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是你父亲,只要你真心敬爱他,他总是欣慰的。”
正说着,她身边那个个子不高的丫鬟抱着件披风急匆匆跑进了灵堂。
“娘子,衣服拿来了快些披上吧。”
那丫鬟急得都快哭了,一边给宁婳系披风一边念叨。
“大人临走前就说了不要娘子守灵,娘子不听,在文吕县就病过一回,现在又来,这不是折腾自己吗?”
宁婳哄了几句那丫鬟才消停下来,然后自觉跪在身后陪伴她。
她身体好像真的不太好,多说几句吸进点儿寒气便开始咳嗽。
公仪胥有些不懂了。对着灵柩她哭都哭不出来,但在这里跪整整一天却又毫无怨言。
芒岁又开始蠢蠢欲动劝宁婳回去休息。她想的很简单,娘子是新寡,还守过一次灵,夜间休息几个时辰谁能说什么呢?
然而宁婳还是不听:“都说长明灯可以破除孽障、为死者照亮阴间的路。我能为他做的不多,只是陪他走一段而已。”
说罢还有心情调侃她:“再说了,你家大人平日里什么样子?你拦我,小心他生气。”
“大人才不会!大人只会怪我没照顾好娘子。”芒岁见说不动宁婳,耷拉下眼皮偃旗息鼓,忽地瞥见她家娘子把手炉给了小公子。
扁扁嘴道:“好嘛……那我回去再给娘子拿几个手炉来。”
“去吧,给小胥也带一件披风过来。”
芒岁应了声又快速跑走了。
流云居离这边比较远,灵堂里只剩下宁婳和公仪胥两个人。
宁婳见他小小一个笔直跪着,头发、衣着处处透露着一丝不苟的谨慎,身上半点孩子气也无。
她不由感到心疼。她七岁的时候还是个只知道跟爹娘要糖吃的傻瓜呢,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是缠着爹骑大马,缠着娘梳头发。
村里的小孩一边从家里大人那儿学舌,骂她家是绝户,一边又羡慕她被爹娘捧在掌心,要什么给什么。
那个时候她就没有生气,因为她的生活很幸福,根本没功夫为旁人生气。
现在越长大,越明白那段时光的珍贵。
久等芒岁不来,宁婳紧了紧披风,没有看公仪胥,只借着倦意自顾自说。
“小胥啊,我十岁的时候爹娘也不在了。”
“刚开始很痛苦。都说死了一了百了,但我不想死,为什么做坏事的人不死,这个吃人的世道不死,而我要去死?”
“那时的我,觉得所有东西都毁灭了才好。即便报了仇,人也是不完整的,像缺了一块。”
“直到后来,顶着天灾逃荒了几百里,身体上的痛苦已经远远超越心灵上的痛苦,我已经没力气去悲春伤秋了。”
“冬天没有棉袄,木头都是潮的根本生不起火,我脸上全是冻疮,又疼又痒恨不得把脸抓烂。一同逃荒的婶子拦着不让我抓,说抓了会留疤。”
“你猜我干了什么?”
她轻笑一声,声音有种散漫的天真:“我就拼命往自己脸上扇巴掌,宁愿疼也不要那种生不如死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