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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死对头奉子成婚了

华阙阙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完整版现代言情《和死对头奉子成婚了》,甜宠爱情非常打动人心,主人公分别是裴月凌砚,是网络作者“华阙阙”精心力创的。文章精彩内容为:凌砚出身名门,大家公子,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娶裴月这样一个女人。她出生乡野,毫无学识,贪财好色,蠢笨粗俗。且与他是天生的不对付。第一次见面,脱鞋甩在他脸上,还将他推下河引来重病一场。第二次交集,因赌钱涉案栽在他手上,罚她吃了几天牢饭,临走时把满腹污秽吐在他的衣裳。轮到第三次,一夜春宵后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怀上了他的崽崽……起初的凌砚:“要娶裴月?我凌梦之这是倒了几辈子血霉?”后来的凌砚:“娘子不要和离,夫君什么都听你的!【冷情国公世子vs草包将门美人】【欢喜冤家一见钟情奉子成婚甜宠1V1sc】...

主角:裴月凌砚   更新:2024-01-27 08: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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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裴月凌砚的现代都市小说《和死对头奉子成婚了》,由网络作家“华阙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完整版现代言情《和死对头奉子成婚了》,甜宠爱情非常打动人心,主人公分别是裴月凌砚,是网络作者“华阙阙”精心力创的。文章精彩内容为:凌砚出身名门,大家公子,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娶裴月这样一个女人。她出生乡野,毫无学识,贪财好色,蠢笨粗俗。且与他是天生的不对付。第一次见面,脱鞋甩在他脸上,还将他推下河引来重病一场。第二次交集,因赌钱涉案栽在他手上,罚她吃了几天牢饭,临走时把满腹污秽吐在他的衣裳。轮到第三次,一夜春宵后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怀上了他的崽崽……起初的凌砚:“要娶裴月?我凌梦之这是倒了几辈子血霉?”后来的凌砚:“娘子不要和离,夫君什么都听你的!【冷情国公世子vs草包将门美人】【欢喜冤家一见钟情奉子成婚甜宠1V1sc】...

《和死对头奉子成婚了》精彩片段

“我要出府!”裴月满脸执拗。
萧夫人波澜不惊,眼角浮起一点蔑然的笑意,不紧不慢说:“出府干什么,再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勾勾搭搭,丢我安国公府的脸面。”
裴月一听怒气飚升,昂着脖子高声驳斥:“毫无证据的事情,还请长公主不要血口喷人!”
“毫无证据?”萧夫人冷冷一笑,甩下手中的账本,站起与裴月对视,“敢情去茶楼跟徐状元私会的不是你?非要捉奸在床了才算铁证如山?”
裴月嘴唇嗫嚅,想辩解,说不出话。
凌砚出门,萧夫人估计看她看得紧,婚前长安城确实有她倒追徐陵的传言。
裴月侧开了脸,仍是倔强,“我没有!”
萧夫人重新坐回小榻,拾起账本,没好气地交代:“没有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府上待着养胎,一天天的,不要上蹿下跳四处惹麻烦。”
听来竟还有几分嫌弃的意思。
凌家门第高贵,永嘉长公主更是压京中贵妇一头。
但那又怎样?
裴月咬牙,从喉中硬挤出反诘的话:“我让你们凌家娶我了吗?嫌我麻烦,大可以两家和离!”
萧夫人闻言嗤笑,轻慢道:“你说得轻巧,忘了你爹娘顶着张老脸,来安国公府替你这个不省心的女儿求个公道。”
看裴月面色渐渐发白,萧夫人放缓声气教导:“婚前大了肚子不是什么光彩事,梦之胡来,我也愿意纵着你们。但我是你婆母不是你娘,在我跟前逞强耍横没什么用,再闹腾,院门不用出了,关你在房里背《女则》。”
和她爹曾经类似的做法,可裴月只觉屈辱,一字一顿质问:“你凭什么软禁我?”
萧夫人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掩嘴笑道:“凭什么?”
她长眉微挑,目光中透出如针般的尊严华贵,缓慢而清晰地宣告:“凭我是凌家的主母,大魏朝的长公主!裴月,不要给你个台阶下,你还不识抬举,敢拿和离说事,今个本宫就告诉你,你可以滚,孩子留下!”
和凌家的这一层脸面终是撕破了,裴月捂着小腹,目眦欲裂,“我死也不会把孩子给你们!”
萧夫人不屑,“给不给不是你个丫头说了算,孩子归于谁家,不过我皇室中人一句话的事!”
“多说无益。”萧夫人朝门外作了个手势,有两个体壮腰圆的婆子走进来,她吩咐,“扶世子妃回房好好休息,再折腾,便不准她出院门。”
“是。”婆子照做,看似扶着,实际架着,把裴月送回了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裴月暗自恨得牙痒,满腔怒气无处发泄,趴在衾被上直捶床板。
翠丫跪地宽慰:“娘子,长公主跋扈,长安人哪个不知道,您就别跟她硬碰硬了,一切等世子回来再做打算。”
“等他回来,我早就被他娘气死了!”裴月愤然嚷嚷。
“这……”翠丫犯了难,想起未出阁时裴月不爽憋闷了,解忧之法通常是吃吃吃、买买买。
翠丫犹豫着提议:“下个月就立秋了,娘子要不要叫来绣坊的人,裁几身漂亮衣裳?”
这个好,裴月眼睛一亮,她安国公府不是皇亲国戚有钱吗,挥霍不死她!
随即嘱咐翠丫:“去,把如意坊和珍宝阁的掌柜给我叫过来!”
翠丫惊讶,“娘子,这不是……”
裴月“嘘”了一声,催促道:“快去,今天我要狠狠宰他们家一顿。”
翠丫忙不迭小跑出去,命人唤来了绣坊和宝阁的管事。
拿着图本子、花样子,裴月随便让来人在自个身上、头上比划,定做了几十套华服首饰,件件都要华美无比,精贵繁丽。

小说《和死对头奉子成婚了》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掌柜的在一侧算盘拨得极响,一番噼里啪啦下来,总共需要八千二百两银子。
裴月满意点头,叫他们去凌家账房支银子。
这么大一笔开销,账房先生不敢擅作主张,恭敬去请示萧夫人。
萧夫人得知,脸色哗然大变,但碍于裴月已将订单下好,不付有损家门颜面,迫不得已替她给了这笔巨款。
待人走后,萧夫人抚额叹息:“这哪是娶的儿媳妇,简直抬回来个活祖宗,我前脚斥责她几句,她后脚整出事来跟我对着干。”
贴心的侍女跪在萧夫人身边,为她揉捏肩颈。
侍女位卑,不敢议论主子家事,柔声劝道:“还请夫人宽心。”
萧夫人顾自喃喃:“这样放肆骄横、不知收敛的性子,但愿梦之能早日想明白,不是一路人,不做一家人……”

凌砚作为中枢下派的巡察官员,带着十万两白银,马不停蹄赶往申州赈灾。
申州个别郡县有流民涌动情况,但尚未发生暴乱,凌砚下到地方巡视,当地官员十分配合,上对长官、下对灾民的言行作为都挑不出什么错。
因着上次朝廷调拨的十余万银两,下发到申州无济于事,凌砚暗中派人调查,原来大多数灾民,压根没领到救济的银子。
可赈灾的大臣回长安复命,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着灾民一个个过来领取,并有登记名额入册。
此事蹊跷,凌砚不着急发放灾银,接连几日明察暗访。
竟是申州太守吴某狡猾,朝廷巡察官员在赈灾现场拨银时,太守早派衙役把各条路口守住,致使平常百姓不能去领银子。
而那些衣衫褴褛的所谓灾民,大多是吴太守家的亲戚和奴才假扮。
下边各郡县令敢怒不敢言,吴太守乃是当朝大皇子萧岑一手举荐,谁敢不要脑袋,行以卵击石之举。
凌砚心中了然,准备着手后,挑了某个饥荒严重的小县,将地点设在府衙门口,一大早派亲兵提前疏通道路,正午时命人搬来一箱箱赈灾银两。
吴太守仍故技重施,但凌砚谨慎,他不好糊弄,只派了不少假冒灾民混入平民百姓当中。
日上中天,白花花的银子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民众两眼渴盼,情绪激昂。
凌砚坐定案前从容不迫,吴太守装模作样拿出一份名册,询问:“凌大人,是否现在发放银子?”
凌砚摇头,微微一笑:“不急,已到正午,还是让灾民们先用饭吧。”
接着一挥手,命兵卫抬出几筐青菜团子,凌砚站起,朝众人作一揖。
“各位父老乡亲,申州遭旱,当今圣上忧心不已,命我来给大家发放灾银。凌某身为巡察大臣,理应有所表示,然俸禄不多,只能请大家吃一顿午饭,每人两个菜团,大家先吃,吃饱后来领银子。”
吴太守不知凌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奇拿了个菜团品尝,刚咬开,又苦又涩的难言滋味在齿唇间漫开,他“呸”地一声想吐出,可碍于人前,无奈勉强吞下。
凌砚嘴角微翘,视线逡巡过众人,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止太守,灾民中也有一些人吃到菜团,面露难色,显露出极难吞咽的样子。
但更多的人是三下五除二,几大口就干完了两个青菜团子,有的还嫌不够,见筐里有剩余,伸手向兵卫索求。
吴太守心虚地移开眼,一个劲地向那些露馅的灾民递眼色。
可为时已晚。
凌砚将众人神情姿态尽收眼底,倒也不拆穿吴太守的计谋,淡笑解释:“菜团是申州一种耐旱的常见野菜做成,当地的灾民都靠它食以度日,吃起来自然不觉有异。而那些假冒灾民的,没过过艰苦日子,肯定感到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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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太过。”裴月声如裹糖,甜腻撩人,凌砚听得心里一酥,强作正色提醒。
“哎呀,心疼了?”裴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小娘子不要对郎君做这种动作,很不雅观。”
“是我动作不雅观,还是你凌世子心里龌龊?”裴月笑吟吟反问,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笃定的神色,“别以为我没瞧见,你刚见我的第一眼直盯着我的嘴巴看,你还瞄了我裙子……。”
见凌砚面上泛起薄红,裴月乐了,拈住他胸前的一点衣衫,抬头佯作天真无辜,“凌砚,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是不是还惦记我呢?”
凌砚的心猛烈跳了一下,低头看着裴月红艳的小嘴,忽感口干舌燥,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退后一步,违心摇头,“没有。”
“好狠的心呀。”裴月佯作羞恼,贴近小声道,“可月月还惦记你呢。”
两团绵软挨在胸膛,凌砚身体僵硬,后背绷得笔直,明明知道该后退,可步子挪不动,心底还龌龊地希望她能贴得更紧一些。
凌砚的脸更红了,连着耳垂和脖颈都晕上一层淡粉。
少年人初尝情事,哪有不稀罕的,她还生得那样稚嫩可爱。
单这一月里都做了好几回梦,梦里的女子乌发凌乱,娇泣连连,拨开了发,是她的脸。
醒来衣衫濡湿,梦里满足贪恋,梦醒空虚厌烦。
但凌砚不敢同裴月讲,嘴上仍是客气道:“娘子说笑了。”
裴月瞧凌砚羞赧,玩心大起,踮起脚,贴近他耳边小小声道:“我回去经常做梦,梦到你一直欺负我……”细白的指尖在他胸膛点了两下,“你好坏啊,梦里也不放过我。”
少女声娇体软,吐气如兰,凌砚被她撩得气息不稳,全身发烫,又听她言语暧昧,下意识道:“那不是欺负……”
“我知道啊。”裴月打断,盯着他漆黑的眼睛,清晰而缓慢地吐出,“那是你在给我快乐呀。”
疯了,彻底疯了,凌砚看着她扑簌的长睫,开合的红唇,恨不得将人瞬间按倒,不管不顾就地行事。
哪是欺负几次才肯放过,欺负十几次都不会放过,叫她记住乱撩郎君的后果。
可想归想,终是理智大于冲动,凌砚伸手扶正她的腰身,一板一眼问道:“不是说不要我负责吗,那怎么还过来坏我好事?”
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冒出一丝诡异的甜蜜,但凌砚面上神色内敛,丝毫不显。
裴月咂了咂嘴,眼波一横,“我不告诉你!”
明媚的波光流转,她的视线定格在凌砚脸上,半是骄傲、半是神秘,“如果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什么?”凌砚好奇。
裴月眨眨眼睛,无比认真,“我回去老做梦你欺我,你呢,凌砚你回去做梦了吗?”说着指尖又溜进他胸前的衣衫里划拉。
男子在这事上比女子更不餍足,他能说因为她,他这个月都半夜换了好几次衣衫,还冲过冷水澡消火。
肯定不能说的,凌砚捏住她在胸前乱摸的指尖,羞赧而冷淡地回了个“嗯”字。
真做梦了!
裴月一把抽回手,退后半步,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凌砚你太逗了,安国公府这么缺女人嘛,让你个独苗世子这么饥渴难耐。”
她娇娇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就你那破烂技术,我做梦怎么会梦到你呢,凌砚你想得也太美了!”
心一瞬间落了下去,凌砚原本微红的面颊霎时变得煞白,似乎是难堪了,他整了整被她弄乱的衣裳,客气施了一礼,“裴娘子慢慢玩,凌某还有事,不奉陪了。”说着转身大步就要离去。
裴月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哎呦哎呦”地叫唤两声:“凌大人这就生气了?”
“放开!”凌砚用力甩开裴月缠上来的手,但裴月胡搅蛮缠惯了,侧身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凌砚无奈,冷声吓唬她:“裴月,你是不是还想吃牢饭?”
“不想吃牢饭,想吃你。”裴月低头张嘴在他胳膊咬了一口。
她咬得不重,透过衣衫,手臂传来轻微的刺痛,如针扎般的,似痛似麻的痒意一下在体内窜开,已经平息的欲念又蠢蠢欲动起来。
凌砚深吸了口气,推开她的脸,“你若无意,就别这样缠上来惹人误会。”
“误会什么呀?”裴月见凌砚脸色好了些,嘻嘻一笑,“缠上来肯定是有事求你帮忙了。”
“什么事?”凌砚正色。
裴月蹙起了眉头,口吻苦恼:“其实我那晚是想找徐陵的,结果楼里认错了人,误睡了你。没吃到嘴里的,我还不死心呢,徐陵不是太子那边的人嘛,太子是你表哥,你看能不能找太子通融通融,叫徐陵来我家上门为婿。”
徐陵,如今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曾受太子提携之恩,凌砚在东宫与他打过几回照面。
那晚在畅欢楼,也是在同一个雅间里喝酒,所以被认错毁了清白,现在还被当做替身侮辱。
凌砚心中羞恼,重重地推开了裴月扒着他胳膊的手,开口是公事公办的冷漠:“太子的权力不是这么用的,我也帮不了你,抱歉。”
提步欲走,复顿住,奉劝道:“你如果心仪一个人,那请自尊自爱地去追求,赢得对方的尊重和青睐,而不是以强权豪夺,整歪门邪道之流。”
这高高在上的教导语气,听得裴月气死,只想一蹦三尺高与凌砚大干一架,“我怎么不自尊自爱了?我怎么歪门邪道了?”
看他越走越快,裴月追在他身后口不择言地忿骂:“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你这人就是表里不一,衣冠禽兽。哼,提上裤子不认人……”
乡野的泼妇骂街,大抵如此。凌砚停步,回头,眉眼如覆冰霜,周身气息冷冽。
骂得太过火了,裴月见他貌似很生气,有点后怕,但不想输了气势,昂着头继续叫:“怎么,你还想打我?”
“我从不打女人。”凌砚面无表情,随即扯出一丝自嘲的讥笑,“我为我睡了你这个粗俗的女人而感到恶心!”
裴月愣了,直到凌砚转身走了几步她才发作,恨恨地将手中的樱桃砸向他的后背,“凌砚,你这个混蛋!”
她能感觉到凌砚虽不喜她这个人,但对她的身子仍有留恋,本想借此耀武扬威一番,却被他嫌弃说睡她恶心。
这是对一个漂亮女人最大的侮辱了。
裴月一路剁着脚气冲冲地回去,凌砚也听到了她那句骂声,脚步微顿,而后走得更急了。
“娘子,怎么了?”翠丫见裴月气得粉面涨红,眸中蕴泪,小心翼翼地问道。
“混蛋,混蛋!”裴月咬牙切齿,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望着石桌上装樱桃的匣子,拿过来一把摔在地上。
樱桃滚了一地,翠丫想弯腰去拾,被裴月一记冷厉眼风吓得止住,怯声问:“娘子,是凌世子欺负您了吗?”
裴月一脚将裙下的樱桃踩了个稀巴烂,恶狠狠地警告翠丫:“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混蛋,我与混蛋不共戴天!”
“是是是……”翠丫忙不迭点头,心疼颗颗饱满红润的樱桃,凌世子是说了什么,让娘子这么生气,连夫人给她精心准备的樱桃都丢掉了。
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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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砚忙了一天,从风雨中刚回来,本不想亲自出去,但见裴月面色不愉,若叫下人去买她肯定会更生气。
凌砚只好爽快应道:“月月,那你等一会儿,我现在出去。”说完撑了把伞,外衣没披出了房门。
世子离开,躲在角落里的翠丫一点点挪出身形,表情欲言又止:“娘子……”
裴月知道翠丫又想劝,凶巴巴瞥她一眼,摸着肚子畅快哼哼:“便宜爹,哪有那么好当!”
风里来,雨里去,马车摇摇晃晃,凌砚摸黑踏雨,总算买回了裴月要吃的三鲜馄饨。
有人赶这天气还出来买吃食,王记馄饨的老板惊讶不已。凌砚之前去过几次,和老板相熟,老板知他是为了家中怀孕的夫人,连连夸他是个好夫君,凌砚苦笑,只说都不容易。
天仿佛漏了一角子,惊雷滚着大雨席卷而下,纵使凌砚撑稳了伞,回到房中仍是衣发尽湿,半身泥泞。
从怀中掏出食盒,将那碗还温热的馄饨摆在案几上,凌砚唤她:“月月,快来吃吧,等会儿凉了。”
裴月翻了个身,撩起纱帐不紧不慢地下床,赤足走来,拈起瓷勺舀了口汤汁,咂了咂舌头,“呸”地一声吐出,故作气恼:“凌砚,你是不是糊弄我呢!这么难吃,根本不是王麻子家的!”
说着一拂桌案,将一碗馄饨推翻在地,摔个粉碎。
清透的汤汁、白皮的馄饨瞬间飞溅满地,还冒着丝缕热气,凌砚的衣摆和鞋面被泼得一片污秽。
凌砚抬手,举起食盒盖子给她看上面的标志,一字一顿,缓慢而清晰:“裴月,我没有骗你。”
琉璃盏中华灯明亮,将他的脸照得越发白,甚至有些惨白,他头发丝儿还在滴着雨珠,浑身透着一股凉气。
凌砚的嘴唇动了动,似是叹息,似是无奈,望着她最终什么都没说,一个人静静地走开。
看到凌砚万分失意地离开,裴月后知后觉自己做得可能有些过分,甚至想跑过去跟他挑明了说,她只是太生气了,不想要他纳妾。
顾及脸面和尊严,这样的话裴月想想就算,她说不出口。
蜷在床上,裴月捂着小腹,心一抽一抽堵得难受。
四个多月的宝宝已经有了胎动,似乎感觉到母亲不安的情绪,在肚子里蠕动得频繁。
裴月的眼泪落下来,除了孩子,她在他们家一无所有。
不知躺了多久,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裴月没回头,吸了吸鼻子,吩咐道:“翠丫,把灯熄了,我要睡觉。”
房中人恍若未闻,不见灭灯,细微的脚步声响离床边越来越近。
不是翠丫,是凌砚,裴月面朝床里,用手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她不愿凌砚看到自个这副狼狈的样子。
凌砚掀开纱帐,安静地在裴月身侧躺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裴月弓起后背,缩成一团,紧紧地挨着墙壁。
凌砚的手探过去,抓住她放在小腹上的手,脸贴在她纤白的后颈,低声道:“月月,别生气了,我听说是母亲设宴有给我纳人的意思,但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我一点不知情。你这样贸然迁怒我,我心里很不好受。”
裴月如此生气反常,凌砚无奈失落的同时,也去打听了,原来是母亲又想从中插手,往院里放人。
两个女人,哪个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凌砚夹在中间,深感头疼,只能尽力周旋,多多宽慰裴月。
裴月何尝不知凌砚无辜,婚后一个多月,他的包容忍让,裴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可一遇到矛盾,她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把凌砚想得很坏、很坏,她的憋闷和委屈无处发泄,就只能找凌砚,把他气得跳脚,将他的心意摔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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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她会痛快。
实则没有,反而更伤心了。
但裴月不想承认自己错了,不愿因为他,再被失控的情绪左右。
凌砚的解释,她听明白了,可她还是挣动着甩开他的手。
凌砚板过裴月的身子,她低着头,睫毛盈泪,眼圈和鼻尖红红,咬着下唇不吭一声。
凌砚的心一下变得很柔软,或者进房时听到她声音里压抑的哭腔,心便软了。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睫上的泪珠,轻声说:“月月,你这样任性不领我的情,放在平常,我今晚不会理你,让你自己在房里反省。但今天是七夕,我不希望以后每年的七夕节,你想起今日,都是我们俩不愉快的回忆。”
他从枕边拿出方锦匣,打开,是一串晶莹圆润的珍珠手链,上面还缀有一颗大大的珠子,被雕刻成小猪吃食的形状,极为可爱。
凌砚捉住裴月的手腕,将珠链牢牢地套上去,温热的吻落在她额头。
他认真地道:“这是今年的七夕礼物,希望你和宝宝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要。”
裴月脸红了红,是羞也是愧,凌砚这样大度,不计较就算了,还送礼,倒显得她格外小家子气。
裴月想了想,小声回:“你的礼物,我后面给你补上。”
说了这么多,她只听进去应该礼尚往来,凌砚哑然失笑,有些无奈摇头,手摸索着按在她臀上,“不用补礼,你把自己送给我就好了。”
裴月知道凌砚又想要了,可她还、还……
“咕噜”一声,有人的肚子叫了,裴月想起那碗摔坏的馄饨,羞耻地捂住脸。
“没吃晚饭?”凌砚笑了。
裴月理亏,很小声地:“嗯。”
“还想吃王记馄饨吗?”他又提起这茬。
馄饨没买错,是她心情不好挑刺而已,裴月不敢再使唤他,嘴上乖巧,“吃什么都行,我不挑。”
凌砚起身去门外交代几句,翠丫端了碗馄饨上来,清透汤汁、白皮馄饨,和之前烂掉的那碗一模一样。
都是王麻子家的三鲜馄饨。
见裴月惊喜又疑惑的目光,凌砚淡笑解释:“怕你为难我,我一开始特地买了两份,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裴月更羞了,好像她多无理取闹似的。
凌砚拉着她坐下,催促且打趣:“在炉上温着还热的,快吃吧,你饿不饿我才不想管你呢,主要是怕饿着我们家宝宝。”
裴月娇哼:“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孩子才对我好。”
凌砚接口:“对啊,我就是为了孩子才对你好。”见她迟迟不动瓷勺,凌砚舀了只馄饨吹了吹,喂到她嘴边,“小祖宗,快张嘴。”
“我有手!”
“你不动。”
“不要你喂!”
“不是喂你,是喂你肚子里的宝宝。”
你一言,我一语,裴月面上不情不愿,心中欢欢喜喜地吃完了一碗馄饨。
简单洗漱过后,裴月心满意足地懒在床上,她和凌砚说起宝宝胎动的事,凌砚欣喜还好奇,掀开她的寝衣,轻伏在她肚皮上听宝宝心跳。
其实不大能听得到,凌砚搂着她软软的腰肢,头不禁越发往下。
他下颌贴在她微鼓的小腹,呼吸炙热,“你吃饱了,小月月还饿着呢。”
“不要……”裴月推他额头。
无奈拗不过,凌砚如一尾灵活的小鱼,在花池里游来游去。
裴月双颊潮红,眯起眼,咬着根手指娇泣。
……
鱼儿弄得池畔到处是水。
裴月瞧着凌砚一脸的水渍,掩嘴偷笑,毫不吝啬地夸赞:“凌砚,你好会啊。”
凌砚抹了一把脸,面颊微红,“你满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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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裴月改了主意,凌砚心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窃喜,飞快跃下马车,表面仍装作不动声色。
翠丫欠身致意,从袖中掏出一方红木妆匣,双手奉上,“娘子说,还有这个没还给世子。”
凌砚接过,打开匣盒,心猛地坠了下去。
素白的锦布上,一串珠链躺在其中,晶莹圆润的珍珠在艳阳底下璨璨发光,其中一颗大珠是小猪吃食的模样,如它主人一样娇懒可爱。
翠丫觑了眼凌砚阴沉的脸色,怯怯低头,一口气说完裴月交代的话:“我们家娘子说,谢谢世子今年七夕节送的礼物,她很开心,但有缘无分,还请世子再择佳偶。”
“好,好,好!”凌砚连说三声,一字比一字声调大,怒气再也抑制不住,他挥手,翠丫以为他要打人,吓得立马蹲身抱头。
谁知凌砚却是越过她,将妆匣狠狠摔在一侧的道路旁。
他转身上车,等翠丫抬头,只看到个马车疾驶的影子。
还好红木结实,翠丫捡起妆匣掸了掸灰,打开盒子,里边的珠串完好无损。
这么好的东西,两边都不要,翠丫想着该如何处置。
尚在愣神之际,眼前伸出一只男人白皙的手掌,“拿来。”
翠丫惊讶,“世子?”怎么又折回来了。
凌砚的手伸展不动,漆黑的眼睛盯着翠丫手中的物什。
翠丫赶忙恭敬递上去。
“告诉她,别的不要多想,好好养身体。”凌砚收好东西,嘱咐翠丫。
马车再次远去了,翠丫挠了挠头,有点明白,有点不太明白。

申州赈灾、官员贪污一案,朝廷终于在九月初给出审判结果。
户部尚书贿赂头回巡察申州的出行官员,私自克扣灾银四万余两,革去尚书之位,家产充公,贬谪西南偏远乡郡,担任当地七品县令之职。
正二品大官连降五级,引起满朝哗然。紧接着,申州太守吴某,因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证据确凿,贬为庶民,举家流放苦寒地区,磨杀终老。
至于户部尚书亲侄子、申州太守的提携人,大魏的二皇子萧岑,文帝却是避重就轻,只道儿子用人有误,被贪官污吏蒙骗,罚萧岑闭门思过半年,以示警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皇子与此案脱不了干系,可皇帝执意偏护,众臣无奈附和:吾皇英明。
有那清傲不羁、豪气伟岸的文臣武将,不满皇帝所为,一封又一封的弹劾奏章发往御史台,还没等呈上御案,便被有眼色的老太监压下。
案子是太子的人查的,皇帝不想公允处置,臣子何必徒劳无功,给自个乌纱帽顶自找麻烦。
凌砚办案有功,文帝不好不赏,恰逢刑部尚书年迈有辞位之意,文帝顺理成章,命凌砚接管刑部。
太子一方经由此案,在原本掌有六部中的兵、刑两部的基础上,把户部也顺势接收,而萧岑这边在府中暗自恨得牙痒。
“凌砚那厮就是个找死的,我和太子同为他表兄,你看看他处心积虑帮着太子整治我、打压我。”
萧岑坐在自家堂中,与仪嘉皇后忿忿不平:“往日里也有官员查案,涉及过户部和舅舅,识相的看在母后您和我的面上,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哪敢像凌砚这样真的上奏父皇,要求处置舅舅。”
仪嘉皇后以手撑额,面带愁色,发髻间的凤凰流珠微微摇曳。
她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岑儿,平日里你插手户部捞点油水,我并不真管,可这回是灾银,你怎么敢撺掇你舅舅帮忙贪污。还有那个什么太守,你们欺上瞒下,实在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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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萧岑半跪在仪嘉皇后膝下,阴鸷的脸上没有一分悔意,强词夺理道,“儿子一心想谋大业,在朝堂拉拢打点臣子的地方多,处处都得花钱,且我府上蓄养的门客姬妾不少,这一张张嘴,哪个不要吃要喝。儿子属实无奈,才出此下策。”
仪嘉听言又是一叹。
萧岑文武才能不如太子,但有雄心大志,做母亲的怎能不出手支持。如今意外被人抓到错处,只能累及她在皇帝面前伏低做小,为其周旋。
口气一转,复扯到凌砚,萧岑心中十分恼火,“说来说去,都怪凌砚,要不是他,舅舅怎会被贬到那穷乡僻壤当什么劳什县令!还害我精心培养的太守被流放边土,这仇……”
“住嘴!”仪嘉斥他一声,谨慎地望望四周,柔声劝道,“凌砚虽站太子,但这孩子一向心眼耿直,在刑部断案从不徇私枉法,多少人贿赂送礼都没用,这回算你倒霉,栽在他手上。不过你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不然母后可真保不住你。”
萧岑不以为然地笑笑。
谁不知道,凌砚是永嘉长公主的眼珠子,宝贝得很。
先皇也偏心,赐予公主封地不说,还留有十万兵权给她以备不时之需,宠得公主无法无天,在长安跋扈横行,不然就凌砚在官场那宁折不弯的性子,早不知被人暗杀多少次了。
太岁头上动动土,总要有勇者先行,萧岑心里暗自谋算,面上不显,皮笑肉不笑地:“母后您放心吧,惹谁我也不敢惹姑母啊,她派头恁大,连父皇都得敬几分,我哪有胆儿。”
仪嘉摸不透萧岑心事,见他乖顺,放松下来,如常劝导:“你好好跟师傅学习文治武功,像贪污灾款这种事莫要再做,你父皇已经对你生了意见,再敢胡来,别说大业,你连东宫的边沿都挨不着。”
若不是朝臣拥护太甚,文帝早有废太子另立东宫之心,仪嘉欢喜又忧愁。
文帝是明君不假,可在床笫之间,很能听进去枕边风,可惜儿子不太争气。
“母后,您放心吧,我这半年闭门不出,一定好好反省。”萧岑不自觉地皱眉敷衍道。
无论从前有怎样的过错,作为母亲总相信孩子能重新改过。
仪嘉听萧岑保证,放下心来,拉着他嘘寒问暖叮嘱一番,径自离去。
送走皇后这尊大佛,萧岑咕咚咕咚灌了半壶酒,叫来府上幕僚谋士,七八人在房中叽叽咕咕商议大半宿。
待散会时,萧岑一人赏了一个美姬,送予几人享用。而他自己,叫来惯常伺候的几个侧妃,在账中把酒言欢。
酒意上头,他口不择言,一边抓着女人的头发,一边阴侧侧笑道:“听说凌砚娶的妻子是个小辣椒,还怀孕了,等他死了,我就把这小辣椒拖到他墓前,当着他的面,把这孩子给搞出来,一定很美,是不是?”
…………
尽管下人伺候得小心翼翼,裴月还是因脚伤感染引起发热,本来心情郁郁,身子底儿差,这下更是病来如山倒。
何氏看着裴月烧得红扑扑的小脸,心疼不已。
郎中在府里进进出出,连宫里的太医也请了来,一众只说好生将养,小娘子有孕在身,不敢贸然开药。
凌砚听闻急得立刻驭马前去,无奈被裴家的大门挡在外面,入不得府。
萧夫人连夜命太医署的首席医官、太医令过去诊治,何氏犹豫片刻,请太医令进府,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凌砚。
凌砚在门外焦心如焚守候一夜,听说裴月退了烧,才放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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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从容华山回来后,心气一直不大顺,人也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不仅困倦得厉害,胃口还不好,吃点东西最多几口就停筷子了。何氏问她,她说近来身体不舒服。
至于哪里不舒服,裴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日,母女二人一起照例用午膳,何氏提出请郎中来府上给裴月看看。
裴月最怕苦药,没什么事不爱看病。囫囵吞下一口米饭,她正要拒绝母亲的话。
恰好婢女端来一罐刚炖好的鲫鱼豆腐汤,热气腾腾,鲜香四溢,刚放置食案,裴月捂着嘴巴“哇”地一声呕出来。
一旁的翠丫赶紧递上白帕和茶水,裴月抿水漱嘴,又用白帕擦拭干净,捏着鼻子向何氏抱怨:“娘,这厨房怎么做的鱼汤呀,腥味那么大,我闻着都反胃。”
“嗯?”何氏诧异地看了裴月一眼。鲫鱼豆腐汤有些日子没叫厨房做了,近来看裴月瘦了一圈,才想起炖汤给她补补,怎么这么丫头反应这么大。
闻着还是从前的味道,何氏疑惑地拿起瓷勺舀了一口品尝,没有变化。
何氏的目光掠过裴月的腰身,略有几分深意,偏裴月还在旁大呼小叫地指挥婢女:“我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吐,端走,快端走!”
婢女望向何氏,见何氏点头,连忙将那罐鱼汤撤了下去。
鱼汤撤了,味道还未消散,裴月跑到院里透气,翠丫扭头想跟上,却被何氏叫住。
“小娘子这样多久了?”
翠丫回想裴月最近的状况,照实道:“回夫人的话,有几日了,娘子近来肠胃不舒服,闻到刺激的味道,就会恶心。”
何氏不露声色,继续问:“她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翠丫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认真地答:“有一个月零十四天了。”
见何氏表情变得严肃,翠丫小声补充:“娘子说她平常贪凉,爱吃冰碗,小日子不准是正常的。”
何氏没理会翠丫的话,放下筷子,静静地等裴月过来。
“怎么了,娘?”裴月在院中站了会儿,回到食案见四下仆婢已被挥退,只剩何氏一人坐在案边。
何氏神色凝重,望着裴月质问:“月月,你老实跟母亲交代,你在外边是不是与人有了首尾?”
裴月惊讶地“啊”了声,眼神躲闪地在厅内打转,丝毫不敢直视何氏的眼睛,“娘你在说什么呀,月月听不懂。”
何氏一语戳破裴月的心思,冷声道:“别跟母亲装疯卖傻!月月你是不是叫男子破了清白?”
裴月本想辩驳,看到何氏冷厉的面色,立时不敢胡言乱语了,低着头怯怯回了个“嗯”。
“事后喝过避子汤吗?”她承认,何氏也直白了当。
裴月顿了一下,慢慢地摇了摇头。回来疲累不堪,又被父亲责罚,早忘了避子汤这回事。
眼珠一转,裴月意识到,母亲这是以为她有了?
裴月赶忙宽慰何氏,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信誓旦旦地比出一根手指,“娘,不会的!就才一次……”
想了想,凌砚和她不止一次,又改口:“就才一晚!”
不管一次还是一晚,不避子,女人都有可能怀上。何氏叹了口气,出门吩咐下人去请郎中入府。
不过多时,布衣霜鬓的老郎中提着药箱过来,何氏引着裴月,请郎中给女儿把脉。
郎中凝神聚气,出三指探上裴月手腕,片刻目露喜色,朝何氏作揖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郎中一定睛,见裴月还做少女打扮,心下吃惊,又见何氏不惊不动,似是早已知晓。
敛去笑意,郎中正色:“娘子有孕,已有月余。”
裴月闻言后退一步,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诊错了?”
郎中捋着白须,笃定告知:“娘子滑脉明显,正是怀孕之相,老夫从医多年,这岂会诊错。”
“罢了,罢了。”何氏摆手,命下人打发郎中出府。
“我不信,我不信!”裴月在厅内踱来踱去,气得在地上直跺脚。哪有人这么倒霉,一发即中。
何氏见她恼羞成怒的模样,镇静问道:“月月,孩子是谁的?”
“我不知道,我忘了!”裴月一口恶气堵在心里,对母亲也没好态度。凌砚说睡她恶心,若是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肯定会笑她又蠢又傻又恶心。
何氏不恼,猜测着:“是不是徐陵的?”
裴月嘴里一直念叨想招徐陵为婿,之前还听说她跟徐陵表白被拒绝过。但男人嘛,对着美人口是心非的多的是,嘴上说不要,身体比谁都诚实。
“不是。”裴月反驳,她连徐陵的衣角还没挨上呢。
想到凌砚,她心里难受得厉害,气自己不争气,对方讨厌她,她还怀上人家的崽。
脑子里乱哄哄的,裴月捂着肚子,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娘,你别问了。你若允许我要,我就把这个生下来,延绵我们裴家的香火。”
她撇过脸,眼里有了欲落不落的泪,“若是母亲嫌弃月月给将军府丢人,尽管一碗落子汤灌下来,月月不会怪您,月月什么都认。”
何氏变了颜色,斥责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月月你把父母想成什么人了!你怀孕母亲尚未怪你,母亲只想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看能不能给你讨个公道。难不成你还觉得,母亲会害了你跟孩子?”
“不用,他不想要。”裴月咬着嘴唇,仍是倔强。
“是不是凌砚?”何氏算着她从畅欢楼那晚回来的时日,揣测道。
谁知裴月听到凌砚的名字就哭了出来,流着泪逃避,“娘,你别问了!”
何氏见裴月情绪激动,顾及她的身子,不敢再逼问,但心里暗自有了打算。
柔声细语安抚一番后,哄着裴月去回房休息。何氏命下人去通知裴渊回来,两夫妻一起登门去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和世子都办公去了,只有永嘉长公主闲在府中。
何氏敲开朱漆大门,说是事情急切,关系世子,开门的老仆不敢懈怠,连忙禀报府上的主母。
萧夫人却是个不好相与的,请夫妇俩入府后,硬是叫他们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慢条斯理地出现个人影。
裴渊性急,气得脸红脖子粗。何氏在旁轻声劝慰,无奈珠胎暗结,吃亏的多在女方,而且,安国公府看镇南将军府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来我往地客套几句后,何氏试探问道:“长公主可知一个多月前,你们家世子和我们家月月在畅欢楼孤男寡女呆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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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夫人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此事她有过耳闻,但从没信过,此刻装作浑然不知,“世子未曾与本宫提起过。”
何氏微微一笑,仍是好声好气:“小儿女过往是有些矛盾,孩子大了,心思多了,有什么事瞒着父母也正常。”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何氏状若不经意道:“若不是我们家月月今日出了纰漏,我竟不知,她与世子曾有私情。”
萧夫人娥眉轻挑,对于“私情”二字,不屑笑笑:“什么纰漏?”
何氏惋叹一声:“原是我教女无方,女儿天真不懂事,世子生得又好,月月难免迷了眼。”
上门给女儿自荐婚事?萧夫人脸上有淡淡的鄙夷之态,不耐地叩了叩瓷盖,欲有赶人的意思。
只听何氏又道:“如今月月怀了身子已有月余,今日来是想请公主和世子给个说法。”
萧夫人心下一惊,面上不显,质疑道:“你们家女儿作风不正,与人苟且怀孕,怎就断定是我安国公府的血脉?”
扬起下颌,流露出三分上位者倨傲的意态,“我们府上的门槛,可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娘子能随便进来的。”
何氏一贯有眼色,会办事,但此刻被萧夫人这高傲的姿态激得生出几分脾性,同样不悦道:“公主既然怀疑真假,那叫你们家世子回来一问便知。”
“若是世子拒不承认,那只当我和将军没来过这一趟,往后月月的孩子诞下,你们安国公府莫要来争夺子嗣,强迫孩子认祖归宗。”
当朝时人看重嫡子血脉,皇室贵族尤甚。萧夫人嫁到安国公府只得凌砚一子,视如拱璧,珍之爱之。
这会儿见何氏如此认真,萧夫人对凌砚子嗣之事再不敢马虎,敷衍地先应下夫妻俩,唤了人急匆匆去宫里请世子回来对质。
裴月这边听闻父母去了安国公府,心里真是羞愧欲死。
当初凌砚说可以负责,被她拒绝,如今闹大了肚子,要父母腆着老脸帮她去求名分。
永嘉长公主自来位尊高傲,对她少时差点害死凌砚一事耿耿于怀,她都能想到长公主会怎样羞辱自家父母。
不顾仆婢的劝阻,裴月乘上马车向安国公府赶去。
府上的大门开着,凌砚刚下马便看到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的裴月,提着裙裾,鬓发散乱,目视前方,完全不看脚下的路。
眼看一层青阶就要将她绊倒,凌砚赶忙上前扶住她的腰身,“小心!”
“你放开!”裴月站稳后一把推开凌砚,眼圈红红,“我才不要你假好心!”
凌砚皱着眉头扫过她的小腹,想到她方才险些摔倒,心中仍有些后怕,劝道:“既然有了身子,就不要这样冒失。”
“你管我?”裴月瞥了眼凌砚,冷冷地笑,“摔掉了更好,还省得我一碗落子汤把它打了去。”
似是赌气,似是挑衅,这话凌砚听了实在难受,他目光注定裴月,迟疑地问:“你就这么不想嫁我?”
裴月沉默一会儿,平平板板地道:“凌大人,我裴月虽然脑子蠢笨,但绝不是玩不起的人,我当日说了不要你负责,今日也定不会拿孩子胁迫。”
十来日不见,她清瘦许多,肉嘟嘟的腮颊消了不少,本就纤细的腰肢更加不盈一握。
脾气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冲和倔。
但此刻凌砚望着裴月,胸口仿佛被一团柔软的东西堵住,许是怜惜,许是悸动,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若是我愿意娶呢?”
裴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转瞬移开,极有自知之明地表态:“我过得很好,不用别人可怜。”
言尽于此,无需多说。
“那就如你所愿。”凌砚不再纠缠,转头离开,翻身上马,愈去愈远。
裴月和世子在府上大门口见面起了争执,闹得不欢而散,气得世子扬长而去,过府不入。
何氏和裴渊听到来人对长公主的禀报,没好意思再找安国公府讨要说法,寒暄几句后请辞离开了。
回去路上裴渊倒是把裴月好一顿数落,世子有学问,有相貌,人品正直,眼看将军府要到手的女婿,就这么让裴月搅没了。
何氏叹息,婆母不好相与,女儿嫁过去必要受不少磋磨,不见得多大的好事。孩子他们不要,那自己家留着养吧,将军府不缺这多一口的口粮。
裴月埋着头,捂着肚子,始终话都没吭一声。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揭过,谁知第二日安国公府就派媒人上门提亲,裴月闹着不肯嫁给凌砚。何氏有些犹豫,和裴渊商量几日后,还是替女儿同意了这桩婚事。
紧接着,凌家的人来裴家行纳采礼,合生辰八字,两家经过商议,把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六月初六。
一个半月就要走完婚俗六礼,时间颇为仓促,但每一礼办得还算隆重。
至于凌家送来的聘礼,何氏粗略估算了下,有三四万两银子,放在长安,也算极贵重的聘礼了。
何氏睡前与裴渊悄悄地咬着耳朵,世子对月月,看着不似毫无情意。
有情无情,裴月不太关心,她被肚子里的东西折磨得难受,吃什么,吐什么。
何氏本想在婚前教裴月学些规矩礼仪,免得嫁去安国公府被婆家挑错拿捏,可见她这副模样,就只剩心疼了。
再没规没矩,毕竟是新妇,还怀着孩子,萧夫人难道没一点容人之量。
凌砚派人来过两回,送了从南方运来的早熟的乌梅和酸杏,裴月反胃时拈来吃两颗,压压恶心。
翠丫在旁边笑呵呵:“还没成婚,世子就会疼人了!”
裴月听着却是不爽,孕中火气也旺,驳道:“他自己舒坦一晚,叫我遭了这么大罪,给个三瓜两枣就叫疼人了!”
说着生气了,将案几上一盘酸杏一下掀翻,圆圆的青杏咕噜咕噜滚得到处都是。
翠丫缩着脑袋,再不敢吱声。
裴月没说出口的,凌砚若真有诚意,他自己怎么不来,安排个下人走走过场,还是觉得她脑子蠢好打发。
男欢女爱本是人间妙事,但怀孕生子女方受得苦难总要多些。
裴月年岁还小,没接触过几个外男就这样匆忙怀孕,被迫嫁人,心里恨凌砚恨得要死。
那晚她都说了给他找花娘宣泄,可他不肯,强行坏了她的清白,害得她怀孕。
裴月越想越委屈,直到大婚前心里还怄着凌砚,不情不愿地穿上繁复精美的嫁衣,何氏语重心长的嘱咐她一句没听进去。
六月初六这日,艳阳高照,火舞云霄,长长的红毯从院里铺到了大门外。
凌砚着金冠喜服,骑一匹白马来接新娘出嫁,裴月由父母扶着,慢慢地登上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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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砚按住她的后脑勺,直把怀中人亲得泪光点点,娇吁微微。
烛影摇红,衣衫尽褪,他抱着她下了床。
窗前一次次击打,一声声娇吟,直把月亮羞得躲进了云。

裴月一觉睡到晨日映窗,外边花枝上歇着两三小雀,啾啾轻啼。
昨晚累得狠了,裴月还不想起。翠丫进房打开窗户,掀开帐帘,半跪在床边脚踏上唤她起床。
自从有孕,何氏便不准裴月早晨睡懒觉,勒令她每天要准点起床用早膳。
嫁到凌府,这项监管早膳的任务交给了凌砚,翠丫早已被凌砚收买。
裴月睡眼未睁,打了个哈欠:“我还困,不想起呢。”
翠丫面露为难:“娘子,世子说了,您每天早上得起来吃饭。”
“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裴月不悦斥问,一把蒙起被子恨恨抱怨,“昨晚上不要命折腾我,大早上还不让我睡好,真讨厌!”
“娘子吃过再睡吧。”翠丫小声劝。
裴月不情不愿地起了床,翠丫叫她不动,待会院里那个老嬷嬷肯定又要过来啰里吧嗦请她起床。
老嬷嬷是凌家的忠仆,听说年轻时做过凌砚的奶母,极会照料孕妇和婴儿,关键一张嘴厉害,每次说得裴月不得不起。
凌砚把这么一尊瘟神放在院中监督她,也着实“煞费苦心”。
天气闷热,裴月在府里懒了几日无趣至极。
这天乌云蔽日,凉风送爽,听闻翰林院七品编修休沐,裴月暗戳戳起了心思。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之前跟徐陵告白几次,都被拒绝。沈妙容一出马,徐陵居然臣服在了沈家女的裙下,这叫人如何心服。
论起外貌身段,她裴月哪里比沈妙容差。
倘若徐陵那会从了她,说不定她早就招他为婿,成为一家之主的潇洒女子,哪还用挺着肚子嫁给凌砚,受一堆破规矩和恶婆婆的气。
凌砚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劲,但是他对她的好,除了孩子之外,又有几分是发自真心。
裴月不愿琢磨这些,刻意忽略凌砚带给她的一些柔软而甜蜜的感觉。
左思右想终是意难平,裴月决定寻个法子约见徐陵,问问他为何会拜倒在沈妙容的石榴裙前,自己又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表面娴雅、内里娇横的假才女。
徐陵说不定是被沈妙容的外表给骗了。
说干就干,裴月脑瓜一转,想到以沈妙容的名义递信,约徐陵出来喝茶。
男人上过床就是好说话,徐陵收到口信,不疑有他,独自来到裴月定下的一处茶楼包间。
裴月是个俗人,比起风雅茶楼,她更爱热闹饭馆,可想想要掩人耳目,极其难得地做了一回文雅女郎。
室内青瓷茶具,水墨屏风,更兼眉目温婉的小婢在旁奏着二胡琵琶,声慢慢,意迟迟,弄一曲江南烟雨、晓风残月。
裴月听不大懂,觉得没什么意思,为了在徐陵面前显示自己不同往常的格调,勉强忍下。
上好的梨花碧螺春,她慢悠悠喝了一壶后,徐陵终于现身。
二十余岁的年轻郎君,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日青衫,但身姿颀长丝毫不显落拓,清澈的一双眼望过来,犹带皎月之辉,清极、雅极,无端惑人。
男子皮相生得好,很容易使人心生好感,裴月啧啧感叹。
凌砚比他不差,甚至更俊俏几分,但凌砚在刑部待久了,天天板着张脸,气质严肃又冷淡,谁想招惹。
徐陵转过屏风,见到裴月端正地坐在茶几前,面上讶色闪过,退步想出门外看包间名称。
“是渌水茶间,你没走错。”裴月娇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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