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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了腹黑皇帝心尖宠全文小说》精彩片段
初春暖阳,清爽的微风拂面,含元殿园子里的百花开放,熏得人泛起春困来。
尤听容照例躲在角落,手肘撑着石桌,许是选秀前夜太紧张了,此时竟然头脑发昏,含含糊糊睡过去了。
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让她睡得极不安稳,月牙弯眉微蹙,一长睫颤动,丰润的双唇微微张着,呢喃着什么。
什么人在说话?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撑着脑袋的手一松,柔软的弯睫抖动着掀开,一双睡凤眼水光潋滟,不笑含情,为清丽的面庞增了十分颜色,楚楚动人。
尤听容恍惚地扫视四周,她认得这里,含元殿的后花园,是举办盛大庆典仪式的宫殿。
低头,衣裳上繁密精细的番红花,在丁香紫色的绸缎上鲜活动人,她记得这件衣裳,是她选秀那天穿的!
尤听容忍不住咬紧双唇,钻心的疼。
她回来了?重回入宫之前,回到了一切噩梦的开始。她不能再重蹈覆辙,这一世她只求平静安稳,再也不想卷进旁人的纠葛!
这时,不远处花坛前的说话声大了些,尤听容回过神来,是她庶出的二妹妹尤听娇。
“我这个大姐,光有个嫡出的身份,不丢了父亲的面子就是大幸。”尤听娇正在人堆里巴结尚书家的小姐,“若我能有许姐姐这样天仙一样的姐姐,才是求不来的福气”
旁边的小姐们并不接话,避过身,自说自的。
尤家不过是七品小官,尤听娇又是庶出的小姐,若不是新帝第一次选妃,根本轮不到尤家参选。
尤听娇笑的谄媚,却被人打了脸,心里正是窝火,远远瞧见尤听容竟然打起盹来,快步走过来。
“大姐倒是清闲,若是被撂了牌子,看你如何有脸回去见祖母和父亲!”
尤听容愣愣地抬头,尤听娇有着流畅饱满的鹅蛋脸,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粉色彩蝶衣裳本是娇俏可爱的,她不可一世的模样反而显得轻浮。
尤听娇见大姐不回嘴,更得意了,昂着下巴指了桌上的茶水,“给我端一杯茶来。”
尤听容突然笑了,起身为尤听娇斟茶。
周围的小姐们注意到了,忍不住议论起来,“这嫡出的小姐也太没用了,竟做起了这样掉身份的事!”
尤听娇愈加得意,催促道:“大姐姐快些,反正是你做惯了,不怕丢人!”
尤听容衣衫微动,姿态从容,一双素手井然有序地斟茶倒水,自有一番风流。
尤听娇一时有些看呆了,家里的规矩都是现学的,这个平日总低眉顺眼的大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风度了?
尤听容稳稳地端着茶水,递到了尤听娇眼前,“二妹妹,请。”
尤听娇不自在地伸手,就在此时,尤听容手上一松,滚烫的茶水洒了尤听娇一身,“啊!”
尤听娇惊得一把推开了尤听容,痛是其次,殿选在即,污了衣裳殿前失仪才是大事。
尤听娇紧走两步,抬手就要打她。
尤听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逼到尤听娇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二妹妹可想清楚了,当着众秀女的面,含元殿前,你要不要落得一个跋扈张狂的名声?”
尤听娇气的发抖,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尤听容,“尤听容,我不会放过你的!回去后定要告诉父亲!”
“二妹妹何必生气,衣服脏了,就换一身。”尤听容很快垂下眼皮,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若妹妹不嫌弃,我可以把自己的衣裳借给你。”
尤听容记得,前世选秀,单允辛便夸赞了自己衣裳上的花样,这件衣裳是她熬了两个月做出来的。
尤听娇的怒火顿时泄了气,大姐的衣裳她早就看上了,就是大姐说什么都不松口,今天还不是要让给自己,“算你识相。”
等轮到姐妹二人入殿觐见,尤听娇已经昂首挺胸打扮一新,尤听容反而穿了件轻浮的玫红色团花长衫,加上妆容素雅,衣裳把她整个人都压下去了。
秀女们提裙跪下,行了跪拜大礼。
“民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秀女们起身后,挨个上前介绍出身和身份,很快轮到尤听娇,“民女从七品上朝散郎尤贵泰之女尤听娇,请皇上、皇后安!”
单允辛正坐高位,身姿伟岸,一身黑底红色滚边的龙袍更显威仪。沉重的冕旒上,五彩丝绳贯十二块五彩玉垂落在脸前,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淡粉的薄唇透出一股阴戾。
单允辛幽深的目光落在跪着的女人眼前,他这几日噩梦连连,精神不济,又隔得远,只依稀看个大概。但是她身上的那件衣裳,非常熟悉,一旦想要回忆又头疼起来。
身侧的皇后涂依眼睛都落在皇帝身上,也没把尤听娇放在眼里,随口道:“撂牌子。”
声音一软,温柔地询问单允辛,“陛下,可是头又疼了?不如先歇着,这里有臣妾呢。”
单允辛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轻轻摇头,“留下吧,赐香囊。”
尤听娇大喜,欢快跪下,“民女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喜得昏了头,完全没注意皇后满是阴霾的眼神。
太监这才叫到尤听容的名字。
尤听容站在后面紧了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已经是浑身哆嗦起来,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民女从七品上朝散郎尤贵泰之女尤听容,请皇上、皇后安。”
一句请安,声线紧巴巴的,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一旁的太监都替她叹气,选秀到了御前,都是拔尖的小姐,竟然怕成这样。
单允辛听着声音,心中一动,定睛看向尤听容。想要看清楚,脑子里却繁杂混乱,只能先沉声叫她起来。
尤听容心一横,这一世说什么都不能再被选中。
起身时,脚下一软,竟当着众人的面踩着裙摆,跪摔在原地。当即惊叫一声,可怜的哭起来:“皇上恕罪!”
单允辛被这一哭,心里更是烦闷,捏着鼻根努力想分辨眼前人。
皇后见单允辛面露难受,一秒都受不了了,厉声喝道:“撂牌子!赶出去!”
涂才人冁然而笑,一字一句叹道:“真是难得。”
旁人看不出,但她擅长丹青,对颜色非常敏感。
这个密青色,与宜秋宫偏殿里那只景泰蓝瓷瓶的瓷胎色如出一辙,东西难得,尤听容这个人……更难得。
尤听容才用过晚膳,巧心就进来了,规规矩矩地替尤听娇传话。
“尤小姐,顺宝林今儿下午与其他宫里的主子们一同品茗,想着尤小姐整日里在宜秋宫也是无事,不妨一同去玩玩。”巧心捡了好听的话说了。
尤听容心里奇怪,尤听娇最喜欢拉帮结派、攀附权贵的,怎么会想着带自己去?
“我喜欢清静,便不去扫兴了。”尤听容婉拒了。
巧心对尤听容十分忌惮,不似宜秋宫的其他宫女一般把尤听容看做打秋风的穷亲戚,尤听容说不,她也不敢再劝,老老实实退下了。
伺候尤听容的小宫女慧儿心里不乐意了,气鼓鼓地出去了。
尤听容是顺宝林的姐姐,本来以为这是个得主子青眼的好机会,谁料尤听容竟然是这么个性子,万事不上心,送上门的机会都把握不住。
前头的凃才人是如此,现在顺宝林有意拉她一把,尤听容还不懂接茬。
慧儿正和人抱怨,“亏得我千方百计求了来伺候,谁知道是这么个货色?”
“下贱东西!还敢编排起主子了?!”尤听娇气焰嚣张的声音在慧儿身后响起,眉头挑的老高。
慧儿吓得一哆嗦,尤听娇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儿,“主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每回在董才人那受了气,回来就会拿奴才们撒气,也只有老实巴交的贴身宫女巧心能稍得她一点好脸色。
尤听娇抬手就是一巴掌,扇的蕙的脸重重偏了过去,“就是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挑拨我与大姐姐的情谊!”
尤听娇想起尤听容,心头愈发火气,又是接连几个大嘴巴子,“说!你们是不是就是想害得我们姐妹离心?”
在家里的时候,尤听娇再得宠,走出去还是被尤听容嫡女的身份压了一头。好不容易入了宫了,还得借尤听容邀宠。
尤听娇一直被高门出身的嫔妃瞧不起,现在尤听容一进宫,就得了凃才人看重,点了名要尤听娇把人请过来。
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尤听容总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慧儿的脸肿的不成样子,涕泪横流,哀求起巧心,“巧心姐姐,求您劝劝主子吧!奴婢知道错了!”
巧心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开口。
她知道,尤听娇是打给尤听容听的,只有尤听容松了口,主子才会停手。
尤听娇直打得手腕都酸了,手掌心也是火辣辣的,门口才出现了尤听容的身影。
“顺宝林。”
尤听娇停了手,抬头看向她,“怎么?大姐姐要为这个贱婢求情?”
尤听容勾唇一笑,“宝林误会了,顺宝林管教宫人是宫务事,臣女怎可插手?”
“只是臣女爱清静,宝林若要教训,也请带远些。”
尤听娇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大姐姐,说的是。”转头吩咐奴才把慧儿带下去,以后不许进屋里伺候。
而尤听娇自己,带着巧心进了殿内,巧心极有眼色地关上门,守在门厅,没有跟进去。
尤听娇和尤听容对坐,两人默默无言。
良久,尤听娇先开了口,试图占据上风,“大姐既然是以陪伴我的名义进宫,不过是喝个茶,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吗?”
以尤贵泰为首,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
张福客客气气地开口询问:“尤家大小姐和尤奉仪何在?”
尤听娇满脸喜色,忙不迭地开口:“在!”
尤听容心跳猛的顿了一下,趁着抬头的时间飞快瞥了眼,张福茶色的罩衫上,领口和袖口的位置有约一掌宽的红边,这是御前当差的太监特有的。
张福这才挺直了背脊,昂首传口谕:“传陛下口谕,赏尤奉仪鎏金桃花簪一枚,尤大小姐棋艺精湛,特赏棋具一套!”
宣旨过后,张福恢复太监特有的微微低头含胸的身姿,“两位谢恩吧!”
两人俯身拜谢之后,身后的蓝衣小太监便捧着东西送到了两人眼前,看着两人亲自接过,嘴里的吉利话一串一串的。
尤听容随手给了银子做赏钱,尤听娇却只顾着端详手中的匣子,原本的悲伤一扫而空,已然被这华丽的金色晃了眼,似乎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
这匣子是朱漆硬木为底,四周和边角采用银烧蓝葵花纹样,精妙非常,只看这匣子也知必定价值不菲。
反观尤听容手中的盒子,虽然大些,可只上了一层薄漆,拿铜扣锁着,通体没有半点装饰。
三姨娘也擦了眼泪,露出了喜色,瞅见了尤听容的动作,也欢喜地跟着给了银子。
尤贵泰的脸色都红润起来,往太监这边一打量,就知道张福是老大,也顾不得巴结之嫌,狠狠心掏了十两银子塞到他手里。
张福拿了钱,暗地里一掂量,脸上笑更深了,“尤奉仪这可是宫里独一份的,大人养了个好女儿呀!”
“劳累公公吉言,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白……”尤贵泰压低了声音,见张福并没有不满,才悄声道:“陛下既然愿意给奉仪多一分颜色,为何偏偏破例只给了个奉仪?”
张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的心思岂是我等能猜的!”
尤贵泰自知失言,连忙附和,身子压得比张福更低,“是是是,下官失言。”说着话,又往人手上塞了五两,笑的谦卑。
张福这才贴着尤贵泰半是提点半是恭维道:“尤大人,您放心,您的福气在后头。”
说这话的时候,张福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站在后面的尤听容,他的师父常顺可提点了,这份赏赐主要是冲着她来的,这个得意洋洋的尤奉仪不过是顺带捎上的。
送走了张福,尤听娇也到了该上轿的时候。
尤贵泰心里还思量着张福的话,参不透是否别有什么深意,尤听娇拜别父母的时候,他也心不在焉,只顾着看尤听娇欢欢喜喜插在头上的金簪。
只是鎏金,自然比不得足金贵重,可就图样上一看并非别具一格,做工也不过平平而已。说句冒犯的话,装金簪的匣子都比这根簪子值钱。
尤听娇满面春风,还故作亲热地拉过尤听容的手,“多亏了姐姐,若没有姐姐,我哪有今日?”
尤听容瞥了眼做工粗糙的簪子,也不知道单允辛从哪里捡来的破烂玩意,看向尤听娇的眼神也透出了怜悯,“二妹妹好福气。”
明明是好话,可被尤听容这么不急不缓地说出来,满满的讽刺。
尤听娇见不到她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贴近了她,一字一句恶狠狠道:“尤听容,早晚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称我一声娘娘!”
尤听容点头,认可了这句话。
“会的,只是我们恐怕没有再见之时了。”尤听容勾唇一笑,语气真诚:“祝愿尤奉仪得偿所愿!”
教养嬷嬷忍不住催促:“时辰到了,奉仪请吧。”
尤听娇这才昂首挺胸,深吸了一口气,坐进了轿子里。
尤听容看着小小的方顶小轿在灰石路上走远,直到变成一个小点,长久压着心里的事也勉强放下了,这一次,她彻底改变了命运的开始。
——
累了一天,尤听容服侍老太太用过汤药,回了正房正撞上尤夫人派人去请她。
正疑惑,却看到了尤贵泰端坐在桌前,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
视角稍稍下移,桌上放着的,正是今日赏赐的棋具,此时已经被打开了。
听见动静,尤贵泰回过身来,手上捏着一颗棋子。
特产南地的云子材质,质地细腻圆润,坚而不脆、沉而不滑。特别是黑子,俗话称其“仰视若碧玉,俯视若点漆”。
此刻尤贵泰正举着棋子对着烛光看,棋子周身散发出幽蓝而碧绿的光彩,映照的尤贵泰的眼睛里仿佛都跳动着躁动的光,尤听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容儿。”尤贵泰的语气温和。
尤听容俯身行礼,“父亲。”
尤贵泰起身扶她,拉着一同坐下,“父女之间哪里需要这么生分,快坐!”
“陛下御赐的套棋具可真是极品,听丫鬟说你都没打开来看一眼?”尤贵泰状似随意,将棋子放回原位,眼睛却紧盯着尤听容的脸。
尤听容微微一笑,“御赐之物,哪里能拿来用,只能供起来的。”
“陛下为何要赏你?”这次语气急了些。
尤听容从容应答道:“说来也巧,那日在池府正遇上陛下微服私访,池公子在花园和陛下对弈,池小姐带了咱们看热闹。”
“陛下问起,池小姐介绍说女儿是她的闺中好友,女儿也是沾了池小姐的光。”尤听容神色自如,眼神坦然地看着尤贵泰,将事都推到了池卿环身上。
尤贵泰没有继续深究,而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容儿,你的婚事父亲会从长计议,必定要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
这一句话,说的尤听容通体冰凉。
单允辛别有用心送来这份礼物,就是在暗示,他对自己有意。
尤贵泰虽然不能完全领会,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会重新衡量尤听容的价值,不会轻易松口把她许配出去。
——
乾清宫
张福从宫外回来,第一时间向师傅常顺复命,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了。
“尤大人竟然还毫不知情呢,还以为是尤奉仪得脸,做父亲的竟然眼盲至此。”张福把尤贵泰的孝敬银子递给常顺,“徒弟就稍稍提点了一下……”
“不该说的别说!”常顺拍了他的脑袋,“说了多少次了,宫里,要多看少说!”
“师傅放心,就是几句吉利话!徒弟知道分寸。”
“你懂什么,尤小姐指定是特意瞒着家里。”常顺想着尤听容遇见圣上的情景,活像见了猫的耗子一般。
“为什么呀?这是大好事呀!”张福纳闷,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宠呢!
“就是因为她不乐意,陛下才上赶着!”常顺露了个笑脸:“暂时不待见陛下可以,可若想另嫁他人,陛下指定不能答应。”
这赏赐一送,池家和尤大人都该知道好歹,就是小池大人再喜欢,池家长辈也不会容他胡闹的。
清晨时分,尤听容青丝半绾,脑后乌黑的长发贴着身形而动,被初夏的暖风一吹,为她添了几分灵动。
此刻正赶着时辰为老太太收集晨露,因为在老人跟前侍奉,素服淡颜,待忙完了,尤听容才注意到廊下站着的三姨娘,也不知看了多久。
“三姨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尤听容温声问好。
三姨娘远远瞧着尤听容走近前来,依然是丝麻宽衫,天青色衣裳素的只有领口处带了织花,细细的腰扣松松地勾着纤腰,行走间玲琅醉耳。
“大小姐真是孝顺。”三姨娘客气回道,她现在是不敢小觑尤听容了。
三姨娘看着眼前熟悉的脸,不知道为何,自打大小姐从灵感寺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别具风韵,格外勾人。
二人一同进屋,落座。
“今日瞧着,大小姐真是出落的天仙一般了。”当着老太太的面,三姨娘的夸赞仿佛真心诚意。
“现在二小姐的事已经定了,大小姐是姐姐,也该紧着终身大事。”三姨娘语气严肃。
提起这事,老太太也精神了,她正为尤听容的婚事发愁呢。
虽然是孙女,但尤听容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只可惜她们举家搬到京城不过两年,在京城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又不舍得把女儿嫁回祁县。
“你若有看了觉得好的,就直说!”老太太心急,也没顾忌尤听容还在场。
“老祖宗既然放话了,我也就不顾忌规矩了,我倒是真晓得几个不错的儿郎。”三姨娘这才顺着老太太的话。
“说来惹人笑话,本来是为二小姐张罗的,只是二小姐身份低些,我一直也没来得及提。大小姐是老太太和夫人亲自教导的,想来再挑剔的人家也没有不满意的。”三姨娘笑吟吟地捧着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也稍稍放下心了,既然是为尤听娇挑的,想来也不会太差。
三姨娘扫了眼尤听容,知道她如今眼界高了,打趣道:“老祖宗,大小姐还在呢,哪有当着女儿家面前说婚事的,也不怕让大小姐羞坏了!”
尤听容戒备起来,并不肯避让,“三姨娘多虑了,三姨娘愿意为我劳心,我心里只有感激。”
三姨娘知道她的顾虑,索性敞开了说:“若说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我确实也没这个本事。”看向尤听容的表情很坦然,“但绝对都是家风清正的人家,凭借大小姐的才情,以后夫妻和睦,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
尤听容轻笑一声,看来是听了尤听娇的话,害怕她搅了尤听娇进宫的好事,急着把她嫁出去。不过,这也合了尤听容的愿,她不求富贵荣华,只盼能做正妻、夫妻安乐。
“那咱们就一同参谋参谋。”老太太点头。
“一个是校书郎薛家的嫡子,薛家虽然只是个正九品上的官位,但毕竟是宫里当差的。”三姨娘笑盈盈地继续道:“更难得的是,薛家的家规是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薛公子更是行商的好手。”
老太太听着不自觉点了点头,“不错。”
三姨娘笑容更深了,“另一个是白身,但家中小有资产,在京城做米粮生意、京郊有一处大宅子。”
三姨娘怕尤听容嫌弃,补充道:“这位赵公子却是文曲星转世,十九岁就是乡试魁首,只待会试为家族添彩呢!”
老太太看向尤听容,“这两个都不错,容儿你更中意哪个?”
“什么更中意哪个?”尤贵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恰好今日休沐,来给老太太问好:“母亲。”
三姨娘有些不自在,老太太没想那么多,直接说了:“三姨娘给容儿推荐了两个好人家……”
尤贵泰听完脸色就沉了下来,看向三姨娘的眼神阴沉,“谁叫你自作主张!”
尤贵泰才过四十,好不容易才进了京城做了个文散官,虽然身材干瘦,但精神很好。对三姨娘一贯是温和的,现在被触及了官途,那些柔情便全抛诸脑后了。
“一个九品小官、一个布衣平民?这也能算好人家?”
三姨娘脸色难看,只能咬牙认错,“是妾身失了分寸,老爷莫要气坏了身体。”
尤贵泰这才勉强缓了语气,热切地看向尤听容,“容儿的相貌、才情样样都好,可配佳婿!”
“今日池家才送来了拜礼,我正想和容儿说呢。”尤贵泰目光炯炯,眼露精光,“咱们容儿,即便是尚书家的公子也是配得的,往后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不必再提!”
三姨娘有些急了,这两个人选是她好不容易才结交上的,夜长梦多,若老爷知道尤听容早就被皇帝看上了,她的娇娇就彻底成了弃子了。
“老爷,池家显贵,咱们即便高攀上了,只怕……大小姐也只能为人妾室……”虽然别有私心,但三姨娘难得为大小姐考虑一回,可惜尤贵泰没有耐心听。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尤贵泰毫不犹豫打断她,“三品尚书可是朝中重臣!这样的人家,别说是妾,只要能攀上亲,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尤贵泰语重心长地对尤听容说:“容儿,你可不能鼠目寸光,要看长远些。”
尤听容心中冷笑,垂眼,点头称是。
女儿的幸福在尤贵泰的眼里不值一提,只要能为他的仕途添砖加瓦,嫁给谁他都不在意。
她这个父亲,也只有这点本事了,即便得势,只会招来祸事!这辈子,他就和三姨娘母女一同烂在京城吧。
————
这日后,池夫人派了管家来,给尤贵泰送了重礼。也借池卿环需跟随礼仪嬷嬷学规矩为由,为取消了原定的邀约致歉。
尤贵泰虽然失落,可拿着池家送来的玳瑁管紫毫套笔是爱的不得了,玳瑁甲本就珍稀,加上笔管的鎏金工艺,制作工细,也能安慰自己池家定然是看重尤听容的。
对于尤贵泰来说,更大的好事还在后头。
尤听娇入宫当日,除了老太太在静养,家里人都跟着送一程。
三姨娘正红着眼眶,万般不舍地拉着尤听娇的手。尤听娇也满脸悲切,自此一入深宫,若不能得宠,便一世都见不到了。
迫于只封了奉仪,不能带陪嫁丫鬟,且陪嫁也不可超过定数,否则就是越矩。三姨娘再心疼、再舍得,也只能给足了三百两,嘱咐了一定要谨言慎行,及时递消息出来。
与之相反的,是尤贵泰又着意给尤听容办置了夏衣,此刻一袭海棠红齐腰罗裙泛着细腻的光泽,发髻上斜插一对珍珠排簪,神色淡然。
两相对比之下,本来以为自己赢家的尤听娇,如今竟然怀疑起来,今日入宫的机会是否只是尤听容挑剩下的残羹冷饭。
一想到日后尤听容能嫁的更好,尤听娇的泪水就决堤了。
教养嬷嬷当即冷了脸色,“尤奉仪,入宫是天家的恩典,更是您的荣幸,大喜的日子,您可别哭哭啼啼地坏了规矩!”
尤贵泰也不耐烦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一个茶色宫衣的小公公快步进了门,掐着嗓子高声道:
“皇上有赏!”
秋意渐浓,街道的桂花正是好时候,熏得风里都是幽香。
青町掀开车帘,一双如玉的手搭在她袖子上,随着裙摆飘散,尤听容慢悠悠地在谦益书斋阶前站定。
上午正是书局生意繁忙的时候,青町领着车夫把马车赶到一旁的小巷里停稳,尤听容独自进乐书斋。
书斋内来往的书生和姑娘小姐们都不少,各自挑选讨论着,收钱的掌柜忙得不可开交。
大朔朝民风开朗,读书的女子也不少,且允许女子自立门户享有资产,这也使得民间商业繁荣、国库充裕。
尤家只把女儿当做拉关系、攀权势的工具,并不在意对女儿的在诗书上的教养,尤听容已然算乖顺的,也只粗读了启蒙的书,更多学的是女工琴曲。
尤听容也是进了宫,吃了这个苦头,也为了教养儿子才在学问上下了功夫。
书局的伙计很有眼色地上前,“小姐需要找什么书?”
尤听容低声道:“寻一份弈谱,叫《石室仙机》。”这是一本集合性棋谱,收集了历代诸家围棋诀要、全局谱及各类开局、死活棋势。
更重要的是,有许多瑕瑜参半的残局收录,算是个中高手才会涉猎的书,普通伙计并不会知道如此偏门的书。
岂料伙计一琢磨,马上拍着手道:“您来的不巧,咱们这最后一本刚巧叫人买走了。”
“本来小人是压根不知道这本书的,刚巧才有位公子也要找这本书,我们少东家亲自从高架上翻出来的!”伙计说着,眼睛在店内一转悠。
指着不远处一位蓝色深衣的男子,“就是这位公子买了,不如小姐与他商量商量,抄录一本?”
听见说话声,男子转过身来,居然是池卿朗。
池卿朗显然也很惊讶,今日的尤听容很不一样,妆容为她添了几分媚态,那双睡凤眼连着扑闪的长睫如同钩子一样。
池卿朗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移开眼睛,可是人却是走近来了。
“尤小姐。”
尤听容自然不好再避,微微屈膝行礼,“池大人安。”
池卿朗的喜色微滞,神色温和,“此处并非官署,小姐不必拘泥礼数。”
“更何况,我与小姐也算是棋友了。”
池卿朗笑着扬了扬手中拿着的书,岂料这书束之高阁已久,装订的书页夹缝里积了不少灰尘,随着动作洋洋洒洒。
尤听容被呛着,轻咳了两声。
“冒犯了!”池卿朗抬起袖子,轻轻挥了两下,把空气中的符尘轻扫开,脸上带了几分歉意。
尤听容倒是被逗乐了,掩着嘴轻笑了两声,“既然找到书了,咱们就先走开吧。”
池卿朗点头答应,身高腿长的闲雅君子,跟随在尤听容身侧,极有风度地为她隔开喧哗的人群。
尤听容在柜台前站定,不经意地打量了站在柜台里的薛善利,白净秀气的长相,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眼在眼尾露出细细的眼皮褶皱,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看着又机灵又狡黠。
此时薛善利麻溜地打着算珠,速度快的几乎动成了残影。似乎是与池卿朗相熟,随口招呼道:“你看中了就拿去吧,今日怎么还巴巴地来付账?”
池卿朗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尤听容,解释道:“往日也不是白拿,管家都是按月跟你结的账,被你说的倒像我占了便宜了。”
薛善利心思活络,笑嘻嘻地看向尤听容,促狭道:“是!池大公子家财丰厚又有学问,是世间少有的翩翩公子!”
池卿朗眯了眯眼,带了警告,手上把书钱往柜台上一拍。
“这里人多,咱们出去说话。”在尤听容点头后,池卿朗走在前面为她留出一条道引着人出去,方才那点不自在也很好的掩饰下了。
迈过门槛之时,尤听容微微低头注意脚下,手拈起裙摆之时不慎将帕子掉落下来,才准备弯腰去捡。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抢先拾起,动作轻柔地抖落尘土。
尤听容抬眼看过去,池卿朗将理好的帕子工整地叠好,递到她眼前,“尤小姐。”
尤听容才伸手出去,正准备接过,一句熟悉的女声在路边响起。
“大小姐!”
尤听容寻声看去,是三姨娘的丫鬟柳儿。
柳儿三两步跑过来,脸上是焦急,声音很大,“大小姐,您怎能偷跑出来与人私会呢?!”
突如其来的一声,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
池卿朗眼里闪过暗芒,看了眼手里抓着帕子,上前一步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捡到了这位小姐的帕子。”
柳儿可容不得他分辨,大声嚷嚷道:“我看的清清楚楚,你与大小姐勾勾搭搭的……”
池卿朗眼含厉色,口吻也严厉起来,“尤小姐与家妹素有交情,碰巧遇上说了两句话,姑娘莫要信口开河!”
“你才是胡言乱语!”柳儿气焰嚣张,“我们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曾与你家有过交情?”
尤听容眼底凝了冰霜,既然三姨娘自己一头撞进来了,就怪不得她了。
柳儿乘胜追击,敞开了嗓子,“大庭广众之下,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竟然到书斋里来私会?您若是有心上人,也该提前和家里人通气呀,怎可这样任性胡来?姨娘找不见您都急坏了!”
“大胆!乾坤朗朗,岂容你一个贱婢搬弄是非!”池卿朗厉声喝道:“你可知污蔑主子是什么罪过吗!?”
柳儿见池卿朗这样急言厉色,一时有些怵了。
尤听容也从池卿朗身后走出来,“柳儿,若是进了衙门,三姨娘恐怕保不了你。”
柳儿眼神躲闪,强撑着道:“乱了礼法规矩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几人僵持的时间,从街对面的马车又下来两个人,三姨娘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老爷,是妾身的疏忽,一个岔眼大小姐就跑没影了,您要怪就怪妾身……”
“怪你有什么用,先找到人要紧。”
……
柳儿听着声,也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喊:“老爷!三姨娘!奴婢找着大小姐了!”
三姨娘扶着尤贵泰快步过来,柳儿赶紧跑到三姨娘身边,当着尤贵泰的面嚷嚷:“三姨娘,大小姐竟瞒着家里与人私会呢!”
尤贵泰的脸顷刻间便黑了,看柳儿的眼神恨不得生吞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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