了两个人想不想学画画后，给他们报了美术班。
一开始时是林柯说想要学的，但是后来来的次数最多的成了她。
“听林柯说你昨天从树上摔下来了，受伤了吗？”林湫关心的问道。
“没事，只是摔了一下。”蒋书毅有些尴尬，他们后面结婚三四年，说话却不超过十句，他时常住在公司，也不愿意回家。
林湫看到他脸上有一个很深的巴掌印，心里不免有些心疼：“你的脸……”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打断了：“没事，被打了一巴掌而已。”
林湫也没再追问，她知道他爸爸对他很严格，小时候有一次被她妈妈要求给蒋书毅送一些她做的糕点，她家就在蒋书毅家楼下，她就端着盘子上去了，开门的就是蒋书毅，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盘子，带着她走了进去，他把盘子上地糕点换到了另一个盘子上，准备把盘子还给林湫，但在出厨房的时候滑了一下，连人和盘子摔倒在地，盘子也摔得稀碎。
而他的父母则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有要去帮他的趋势，直到盘子落地，蒋书毅慌慌张张的爬起来，他爸爸才起身朝他走过去，她以为是去帮助他的，结果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刚站起来的蒋书毅又摔倒了，但是没有哭。
“你把人家盘子打碎了，把你的钱赔给人家。”
蒋书毅颤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几张一块钱，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对……对不起，这是我全部的零花钱，要是不够的话，我以后再还给你。”
林湫当时本想说不用还的，因为她家里还有很多，但是他看了眼蒋书毅的爸爸和妈妈，他爸爸坐回了沙发上，他妈妈则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要起身帮他的趋势。于是她快速地接过钱，跑了出去。
回到家后，林湫把刚才发生过的事和它妈妈说了一遍，她妈妈没说什么，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让林湫单独去送过东西。
回忆间，林湫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蒋书毅红肿的脸颊，眼里尽是心疼：“疼吗？”
蒋书毅呼吸一滞，这样关心的眼神他只在他姐姐脸上看见过，现在似乎又多了一个人，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
为什么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或许是因为他嫉妒林柯和林湫，他们有他没有的父爱、母爱和友情，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避着他们走，他怕他们看出来他的嫉妒，他觉得那样很羞愧，他们两个把他当作朋友，而他却自卑的去嫉妒他们。如今仔细看来，林湫对他的感情一切都有迹可循。
蒋书毅刚要说不疼，但是一束刺眼的灯光照射在了他眼睛上，吓得他立马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怎么了？”林湫看到他用手臂遮住眼睛，还以为他哭了。
蒋书毅这才放下手臂，缓缓睁开眼：“刚才有一束光照到了我的眼睛。”
林湫没有看到光，他们现在在辅导班的楼下，旁边是一些小商店，街道上人不是很多，难道是有人用镜子反射阳光？但是谁会这么无聊？
两人也没再继续追究下去，一起转身上楼去了，两人在同一个美术班，但是林湫画的比他的要好很多，也因此他向老师申请把他的位置调到最后一排，他要先练好基本功，而现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坐在他斜侧面的林湫。
林湫今天身着一条浅色牛仔裤，一件写有英文字母的白体恤，细长的胳膊裸露在外面，纤细的手指上也沾染上了颜料，她戴着一副金色圆框眼镜，神情则全部都投入到画画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蒋书毅在后面看她出神。
蒋书毅心想：要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他在老师的教导下开始重新学习画画地基本功，他从大学之后就没怎么画过画了，现在只记得一些基本地画画技巧，所以老师教起来也格外地吃力，老师也觉得奇怪，明明上周对这些理论知识还了如指掌，怎么到这周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蒋书毅也只好尴尬的笑笑，说自己作业有点多，没时间复习这些理论知识，也保证会下去重新熟记。
老师还是很喜欢像蒋书毅这样的学生的，虽然他没有什么天赋，但是她布置的作业，蒋书毅每次都会按时完成，即使没有特别突出的特点，但是也算是有进步，所以也没在继续给他压力。
就这样，蒋书毅艰难的画了一上午的画，直到十点，辅导班才结束。
林湫收拾好画笔和颜料后起身看到了在后排皱眉画画的蒋书毅，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平时年年级第一的学霸，没想到居然会在画画上栽跟头。
“你还不准备走吗？”林湫来到蒋书毅身边，用手指敲了敲画板。
蒋书毅这才回过神，他其实早就没再画画了，他只是在思考他要怎么和他父母相处，现在他的心智是35岁，不是14岁，和以前一样任由他们打肯定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他不顺从，凭他现在不仅保护不了自己，还可能会牵连到他姐姐：“这就走，我收拾一下。”
“我在楼下等你。”
蒋书毅收拾好画画的用具，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救护车的声音，到楼下的时候，林湫拿着两瓶水和一大袋面包在公交车站牌下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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