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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今日驯服萧督主了吗?燕灼灼萧戾

一碗佛跳墙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沈墨去了萧府。也是翻墙进去的,但下场和鸦十六不一样。暗卫也动手了,但架不住沈墨能打。听说他是奉命来找鸦十六的,听雷皮笑肉不笑的将人领了过去,然后……沈墨看到了鼻青脸肿的鸦十六。沈墨微惊:“萧戾让人揍的?”“那死太监……嘶——”鸦十六捂着自己的猪头脸,刚扯着嘴角的伤了,他只能小口小口说话:“他府上这群弱鸡哪有本事制服本公公,我是被鸦卫打的……”沈墨不理解了,你不是鸦卫吗?你还能被鸦卫打??鸦十六也不理解,他哭丧着脸,他那天明明是去给义父通风报信的,结果一去暗桩点,就被套了麻袋好一顿毒打!挨打时他听到十一哥的声音了,对方说他人形猪脑,让他滚回萧府继续监视着。然后他滚回来了,紧跟着,他被软禁了!鸦十六不敢说自己‘两头奸’的事,毕竟殿下让萧...

主角:燕灼灼萧戾   更新:2025-05-20 21: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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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燕灼灼萧戾的其他类型小说《长公主今日驯服萧督主了吗?燕灼灼萧戾》,由网络作家“一碗佛跳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沈墨去了萧府。也是翻墙进去的,但下场和鸦十六不一样。暗卫也动手了,但架不住沈墨能打。听说他是奉命来找鸦十六的,听雷皮笑肉不笑的将人领了过去,然后……沈墨看到了鼻青脸肿的鸦十六。沈墨微惊:“萧戾让人揍的?”“那死太监……嘶——”鸦十六捂着自己的猪头脸,刚扯着嘴角的伤了,他只能小口小口说话:“他府上这群弱鸡哪有本事制服本公公,我是被鸦卫打的……”沈墨不理解了,你不是鸦卫吗?你还能被鸦卫打??鸦十六也不理解,他哭丧着脸,他那天明明是去给义父通风报信的,结果一去暗桩点,就被套了麻袋好一顿毒打!挨打时他听到十一哥的声音了,对方说他人形猪脑,让他滚回萧府继续监视着。然后他滚回来了,紧跟着,他被软禁了!鸦十六不敢说自己‘两头奸’的事,毕竟殿下让萧...

《长公主今日驯服萧督主了吗?燕灼灼萧戾》精彩片段


沈墨去了萧府。

也是翻墙进去的,但下场和鸦十六不一样。

暗卫也动手了,但架不住沈墨能打。

听说他是奉命来找鸦十六的,听雷皮笑肉不笑的将人领了过去,然后……沈墨看到了鼻青脸肿的鸦十六。

沈墨微惊:“萧戾让人揍的?”

“那死太监……嘶——”鸦十六捂着自己的猪头脸,刚扯着嘴角的伤了,他只能小口小口说话:“他府上这群弱鸡哪有本事制服本公公,我是被鸦卫打的……”

沈墨不理解了,你不是鸦卫吗?你还能被鸦卫打??

鸦十六也不理解,他哭丧着脸,他那天明明是去给义父通风报信的,结果一去暗桩点,就被套了麻袋好一顿毒打!

挨打时他听到十一哥的声音了,对方说他人形猪脑,让他滚回萧府继续监视着。

然后他滚回来了,紧跟着,他被软禁了!

鸦十六不敢说自己‘两头奸’的事,毕竟殿下让萧戾找机会胖揍他义父,他却想着通风报信。

他这顿揍挨的不明不白,还没处说理去。

沈墨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心里生出和燕灼灼同样的感慨,这小子,真的是鸦卫吗?确定不是个凑数的。

想到燕灼灼的吩咐,沈墨也懒得追问鸦十六,萧戾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了。

他知道外面有萧戾的人在偷听,如此正好。

沈墨直接说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鸦十六瞪圆眼:“你?刺杀柱国公?你活腻歪了?”

“我意已决。”沈墨正色道:“你……横竖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还是赶紧回殿下身边伺候吧。”

沈墨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大大方方翻墙离开。

他走后,听雷去了萧戾的院子,汇报偷听来的话。

萧戾正在小庸医的监视下喝药,听完汇报,他搁下药碗。

听雷还在絮叨:“长公主这是疯了不成,居然让沈墨去刺杀柱国公,这不是送沈墨去死吗?”

“有鸦卫帮忙,沈墨死不了。”

“哈?”听雷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他手指了指,嘴巴张大:“所以那沈墨是故意……”

他脸色一凝:“咱们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之前燕灼灼让萧戾套鸦卫首领的麻袋,给一顿毒打时,萧戾和听雷就有怀疑自己暴露了,不过萧戾之前吃了‘虎狼药’,强行让自己如常人一般可以自如行动。

这几日药力反噬,一直歇在榻上。

这也是鸦十六回了萧府后就被软禁的原因。

现在沈墨上门来‘贴脸开大’,足够萧戾确认自己暴露的这件事了。

小庸医在旁幽幽道:“你如果真想当个瘸子,就继续作死站起来继续走。”

听雷肃容道:“这事交给卑职去办!我入宫去把长公主绑来,在哪儿摊牌不是摊牌!哦对了!我再让人把咱们府上的外墙全部加高,看他们以后还怎么翻墙!”

“站住。”

听雷脚下一顿,一脸着急:“主子!这次你打断我的腿我也不会让你任性,你不能再起来乱走了!”

萧戾幽幽睨向他:“用请的,不许绑。”

听雷士气一弱,缩了缩脖子,呐呐应是,灰头土脸走了。

旁边冒出个阴阳怪气的声调:“用请的~不许绑~哟哟哟,这是生怕听雷伤了那位细皮嫩肉的殿下哟~我说萧督主,你几时还学会怜香惜玉了?六根不净~六根不净呐~”

萧戾斜睨小庸医:“口舌若闲得慌,就多吃几斤毒药。”

“我吃再多毒药也赶不上你心毒嘴毒血都毒啊,你都被毒腌入味儿了。”小庸医翻白眼,“不过你到底怎么暴露的?”

萧戾盯着空了的药碗,唇齿间全是苦药的味道。

他忽然道:“气味。”

“啥?”小庸医后知后觉:“你是说,她是靠着气味猜出来的?不对啊,你够谨慎了,天天用那皂香熏衣洗手的,而且你上次用鸦卫首领这身份见她时,没有熏衣吧,她怎么闻出来的?”

“那就得谢谢你了。”萧戾睨向他:“她来府上的那日,你躲在槅门外。”

小庸医一脸不相信:“你是说我身上的药味导致你暴露了?她狗鼻子变得啊,隔那么老远都能闻见味儿?萧戾你少往我身上推黑锅,小心小爷我不干了!”

小庸医说完,拿起药碗就走,脚步匆忙,更像是落荒而逃,只是还没跑出两米,他又折返回来,鬼头鬼脑问道:“你故意把出云观的事捅出来,是想趁机把沈墨拉到自己手底下吧。”

“结果人家误打误撞,来了个兵行险着,嘿,我怎么觉得你的算计要落空了?”

萧戾没理对方。

算计落没落空,要等结尾才知道。

不过,燕灼灼走的这一步棋,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

只是,这并不影响真相被揭开。

他倒是期待着,到那时燕灼灼会如何选择?

……

夜色过半。

燕灼灼阖衣未睡,当轻微的机括声响起时,她就睁眼了眼。

角屋博古架轻轻朝两侧推开,听雷一只脚刚踏进去,就听到女子清幽的声音:“来了啊。”

听雷身影一僵,他下意识摸了下脸上的鸦卫面具。

角屋里光线亮起,燕灼灼点了烛,不紧不慢将灯罩盖上,提灯上前。

听雷伪装声线道:“首领命我来接殿下。”

燕灼灼立在他身边,打量他片刻:“你是鸦十一?”

“是。”

“哦,原来听雷侍卫就是鸦十一啊。”

听雷嘴里发苦,不是……自己又是怎么暴露的啊?他和这只毒蝎子是真没接触过几次啊!

答案很简单,气味。

若说之前燕灼灼还只是七成怀疑萧戾就是鸦卫首领,现在已是十成十的确定了。

想到之前种种,燕灼灼心里冷笑,挺会玩的啊萧明夷!

“还不带路?”

听雷:“是……”他声音恢复正常,也没必要装了。

这条出宫的地道,燕灼灼已跟着鸦十六走过几次,并不陌生,不过这一次走的却不相同。

走到中途时,她眼看着听雷停下,冲旁边平平无奇的墙上拍了两下,机括声响,竟又出现一条分岔路来。

燕灼灼挑眉:“这条路难不成能直通萧府?”

听雷心虚的嗯了嗯。

燕灼灼轻呵:“皇宫还真成了萧督主的后花园啊,厉害厉害。”

听雷一句话都不敢接,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成了日后的把柄。

还是让主子和毒蝎子斗法吧,他是真扛不住!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燕灼灼离开了地道。

出来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的明月光,地道的出口,竟就在萧戾卧寝的槅门后,那处冰湖中心的假山水亭!

“请殿下在此稍候。”听雷说着,准备去请萧戾过来。

却听身后传来冷冷两字:“不侯!”

冷风激起女子身上的狐裘大氅,她快步从他身上走过,听雷一惊,想阻拦又不敢真上手,燕灼灼出了亭子,沿小路直奔槅门,她走的极快,呼吸微促。

刚要上手将槅门攘开,两扇门板就被人从里屋推开。

暖意从屋内渗出。

她与萧戾面对面,她清楚嗅到了他身上不再遮掩的苦药味。

燕灼灼笑的咬牙切齿:“萧大人真是能者多劳啊,又是锦衣卫督主,又是鸦卫首领,又是地火楼东家。”

“包子十八个褶,你比包子还能藏馅儿,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本宫不知道的?”


燕灼灼赖在萧戾府上了。

她神情自若,哪有半点恼羞成怒的模样。

她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在萧戾府上逛起来,她逛得自在,暗卫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每一次燕灼灼都能那么‘凑巧’的找到他们藏身的位置,搞的他们每次都得抢先更换位置,弄得和捉迷藏似的。

一个时辰后,萧戾醒了,派人请她过去。

“殿下,我家主子有请。”听雷皮笑肉不笑道。

燕灼灼凭栏而坐,不紧不慢揉着自己的小腿,她懒洋洋道:“乏了,把你家主子推过来吧。”

听雷一口气险些没吊上来,心道你还乏了?你把所有人搞的鸡飞狗跳的……

燕灼灼笑睨向他:“听雷侍卫是对本宫心有不满吗?心事都摆在脸上了。”

听雷连道不敢,退了下去。

燕灼灼手托着腮,望着亭外雪景,轻吐出长长的白雾。

萧府内的一切,还和上辈子一样,就连那些暗卫藏身的地方也没变。

说起来,她之所以知道那些暗卫藏在什么地方,还是上辈子萧戾告诉她的。

滚轴的声音从后传来,萧戾坐在轮椅上,被听雷推进了亭中。

燕灼灼没有回头,懒洋洋道:“把帐子放下后都退出去吧,再多送两个火盆进来。”

听雷瞄了眼萧戾,低头应是。

须臾后,两个火盆送入亭中,周围厚厚的幔帐放下,挡住风雪。

“殿下闹够了吗?”

“没有。”燕灼灼手托着腮,眸光懒洋洋的:“你先前的话的确成功激怒了我,差点叫我忘了正事。”

她回望向萧戾:“明夷,地火明夷,易经第三十六卦。地火楼,萧明夷,是巧合吗?”

萧戾目光不闪不避:“不是。”

燕灼灼轻吸一口气,“地火楼的东家还真是你啊,难怪了……”

她一直纳闷,护国寺那夜牧岳赶到后怎会连一个刺客的影子都没抓着,不但没影子,连尸体都没有!

禁军干不过地火楼的刺客很正常,可萧戾手下的人个个凶狠,双方对上后,怎会也无伤亡?

现在就说得通了。

燕灼灼抿了抿唇:“如此说来,你早知道我的计划?”

“殿下高招,让景妙儿的奶嬷嬷去地火楼买凶,微臣也是事发当夜才知道手底下人犯的蠢。”

萧戾与她说话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口中谦卑,却隔着山千万水般的距离。

反而不如先前的针锋相对时来的‘亲近’。

燕灼灼也发现萧戾这会儿脑子估计清明了,他之前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是你把景妙儿买凶的事放出去的,”燕灼灼看着他:“如此看来,你我还是很有默契。”

萧戾静静回望:“殿下想说什么?”

银丝碳在火盆中噼啪出细小火星,亭内暖意融融,燕灼灼拥着裘,胸口处的咬伤细细密密的发痒。

“你给本宫道歉。”她石破天惊般的开口,“之前的事就一笔揭过,咱们继续合作。”

萧戾禁不住笑了,“殿下……”他一言难尽的看着燕灼灼:“还真是既不听劝又喜欢耍赖。”

还挺自视甚高的。

“不是耍赖,也不是自视甚高。”燕灼灼似猜出了他内心所想,笑道:“是有恃无恐。”

“地火明夷之卦,唯有隐忍蛰伏,才能获光明。萧戾,不止是本宫需要你,你同样也需要本宫,这才是你屡屡让步,出手配合的原因。”

寒风将幔帐吹出一缕缝隙,有雪花趁虚而入,落在女子长睫上,被那双眼里灼灼耀眼的野心所灼化。

萧戾有一瞬也被那艳光所灼,他岂会还反应不过来。

先前在屋内,她所有的试探、质问乃至最后的愤怒,都是演的,她想要看的就是他的反应,以此证实她心里的猜想。

她不必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只需要弄明白一件事——她对他而言,是否有价值!

如此便够了!

如此便不是她求着他,而是攻守易势,她与他将站在同一平面的谈判桌上!

还真是……

萧戾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赞道:“殿下还真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燕灼灼骄傲的抬起下巴:“服了吗?”

他眸光幽幽,垂眸颔首:“这一局,认输。”

只这一局,认输,可不代表服了。

燕灼灼管他的,她走到他身前:“道歉!”

萧戾眉眼含着笑,像是真拿她没办法,“微臣大胆犯上,自知有错,望殿下宽恕。”

“哼,毫无诚意!”

燕灼灼手里被塞入一物,是个小瓷罐,还没打开她就闻到了药味,“什么东西?”

“祛疤的。”

“微臣之前惹怒了殿下,白费了殿下带出来的好药,这罐玉容膏,算作赔礼。”

燕灼灼想到了自己胸口处的咬伤,这下是真羞恼了,她瞪着他:“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我在你胸口上刻了字,你故意在我……咬那么一口。”

萧戾沉默良久,否认:“不是。”

“你、撒、谎!”

萧戾撇开头,不看她:“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行,那本宫明日再来找你。”燕灼灼这次很爽快。

萧戾幽幽斜睨她。

这时,听雷的声音在外传来,“主子。”

“进来。”

听雷神色凝重的进来,附在萧戾耳侧禀报了什么,萧戾眸色微动,他看向燕灼灼:“殿下是真得走了。”

“出什么事了?”燕灼灼皱眉。

“护国寺僧侣诱奸官眷之事,在京中传开了。”萧戾声音微沉:“工部侍郎之妻刘氏携儿女投湖自尽。”

“什么?”燕灼灼愕然,她脑中瞬息而过千万个念头。

她第一个想到顾华章,难道对方毁约,还是将此事告知给顾相了?

见燕灼灼神色有异,听雷没忍住开口了,声音讥讽:“殿下不会觉得这事是我家主子干的吧?”

“听雷!”萧戾声音一沉,“掌嘴。”

听雷也知自己失言了,用力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脸顿时肿了起来。

燕灼灼倒没恼怒,她看了眼听雷,见他还要再扇,摆了摆手:“够了,挺好看一张脸,打坏了可惜。”

听雷:“……”

“刚刚我在想是不是顾华章没瞒住事。”她沉吟道:“但我转念想了下,应该也不是他。若是他的话,我回京当天,顾相应该就在朝中发难了。”

听雷有些意外的看向她,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扇的那两耳光,而是……他竟真的误会了燕灼灼。

萧戾眸色深沉的看着她,久久不语。

顾相门第清贵,顾华章名声在外,是浊世佳公子。

而他萧戾恶名累累,手段阴狠,这种事,怎么看怎么都像他的手笔。

而她第一个怀疑的,竟是那看上去最清白的。

燕灼灼现在是真得回宫去了,只是她走之前,萧戾忽然叫住她:“万一是我干的呢?”

燕灼灼头也没回,脚步匆匆:“不是你。”

她的声音笃定异常。

笃定的,让萧戾本人都生出不确定来。

她凭什么觉得他这只恶鬼干不出那样的事?


天像是被捅了一刀,暴雨倾盆往下浇,好在雷声已经停了。

燕灼灼在不远处找到一处岩壁,内有凹进去的浅洞,可以躲雨。

她把两辈子的力气和手段都用尽了,才终于将两个大男人拖进了洞中。

燕灼灼趴在地上,气喘的像条落水狗,眼前发黑,眼冒金星,脑子里充斥着一种用力过猛后的晕胀感。

啪——

她抽了自己一巴掌。

先前不晕,现在晕个鬼!

她强撑起力气,开始在萧戾和顾华章身上翻找,顾华章不愧是当贵公子的,身上除了值钱的玩意儿,剩下的一无是处。

好在萧戾身上存货十足,那几瓶不知是伤药还是毒药的瓶瓶罐罐,燕灼灼是敬谢不敏。

她找出了火折子,赶紧刨了个浅坑,将枯枝枯叶杂乱的堆进洞里,将火引燃。

等火烧大了些,洞内渐暖,燕灼灼也终于看清了萧戾此刻的面貌,她吓了一跳,这人竟半张脸都是血!

不止如此,他躺着的地方都滴着血水,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萧戾?萧戾!”燕灼灼用木棍捅了捅他。

萧戾没反应。

她使劲儿将他往火堆这边拖,手在他头上摸了一阵,在后脑勺的位置摸到了一个鼓包,手掌湿漉漉的。

她手一伸出来,满手的血。

燕灼灼强压下紊乱的心跳,又检查了下他身上其他地方,当手触碰到他小腿时,燕灼灼发现不对。

这人的腿怎么……

燕灼灼怀疑萧戾右腿小腿骨错位了,可这人之前分明还在正常走路!

她还要继续往上摸时,手腕骤然被握住一折。

“啊!”燕灼灼一声惨叫,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条件反射抓住旁边的石头就要反击。

另一只手又被攥住。

“……你还真是说到做到,这么着急想要我死。”

男人声音沙哑,燕灼灼对上那双冰冷的瑞凤眼,咬牙切齿道:“是啊!我就该把你丢雨里,让你淋死了当!”

萧戾无声凝视着她,他眸光有些奇怪,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凝实,有了焦距。他松开了她的手,声音沙哑又冷漠:

“那为什么不放任我死?”

燕灼灼没回答,为什么?萧戾死了,谁还能牵制舅舅?

没有他这头恶狼镇着,锦衣卫那群豺狼还不翻了天!

萧戾现在不能死的理由太多了,燕灼灼选了个最虚情假意的:“当然是舍不得你死了。”

萧戾看了她片刻,直接闭上眼,仿佛是看透了她虚伪的嘴脸。

“劳驾,扶我坐起来。”

燕灼灼扶着他坐起身,萧戾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还在躺尸的顾华章,对方一脸的泥,看着像是用脸在地上犁过地,他没在自己脸上感觉到有泥巴。

萧戾隐晦的……松了口气。

“替我找两截儿硬一些的木枝。”

燕灼灼猜到他要做什么,看了眼外面的雨,不太想去。

萧戾淡淡道:“解我血毒的药需要连服三日。”

他斜睨向燕灼灼,恶劣勾唇:“殿下没让微臣死,实在是高瞻远瞩。”

燕灼灼忍住与他同归于尽的想法,阴沉着脸出去找棍子,找两根大的,硬的,打死这条恶犬!

须臾后,燕灼灼湿漉漉的回来,将两根半长不短的树枝都给他。

萧戾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细皮嫩肉的,稍微干一点活就能将那手划破。

“要我帮……”燕灼灼话还没说完,就见萧戾面不改色的将自己腿骨掰正,那咔嚓一声,听得她牙齿发酸,她默默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她发现了,萧戾不但不把旁人当人,也没把自己当人,他像是没有痛觉似的!

“为什么要追来替我解毒?”燕灼灼忽然开口。

她不让萧戾死的原因有太多,可萧戾追上来替他解毒,甚至跌马落斜坡时依旧护着她,燕灼灼想不出原因。

她不太能理解萧戾的一些行为,就如同,她搞不清萧戾是什么时候对她生出‘狼子野心’的。

其实上辈子时,在舅舅倒台前,萧戾对她的态度一直是倨傲的,说倨傲都好听了,应该说是蔑视。

没错,这狗贼瞧不起她。

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没长脑子的瞎眼蠢东西。

燕灼灼如今也不否认上辈子的自己眼瞎。

这辈子重开一局,她先一步拉拢萧戾,也有赌的成分,赌萧戾此刻对她已有‘不臣之心’,可是……他是萧戾啊。

他不该为了区区‘不臣之心’,为了她这个无权无势的长公主以身犯险。

跌落斜坡时,他明明可以推开她,护住他自己的。

“殿下竟还有闲心揪着这些无用的问题。”萧戾声音冷嘲,他掏出帕子不紧不慢擦着自己脸上的血。

这人的做派也挺奇怪的,明明天天呆在那鬼窟似的锦衣卫大牢,满手污秽鲜血,他却不喜欢身上沾一点血,竟还有洁癖。

“沈墨想来已带着南衙十六卫来救驾了,殿下你还不赶紧回去?”

自己的真实目的被发现,燕灼灼也不慌,反正都尘埃落定了。

“你先回答本宫的问题?”

萧戾不答反问:“你不走,是担心我对顾相长孙下毒手?殿下放心,有一个柱国公已够微臣头疼的了,暂时不想招惹那些文臣。”

“萧大人这话说的~”燕灼灼冷笑,反唇相讥:“本宫怎听出了酸味,萧大人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岂敢。”萧戾眸色冷诮:“阉人岂能配金枝。”

“有了南衙十六卫,微臣这块破瓦砾,想来对殿下是无用了。”

夜雨伴疾风,刮在湿衣上,冷透骨髓。

燕灼灼身娇肉贵,她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有多不抗造,她的确应该快些离开,与沈墨他们汇合,而不是裹着湿衣在原地等待救援,把自己冻死。

但是……

她敏锐的发现,萧戾在赶她走。

他很急迫的想她离开。

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山里,夜黑路滑还下着雨,本宫可不想摔死。”

燕灼灼眼底闪过精芒,她主动靠近:“湿衣穿在身上可不好,萧大人本就重伤,还是将外袍脱下来为好……”

她手才刚伸过去,就被萧戾死死攥住。

萧戾依旧闭着眼,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

燕灼灼心脏猛地一跳,有种火中取栗的刺激感,萧戾到底在遮掩什么?他是有什么秘密不能为人所知?还是她先前的某些行为或话语戳中了他的某个弱点?

“燕灼灼,你真是听不进一点劝……”

他的声音沙哑,似在压抑着什么,声音到最后已有点含混不清。

燕灼灼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她凑近了些,试图听清。

下一刻,她看到萧戾睁开了眼,那双眼里满是红血丝,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鸷与狠戾,那双眼没有焦距。

阴湿、诡艳、宛如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像是成了另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撕下了人皮的鬼。

燕灼灼被他扑倒的瞬间,听到了他嘶哑狠戾的质问。

“……裴家人的肉好吃吗?”


“沈墨,你带鸦十六去主殿那边候着。”燕灼灼突然下令。

沈墨有些不放心燕灼灼与萧戾单独呆在一起,但还是遵命行事。

外间雨声淅沥,惊雷撕裂苍穹,电光映透窗扉,男人高大的身影宛如鬼魅,他明明走得缓慢,但眨眼却到了她的近前。

萧戾弯腰在她耳畔低语,像是鬼物的呢喃,笑声都带着潮湿气:“景严已废,殿下心愿达成,今夜又得鸦卫认可,想来以后是不需要微臣了。”

“殿下想好怎么杀微臣了吗?”

厉芒在燕灼灼眼中一闪而过,她螓首微侧,唇贴在他耳畔:“萧大人觉得本宫会舍得杀你?”

女子吐气如兰,众人都当她是大乾深宫最雍容的一朵牡丹,可牡丹无刺。

萧戾眼中,燕灼灼可不是徒有美貌的娇花。

这位长公主殿下,尽态极妍的外表下,藏着的可是一根根毒刺。

“看来微臣对殿下还有用处,”萧戾与她拉开了距离,金质玉相的脸上,一片淡漠:“托了殿下的福,微臣近日来过的热闹极了。”

燕灼灼听出了他的讽刺,她毫不心虚,反唇道:“那日在风雅苑,本宫承诺要给你一个交代,交代给了,萧大人怎么又不满意了?”

萧戾是真的笑出了声。

景严算计他,他算计回去,而真正渔翁得利的却是她。

“景严是废了,可柱国公儿女众多,不愁世子人选,殿下的谋算,也并非毫无疏漏。”萧戾语气慵懒,“如今柱国公忙于对付微臣,但等他闲下来掉转头,殿下可就藏不住了。”

燕灼灼自然知道时间的紧迫。

她必须在舅舅发现前,掌握力量,至少,得有自保之力。

不能似上辈子那般,百般不由己,只是鸦卫还不够,她得有更多筹码,让舅舅不敢轻易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所以,萧戾现在决不能死。

他是牵制舅舅的最佳人选!

“若萧大人能再帮点忙就好了。”燕灼灼主动上前,像是新婚燕尔般亲密的帮萧戾整理衣襟,“锦衣卫监察百官,宫内外的动静尽在掌控,唯独禁军,像一根刺似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萧大人觉得,我们联手将这根刺拔了,如何?”

“是联手,还是为殿下做嫁衣?”萧戾握住她的手,骤然用力将她拽至近前:“殿下是想扶沈墨上位?”

“殿下,赔本的买卖,微臣可不会答应。”

“想要谈生意,殿下还是先算好筹码,否则……”他温柔的替燕灼灼正了正发髻间的金簪,说出来的话却恶劣至极:“徒惹人发笑罢了。”

燕灼灼眼中的羞恼一闪而过,她呼吸很快平静下来:“那萧大人就等着看好了。”

“不等。”

萧戾猝不及防的抛出两个字。

成功看到燕灼灼瞪圆了美目,那虚情假意的漂亮皮囊泄出了真实情绪,双目喷火的瞪着他。

“殿下,朝堂之上可没人会等你积蓄实力慢慢出招。”

萧戾手指落在她的颈侧,轻点她的伤处,“不要给你的敌人留下丝毫喘息的余地,每一次出手,都要切准要害。”

“就像你对自己一样……”男人瞳色幽深:“做的很漂亮。”

燕灼灼的怒火忽然就沉了下去,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在萧戾的眼里好像看到了……赞许?

刚刚,这狗贼是在教她?

萧戾走了,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

燕灼灼也回了主殿,沈墨神情复杂,有鸦十六这个耳目灵通的,燕灼灼和萧戾的谈话,他二人自然都知晓的。

燕灼灼看向鸦十六:“我需要鸦卫办一件事,将沈墨的户籍做的毫无破绽可言,任何人都查不出蛛丝马迹,能否办到?”

鸦十六点头:“没问题,鸦卫最擅长干这活儿。”

燕灼灼眸光微动:“户部有鸦卫的人?”

鸦十六:“不知道,鸦卫都是单线联系,互不清楚对方身份和长相,就像一张大网,散布在各处,我迄今为止也就见过鸦十一和我义父。”

燕灼灼怎么看这小子怎么觉得不靠谱,“你义父既是首领,今夜为何不来见本宫?”

鸦十六挠头:“这我可不清楚,殿下是有什么吩咐吗?我可以代为传话。”

燕灼灼摆了摆手,“先将我刚刚吩咐的事办了,另外,替我找一个人的下落。”

“谁啊?”

燕灼灼眸色幽沉:“凤阁女官,文心仪。”

她母皇临朝时,曾组建‘凤阁’,任用过一批女官,而这位文心仪,有大才,曾任少府监院主,掌管盐铁重器。

只是母皇驾崩后,凤阁被撤,一众女官或被构陷下狱,或被迫回去继续相夫教子,亦或重新嫁人。

萧戾有句话没错,她现在干的这些,放在整个朝堂上来说就是小打小闹,她须得拥有话语权。

没人会等着她变强后再出手。

她得抓紧所有时机,壮大自身!

“殿下要找文心仪?”鸦十六还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儿,“这不巧了吗!我还真知道她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听到‘囚禁’两字,燕灼灼眼角微抽。

“她在何处?”

“护国寺!”

燕灼灼皱眉,竟是在那里?

鸦十六遵照吩咐从密道离开,先去将沈墨身份的事儿给办了,燕灼灼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半晌不语。

沈墨:“殿下,可要卑职跟上去瞧瞧?”

“不用。”燕灼灼摇头,鸦十六的话她并没全信,这第二关的考核如同儿戏,她可不信自己真就过关了。

她觉得,或许真正的考核,才刚刚开始。

燕灼灼沉眸思索,上辈子护国寺被萧戾一把火烧了,满寺僧侣都被屠杀,燕灼灼那时隐约听到过一些风声,护国寺与舅舅牵扯颇深。

所以,囚禁文心仪的竟是舅舅?

燕灼灼觉得文心仪身上恐怕牵扯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否则舅舅不会秘密将人囚禁在那里。

越是如此,她越得救出文心仪了!

说起来,护国寺的位置,恰好与南衙十六卫的大营相距不远……

如果布置妥当,这次营救文心仪会是个逆风翻盘的绝佳机会!

“沈墨,你先去替本宫办另一件事。”

“景妙儿的奶嬷嬷,有一个秘密养在乡下的孙儿……”

……

萧府。

听雷把这辈子悲伤的事都想遍了,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鸦十六从宫内出来后,就找过他了,作为‘鸦十一’,听雷自然知晓了今夜长乐宫内的精彩事迹。

尤其鸦十六当着他梦寐以求的‘义父’面儿,咒骂他‘义父’本人想得美这事儿~

“主子,鸦十六素来不讲规矩,但这次也太不规矩了,主子要如何惩治他!”听雷脸上一本正经。

萧戾看着手里的密折,面无表情:“他不知我真实身份,不知者无罪,有他在,反而能打消长公主的怀疑。”

“灯下黑啊……”听雷恍然大悟的点头。

也是,有鸦十六那个小棒槌搅混水,谁能想到鸦卫首领会是主子?

这得多有病,才会自找不痛快,收这么个义子?

虽说主子也从未同意收这么个好大儿就是了……

“给他安排个合理身份,方便长公主与鸦卫联系。”萧戾话锋忽转,冷冷勾唇:“他不是想给我当义子吗?”

“我看长公主身边正好缺个贴身小太监。”

听雷:“……”不是不知者无罪吗?主子你这……嗯,干得漂亮。

听雷替鸦十六默哀。

不过,对方进宫当太监的话,算是‘子承父业’吧?

这怎么不算一种梦想成真呢?


景三思说完起身,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

幕僚上前:“国公爷可是身体抱恙?”

景三思皱了皱眉:“无碍。”他看向一旁的老道,想了想开口道:“听闻清风道长会医,不如替本国公瞧瞧,近日来,本国公总觉疲乏,精力不济。”

清风道长颔首,上前替景三思把脉,他眉头皱了眉,有些狐疑,又换了一只手。

景三思原本并不在意,可见老道神情,他不由皱眉:“道长是把出什么了?”

“贫道医术不精,不好下断言,国公爷最好还是请御医来看看?”

景三思神情严肃了起来,不用他吩咐,幕僚立刻去请人了。

半个时辰后,几个攀附国公府的御医交替为景三思看诊,一个个神情紧张,满头大汗。

景三思面沉如水:“说吧,本国公是得了什么绝症,还是中了毒?”

几个御医噗通跪地,“国公爷恕罪,您……您并非绝症,也非中毒,而是……是中了蛊啊!”

“此蛊名为噬亲蛊,以至亲者之血所炼的蛊,正常情况下,此蛊不会发作,除非至亲者身亡,子蛊才会开始反噬。敢、敢问国公爷……府上可是有谁过世了?”

景三思的脸色一瞬难看到了极点。

至亲者的血炼化的蛊?至亲者身亡?难不成……

这时,亲兵统领快步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国公爷,事情出了岔子,夫人和世子郡主的马车齐齐跌落悬崖,人……都没了。”

景三思瞳孔一缩,他猛地起身,看向御医们:“此蛊何解!”

御医们赶紧道:“要解此蛊不难,只需以对方的血为药引……”

御医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景三思的怒喝:“都给本国公滚出去!”

御医们吓得赶紧退走,幕僚快步进来,就见亲兵统领被景三思狠狠一脚踹在地上。

景三思目眦欲裂:“我只让你们解决了景妙儿,景严为何会被牵扯进去!”

“国公爷恕罪,属下办事不力,不曾想会惊了马……”

“国公爷息怒。”幕僚赶紧道:“目前看来此蛊很大可能是世子或郡主的血所制,当务之急,是得抓紧替国公爷你解蛊。”

景三思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人都死了,如何解蛊?府上那些庶子庶女虽也有我的血脉,却非周氏所出,这贱人……当真是生了对好儿女!”

“国公爷,夫人可不止生了世子和郡主啊,还有位大公子啊……”

景三思皱紧眉,他睁开眼,神情是遮掩不住的厌恶,“那个怪物?你是说将他接回来?”

“为今之计,只有将大公子接回了。他虽令国公爷你蒙羞,但眼下也是个让他尽孝的好机会。”

良久好,景三思叹气:“罢了,先将人接回吧。”

他眼里冷意弥漫:“竟能在本国公眼皮子底下下蛊,周氏不可能有那种本事,给本国公好好查。”

“对了,萧戾最近有何行动?”

“听说那日他带伤入宫,回去后,伤势加重,短时间内无法再下榻了。”

“盯紧了!”

他面沉如水:“本国公身子不便利,宫里陛下和长公主也都不消停,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给他们找点教训,这段时日,本国公不想再为他们心烦。”

“先帝曾赐给淮南王府的那道秘旨,可以准备用上了。”

幕僚:“是。”

……

七日后,柱国公夫人与一双儿女坠崖身亡的消息才在盛京传开,景三思借故称病,向小皇帝告假。

柱国公府布置灵堂,小皇帝和燕灼灼亲赴国公府,然后姐弟俩就看到缠绵病榻,仿佛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景三思。

一阵甥友舅恭的表演之后,景三思以头抢地,痛哭流涕着感谢皇恩,可以说,自从小皇帝继位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谦卑。

小皇帝又说了一通安慰的话,就带着燕灼灼回宫了,只是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真不像来吊唁的。

回宫的御辇上,小皇帝强行把燕灼灼拉上去,一路上都喜气洋洋的,“嘿嘿,阿姊,你说舅舅会不会被直接气死?他要是被气死了~该多好啊~”

燕灼灼看他一眼,却是提起另一件事:“听说牧岳已在回京路上,想来是出云观的调查有了进展,陛下可收到案宗了?”

小皇帝摇头:“顾相在处理这事儿,阿姊你放心吧。”

燕灼灼轻不可见的蹙了下眉。

前天她就收到了牧岳的秘信,消息应该也早就传到了顾相手中,可对方却迟迟没有反应,这不对劲。

燕灼灼没和小皇帝一起回宫,借口要在宫外逛逛,就分道扬镳了。

半个时辰后,燕灼灼坐在顾府主位上,她示意顾家女眷不必多礼,笑吟吟的说起此番来的目的:“本宫今日陪陛下出宫,顺道来此拜见顾相,一是想当面感谢华章公子救命之恩,二则本宫也感激顾相教孙有方。”

“顾相今日休沐,应该在府上吧?”

顾老夫人道:“殿下恕罪,郎君他外出访友,老身已命下人去报信,但郎君友人隐居山林,只怕他赶回来时也已夜深,不敢耽误殿下时辰。”

“无妨。”燕灼灼瞧着好脾气极了,“顾相不在,见一见华章公子也好,他今日总不会也去访友了吧?”

燕灼灼说完,不等顾家女眷回复,径直起身往外走:“本宫还是第一次来顾相府,就请华章公子来为本宫引路,带本宫四处逛逛好了。”

半盏茶后,燕灼灼在相府后花园见到了顾华章。

君子如玉,竹骨鹤仪,顾华章站在五步外,向燕灼灼行礼:“拜见殿下。”

燕灼灼抬手,屏退了其他人,她起身走近了些,微蹙眉:“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燕灼灼记得那夜在护国寺,顾华章虽摔了头,但身上并无血腥味。但这会儿,顾华章身上却有股血腥味和金疮药的味道。

他来见她前应该沐浴过,但那股味道逃不过她的鼻子。

顾华章沉默了片刻,哑声道:“劳殿下关心,只是日前习练六艺时,落下了些小伤。”

燕灼灼端详了他一会儿:“该不会是因为本宫,顾相体罚于你了吧?”

“不是……”

“华章公子也会撒谎啊。”

她的声音含笑,顾华章抬起头,对上那双似能看透一切的黑眸,他抿了抿唇,声音沉了一些:“殿下今日是来见祖父的?”

“是,不过听说顾相访友去了。”燕灼灼笑吟吟的:“华章公子能带我去见他老人家吗?”

顾华章立在原地,背脊挺的笔直。

他抬眸看向燕灼灼,看清了她眼底不加掩饰的野心与锋芒。

有那么一刹,他想到了母亲义绝离府时的模样,那时,母亲对他说:

——章儿,你是男子,你理所应当拥有具备野心的资格,所以你不会懂,女子要得到这一资格有多不易。

顾华章望着燕灼灼,一字一句:“祖父他在书房。”


柱国公府,气氛阴沉的可怕。

柱国公夫人周氏在嚎啕大哭,仆人进进出出,从屋内端出一盆盆血水。

好几个大夫满头大汗的救治着景严。

景妙儿被接回了府,但这会儿除了她的贴身乳母和婢女,满府上下无人顾得上她。

景三思此刻却坐在外书房,站在他对面的赫然是沈墨。

“我儿遭奸人暗算,不慎惹恼了长公主殿下,殿下既含怒离去,为何又派你折返?”

沈墨:“殿下将珠钗遗落,命卑职折返去取。”

书房内安静了许久,景三思起身走到沈墨近前,拍了拍他的肩,“此番你多亏你出手及时,救了世子一命,这恩情,本国公记下了。”

沈墨连道不敢。

景三思又说了几句话,诸如‘若景严侥幸不死,定让他去宫内向燕灼灼磕头请罪’之类的话,就放沈墨回宫复命了。

沈墨一走,景三思脸色就沉了下去。

幕僚此时进来,“国公爷,世子那边命已保住,但恐怕日后难有子嗣,也再难行走……”

景三思额上青筋直跳,他闭上眼,咬牙切齿:“蠢货,丢尽我国公府颜面,倒不如死了干脆。”

幕僚不敢接话。

景三思睁开眼:“沈墨此人,可有问题?”

“此人孤儿出身,背景干净,不久前才被长公主挑为侍卫,殿下对他也并无倚重,倒是陆家那对双生子,更受殿下喜爱。世子因此事,私下警告过那兄弟二人。”

景三思:“好端端的,那匹马因何发疯?”

幕僚:“那匹马除了毙命的箭伤外,倒无其他外伤,或许……”他顿了顿,谨慎道:“或许是世子所中催情药的气味,刺激了马匹。”

景三思眼角又开始抽搐:“如此说来,长公主并无疑点,这件事,只可能是萧戾所为?”

“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

“好一个萧戾!”景三思咬牙切齿:“这件事,柱国公府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楚公子死了,楚尚书那边……”

景三思揉着眉心:“我亲自去一趟楚府,长公主那边继续派人盯着,考察下那沈墨,若皆堪大用,就提拔起来,至于陆家兄弟……”

景三思冷笑:“既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就不必再留着了。”

……

因为景严的事,朝堂上掀起了腥风血雨。

景三思和萧戾斗得不可开交,这里面充当先锋的却是死了儿子的楚尚书。

面对攻讦,萧督主表示很无辜,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询问楚尚书:“令郎死于景世子胯下,与萧某有何关系?”

“萧某区区无根之人,何来的作案工具?”

长乐宫,燕灼灼听到这话时,一口茶都喷了出来,笑的前俯后仰。

萧戾这厮的嘴,莫不是涂了鹤顶红的?!舔一口能把自己毒死吧!

巧慧的脸也憋红了,燕灼灼让她想笑就笑,主仆两关着门在殿内乐成了咯咯鸡。

燕灼灼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又喝了口茶,这才平息下来。

外间传来请安声,巧慧开门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向燕灼灼行礼,正是沈墨。

“沈侍卫坐吧。”

巧慧给搬了椅子,沈墨坐下后,再度谢恩。

燕灼灼笑道:“没了陆云陆奇两个绊脚石,恭喜沈侍卫高升,以后本宫的安危,可就全仰仗你了。”

沈墨低着头:“沈墨能有如今造化,全靠殿下,必不敢忘恩。”

燕灼灼笑而不语,低头呷了口茶。

从一开始她去禁军选人,就是冲着沈墨去的,陆云陆奇兄弟只是她拉出来的‘靶子’。

沈墨的确出身不显,但上辈子凭借一身武艺与霸王之力深得舅舅倚重,成为了禁军统领。

可谁也没想到,深受柱国公提拔的他,却是斩向柱国公最狠的一把刀。

而当时握着这把刀的,是萧戾。

那时,燕灼灼也和许多人一样,认为沈墨是萧戾的人。可结果恰恰相反,沈墨与萧戾并非一路人,他与萧戾合作对付柱国公,乃是因为私仇。

此人心中有家国大义,萧戾曾评价过他:霸王之力,忠正淳直,但太过黑白分明,不思变通。

上辈子,沈墨因政见与萧戾反目,皇弟驾崩后,他出走漠北,不听萧戾诏令,但一直率兵戍边,直至战死。

萧戾后来亲赴漠北为他乞骸骨,带回京城,以王侯之礼厚葬。

燕灼灼放下茶盏,她看向沈墨,对此人,她是敬重的。

上一世,不曾有机会亲自向这位沈大将军致谢,万幸这一世,还有机会。

燕灼灼起身,双手交叠,郑重的向沈墨行了一礼。

沈墨惊得起身,不敢受如此大礼,下意识向托起燕灼灼,又恐造次,汗都急出来了,最后干脆直接跪下了,“殿下之礼,卑职愧不敢受!”

他跪的太响了,巧慧听着都觉得疼。

燕灼灼错愕的睁圆美目,抬眸对上他慌乱又无措的眼,见他急的满头大汗,脸都憋红了,她噗嗤笑出了声。

美人一笑百媚生。

沈墨愣了下,慌忙低下头,耳根却烫了起来。

下一刻,女子葱玉般的柔荑耷上他的小臂,沈墨浑身紧绷的被燕灼灼拉了起来。

“本宫的请托发自肺腑,以后还请沈侍卫为本宫保驾护航。”

这一世,也得继续劳烦沈将军啊。

沈墨心里感触万千,莫名不敢与燕灼灼对视,他有些羞愧,长公主殿下委倚他信任,但他却是想抓住这次机会,获取柱国公的信任,好达成自己的目的。

“你这次已在舅舅那边露脸了,本宫在朝中并无根基,也帮不上你什么,若得舅舅提拔,相信你能走的更远,也能……更快达成所愿。”

“殿下……”沈墨错愕抬头,他意识到了什么……

“能与本宫说说,你因何向舅舅寻仇吗?”燕灼灼坦白的让沈墨意外,“据我所知,沈侍卫是孤儿出身。”

沈墨身体紧绷成弦,可面对燕灼灼坦诚的眼眸时,他又逐渐放松下来,这一次景严的事,足以让他明白,眼前这位殿下与柱国公府并非世人眼中那般亲密无间。

这长乐宫内,到处都是柱国公府的眼线。

长公主的处境,并不好。

“殿下恕罪,沈墨确有欺瞒,卑职的确是孤儿出身,幼时被师父收养于观中,教授武艺……”

沈墨的前十年都平平无奇,直到他长大的出云观被强征,只因柱国公的幕僚看上了那块地,要为自己修个别院。

后面他的一众师长师兄弟更是遭到追杀,被人灭口,只剩他侥幸逃脱。那时他才十岁,万幸又被一户人家收养。

“天圣十八年,柱国公奉命彻查裴氏谋逆之事,恰逢裴城爆发瘟疫,裴氏满门死于瘟疫之中,城中百姓也死伤大半。柱国公率兵入城前,我与养父母皆在城中,只是当时养父差遣我回家一趟,我恰好躲过一劫。”

沈墨顿了顿,眼眶泛红,“殿下,裴城从未爆发过瘟疫,我养父乃是行脚商,消息最是灵通,若城中有瘟疫,他如何敢带着妻儿进去犯险!”

“我的师长兄弟、养父养母,皆命丧柱国公之手,血海深仇,沈墨不敢忘!纵死,也要让仇人偿命才行!”

……

锦衣卫。

听雷拎着食盒进了衙门,锦衣卫们都认识他,知道他是萧戾的贴身小厮,全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周鹭从刑房内出来,见他后道:“听雷小兄弟来给督主送饭啊?督主今儿吃啥好的?”

“还不是老三样。”听雷随口回答,听着里面的惨叫,“什么犯人啊,还要主子亲自动手?”

周鹭摇着头,脸都麻了:“别说了,这几天剥的皮比我前三十年加起来剥的都多,就今儿这半天功夫,就来了六拨人刺杀。”

“不愧是柱国公,养的死士,比我老丈人家养的猪还多。”

听雷笑了笑,“辛苦周大人了,改明儿请你吃酒。”

周鹭摆手,去衙房休息了。

半炷香后,萧戾从刑房内出来,不紧不慢擦着脸上的血迹,他进了角房,听雷伺候他洗手更衣,压低声音道:“主子,出云观的幸存者有线索了,对方改了身份,混入了禁军。”


翌日,柱国公府。

柱国公景三思一宿未睡,整个柱国公府也没人能睡得着。

景三思派去鸦楼的人全被杀了不说,阴牌也没了踪影,那十几个人头全被抛入了他院中,对方还在他府邸里放了把大火,将他的书房烧了个一干二净。

景三思的怒火可想而知。

他准备天一亮就进宫,昨夜的动静,让他不得不疑心上燕灼灼这个外甥女。

只是没等他先动作,燕灼灼就先到了。

“舅舅……呜呜舅舅……”女子的哭声从外传来,景三思被惊动,他刚踏出房门,就见宫装美人哭红了眼,朝自己奔来,脸上满是惶恐和无助。

“舅舅!”燕灼灼乳燕投怀般的扑进景三思怀里。

景妙儿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脸上满是不忿,但看到府中的情况后,她心里也涌出惊慌。

这是出什么事了?

“灼灼莫哭,这是怎么了?”景三思先是狐疑的看了眼景妙儿,昨夜府上的事他并未往宫中传信,燕灼灼怎会来这么快?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装作关切的样子。

燕灼灼在他怀里停下啜泣,她抬起头,哽咽道:“舅舅救我,今早,今早我险些死了……”

景三思一惊,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

“出了何事?”

“爹爹,表姐遭了刺杀。”景妙儿上前解释,有刺客一早潜入殿中刺杀燕灼灼。

但眼下她更关心自家的情况:“府上这是怎么了?我看西院那边都被烧了?”

“无碍,昨夜走水了而已。”

景三思随口道,并不说自己昨夜遇袭,他更疑心燕灼灼遇刺的事,怎就那么巧?

“大胆贼子敢伤公主殿下,简直是活腻了,灼灼放心,舅舅定会护你周全,就是你这伤……”景三思蹙眉,沉声道:“将大夫叫来,再替长公主瞧瞧伤。”

燕灼灼全程都很乖顺,一直掉着泪,挽着景三思的胳膊,瞧着孺慕极了。

等大夫来了,替燕灼灼重新看伤上药,景三思和景妙儿全程在旁边看着。

景妙儿看着燕灼灼脖颈上那皮肉外翻的伤口,就觉脖颈发凉,心里又免不得幸灾乐祸,这就是报应啊。

景三思见了后,疑心倒是去了几分,大夫替燕灼灼重新上药后,轻不可见的对景三思点了点头,道:“殿下这伤极为凶险,再深半寸,便是神仙也难救,这伤口太深,恐会留疤……”

“留疤!”燕灼灼神情紧张起来,眼珠子扑簌簌往下掉:“舅舅我不要留疤!是萧戾,一定是萧戾派的人来害我!舅舅你要替我做主啊!杀了他,我要他死!!”

燕灼灼的情绪太过激动,景三思连声安抚,才哄得她安静了些。

景三思道:“殿下小心凤体,臣定会将刺客抓捕归案,只是殿下为何一口咬定是萧戾那阉贼所为?”

“除了他还能是谁!”燕灼灼美目怒睁,说完,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我昨天一时气恼,罚他在雪地里反省……定、定是如此他才报复我。”

景三思见状,眸光微动,“萧戾虽猖狂,但应该不至于这般胆大才对,倒是殿下,为何要罚他?说起来,臣听说前几日殿下深夜去了锦衣卫……”

燕灼灼的头越垂越低。

景三思眸色暗沉,前些天,萧戾送了个太监尸体来柱国公府。

那太监是他安插在燕灼灼身边的人,他本就疑心此事,但黑鸦牌突然到手,打乱了他的布置。

“我、是我看不惯萧戾,派人毒杀他在先。”燕灼灼破罐子破摔道,“我前些天派小春子去锦衣卫给他下毒,结果失败了,那天夜里他把我请去锦衣卫……”

燕灼灼说着打了个寒颤,眼里露出惊恐之色,几乎又要掉下泪来:“那个狗贼,他、他拉着我的手,当着我的面刺死了小春子,他、他还吓唬我……”

燕灼灼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我不管,舅舅你快替我杀了他,我害怕,呜呜我害怕……”

景三思:“……”

景三思都对这外甥女无语了。

派人去锦衣卫毒杀萧戾?这得蠢到何等地步,才能想出的法子?

他忽然觉得,不久前疑心燕灼灼的自己都显得可笑。

景三思的疑心去了大半,但黑鸦牌的事,他还要再试探一二,毕竟,昨夜死的那十几号人可是他麾下的好手,更别说书房被烧,总让他不安。

“灼灼放心,舅舅定不会让萧戾好过。倒另一件事,舅舅要与你请罪。”

“何事?”燕灼灼面露疑惑:“什么请罪不请罪的,舅舅再这么说话,我可要生气了。”

景三思面露无奈,他先是指了指旁边站着的景妙儿:“昨儿殿下送了妙儿件贵礼,这丫头素来没收拾,便叫人将那贵礼放回家中。昨夜府上走水,有不少财物遗失,那贵礼恰好也不见了……”

燕灼灼皱眉,“那墨玉牌子被盗了?倒是可惜,但这也怪不得舅舅啊!”

“真是家贼难防,舅舅定要将盗窃的小贼找出来严加惩治!”

“那牌子丢便丢了吧,等表妹及笄那日,我再送她份更好的便是。”

景三思没从燕灼灼脸上看出异色,只能笑着点头。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

自己这外甥女看来真不知晓那黑鸦牌的重要性,否则不会轻易给出来,若她真能号令黑鸦,昨夜也不会差点丢了小命。

景三思心念百转,不禁将矛头落到了萧戾身上。

放眼朝堂,有这等能力的便只有萧戾了!那阉贼是他那姐姐一手提拔上来的,很有可能知道鸦楼。

景三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黑鸦牌是真,但昨夜他派去的人见到的未必是真的鸦卫。

黑鸦牌很可能落入了萧戾的手里!

想到此事,景三思就坐立难安。

但好在,要真的号令黑鸦卫,还得女皇血脉。

所以,他的皇帝外甥与眼前这位外甥女依旧至关重要。

必须让燕灼灼和景严尽早成婚才行!

想到这里,景三思对燕灼灼越发慈爱。

“殿下出宫一趟不易,臣这就叫景严回来,让他好好陪陪殿下。”

“二表哥今日在当值吧。”燕灼灼轻眨美目:“就别劳他跑这一趟了,正好我想去禁军一趟。”

她说着噘起嘴,不满道:“我宫里那群侍卫都是废物,连刺客潜入我殿中都没察觉,我要把他们全换了!这次的侍卫我要自己选,正好二表哥是禁军都指挥使,让他帮我瞧瞧人也好~”

景三思本不愿燕灼灼换掉侍卫,毕竟那些人都是他安排的眼线。

但听说燕灼灼要让景严把关,他就随她去了。

横竖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有景严看着,翻不出风浪来。


听雷一个头两个大。

先前他防着鸦十六那顺风耳听出小庸医也在屋内,所以想法子将人引走了,故而他还不知道萧戾和燕灼灼在屋内发生了什么。

等听小庸医添油加醋的说完,听雷表情变了又变。

“哼~本神医懒得管你们这些痴男怨女的破事儿~”少年满脸不屑,他瞥向萧戾,瘪嘴:“不过我可提醒你,虽说你有本事坐怀不乱,可你又不是真太监,仔细漏了馅儿。”

少年走了。

听雷忙将门关上,他小心翼翼偷瞄萧戾,“主子,要不你先歇着,卑职想法子赶紧把长公主送走?”

萧戾揉着眉心,“你是她的对手?”

听雷疯狂摇头。

他可拿那毒蝎子没辙。

他倒是想动强的,直接将人打晕,然后让鸦十六把人送回宫,但他估摸着,以燕灼灼的性格,事后定会猛烈的报复回来。

听雷忍不住嘀咕:“你说这人的性子,怎么和天气似的说变就变,以前长公主对柱国公唯命是从的,面对主子你时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她怎么突然就开悟了?”

“这才是她原本的性子。”萧戾语气淡淡,听雷竟听出了笑意。

他偷瞄了萧戾一眼,想到那夜自家主子覆在燕灼灼身上啃的画面,听雷心里打鼓。

“主子你对她……”

萧戾眼里的笑意荡然无存,眸底又浮出了血色:“她与我们不会是一路人,短暂同行,不过是因为如今她与我的目标一致,都想除了柱国公罢了。”

“前提是,她完全忘记当年的事。”

听雷沉默半晌,幽幽道:“那也怨不到主子你身上,文帝死不足惜,再说了,真正取文帝性命的又不是主子,而是她的……”

萧戾横了听雷一眼,后者默默闭了嘴。

先帝之谥号,文帝,以‘文’为谥,说明这帝王生前慈惠爱民,文治卓绝。

可这个谥号,在听雷看来只觉讽刺。

当年文帝授意景三思屠戮裴氏满门,裴氏何罪之有,被诬陷谋逆,就连灭族这种事也被冠以了‘瘟疫’之名。

那年,萧戾年仅十四,听雷也才八岁。

裴氏自幼被养在南疆的小少爷带着他的小书童归家,两人特意乔装打扮,装成寻常百姓混进城里,想偷偷回家给长辈们一个惊喜。

前脚刚进场,后脚城门被封,大军围城。

裴氏族人一个个被押解了出来,景三思称其谋逆,却拿不出一点实证。

裴氏家风清正,满门忠烈,世代扎根裴城,与民为善。

景三思当众许诺,若有人检举裴氏,便可保住性命,裴氏满门无一人贪生怕死。

那一天,景三思举起屠刀,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城中百姓为裴氏叫屈者,皆遭屠戮。

可这又算什么?

景三思命人脱下了裴氏长子长媳的衣衫,当着众人的面,一刀刀割下他们的肉。

——食裴氏肉者活!食裴氏肉者方可活!!

听雷和少爷眼睁睁看着那些受尽裴氏恩惠的百姓被逼着吃下肉,从被迫,到屈从,到疯癫,剩下的人想活着,不想做刀下冤魂,到最后,所有人都成了恶鬼,成了吃人肉的恶鬼,成了黑压压的秃鹫。

百姓争先恐后抢夺裴氏族人的肉。

裴家小少爷眼睁睁看着自己父母族人的血肉被‘秃鹫’啄食殆尽。

他嘴里被人塞了一块肉。

——吃下去!

——吃下去!!

——吃下去才能活!!

他吃下他父母的肉,吃下了族人的血肉!!

裴氏小少爷活了,活着逃出了裴城,却也‘死’了。

世间再无裴氏麒麟儿裴镜夷,只有踩着父母族亲血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萧戾。

……

萧戾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他似乎又陷入了白日梦魇中。

听雷叫了人进来,将他搀上床榻,并用绳索绑住他的手脚,防着他梦魇时误伤了自己。

让人严加守着屋子,听雷才去找了小庸医。

小庸医在院子里碾药,嘴里嘟嘟囔囔的用俚语抱怨个不停。

“主子又魇着了,你到底给他用的什么药,我瞧着怎么比之前更严重?”

小庸医翻了个白眼:“拜托,他那一身五毒俱全,又是蛊又是毒,脑子还有病,还天天不睡觉,顿顿不吃肉,他魇着了有啥奇怪,他癫了都不奇怪!”

听雷磨牙:“你赶紧想办法!那毒蝎子还在府上赖着呢,不能让她发现主子的异常!”

小庸医哼哼:“心病还需心药医,让他一刀砍死景三思,万事大吉。”

“你这不废话吗!要是杀了景三思这事就能解决,那主子早把他杀了。”听雷一肚子闷气。

小庸医把药碾子一丢,冷笑道:“我老早就说了,他想干那事儿就是倒反天罡,还不如直接造反来的干脆!”

听雷赶紧捂他的嘴,小庸医挣脱开,没好气道:“我的话哪里不对?文帝已经死了,他能把死人从棺材里拖出来下罪己诏?”

“他想改了文帝的谥号,这不是做梦吗?那小皇帝会同意?还是说他觉得,那长公主会调转头帮他给自己爹头上扣屎盆子?”

“你骂谁屎盆子呢?”听雷面目狰狞:“当皇帝的都不是好东西!什么文帝圣皇都是一丘之貉,主子辅助圣皇临朝,她明明答应了主子,要还裴氏清白,要让柱国公站出来指证文帝之罪!结果呢……”

“我们都被她耍了!”

听雷咬牙切齿。

“她让主子当鸦卫首领,又故意留下柱国公,就是掣肘主子,让主子辅佐她儿子。”

小庸医斜睨他:“你说的这些,你家主子难道不懂?”

“而且,你也别以偏概全了,你家主子有多傲气,你最清楚。圣皇的确手狠心黑,那女人驾崩时曾给了你家主子两个选择,是他自己选了眼下这条‘弯路’。”

听雷嘴角扯了扯,冷笑:“另一条路是什么好路不成?她让主子有本事就反了大乾,坐上那龙椅,这不是请主子去死?”

小庸医摇头:“格局,你还是格局小了。”

“站在圣皇的立场,她知晓你家主子要弑君,她还敢留下他并且重用他,甚至最后帮他杀了文帝。”小庸医笑吟吟说着,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吓人。

一旦传扬出去,怕是要天下大乱。

文帝驾崩后,圣皇临朝三年便也紧随驾崩,关于圣皇之死,朝中一直有人猜疑,是否是中毒,或被谋害?

可只有萧戾一方的人才知道,文帝驾崩时,圣皇也为自己布下了死局。

文帝是中毒而死,而那毒,被圣皇下在了自己身上。

哪怕是萧戾都搞不懂那位女帝陛下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她不用死的。

“圣皇于你家主子而言,亦师亦母亦对手,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小庸医懒洋洋说着,至少圣皇的死就不简单。

无人知晓,圣皇驾崩前,还见过两人。

一个是萧戾,另一个就是他。

当时萧戾带着他从密道进入圣皇寝宫,是想救治对方的,可圣皇自己拒绝了。

小庸医记得对方临死前说了两句话。

很奇怪的两句话。

一句是:我被这个皇朝吃掉了,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小庸医一直不理解这话的意思,回家?圣皇的家不就是柱国公府吗?她可是柱国公府的嫡女出身。

不过圣皇说这句话时,意识都是模糊的,小庸医将其归于呓语。

只是最后,圣皇回光返照般,她神采奕奕的盯着萧戾,她的自称竟然是……师姑。

世间少有人知,圣皇景凤仪与裴氏长子裴鹤之(萧戾父亲)乃是同门师兄妹。

她对萧戾说:

——狼崽子。

——朕之长女,终将驯服你。


书房的门是被燕灼灼一脚踹开的。

顾华章欲言又止的站在她身后,燕灼灼声音平静:“十六,去门外守着。”

鸦十六领着侍卫守住门口,门被关上。

顾相沉着脸起身,他拱手行礼,冷冷开口:“殿下虽贵为天骄,但也没有擅闯臣子府邸的道理。”

“哦,不知今日若来的是陛下,顾相还会不会指责其擅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若来,老臣自然扫榻相迎。”顾相朝皇城的方向一拱手。

燕灼灼眼中厉芒一闪,她笑睨向顾相:“顾相对皇弟还真是忠心耿耿,既是个忠臣,怎敢欺君罔上!”

她声音骤厉,顾相瞳孔一缩,他看向燕灼灼,有一瞬,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位女皇的影子。

不愧是母女,果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罪名,老臣可不敢担。”

燕灼灼声音冰冷:“牧岳的卷宗早已传回京,为何没递上御前!”

顾相皱眉,看她的目光越发不善与警惕:“长公主,此乃前朝之事,非你一个后宫女子该管的,你的手伸得未免太长!”

“是吗?那不如本宫与你同去御前,让陛下评评理,看本宫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顾相看着燕灼灼,眼里有淡淡的嘲讽:“老臣自不敢欺君,出云观之事,自是早早就禀明了陛下。”

燕灼灼面色不变,冷冷盯着他。

顾相却是笑了:“看来殿下并不知,陛下已下令,此事到此为止。”

燕灼灼眸色幽冷,眼底浮过的是牧岳递来卷宗上的累累血字,每一笔,都是一条人命:“出云观道士五十三人,附近乡邻百姓三百七十六人,遭血洗屠杀,十不存一。你与本宫说,此事到底为止?”

“顾青渠!你身为相国,我母皇不计前嫌,命你辅政,你就是这般教导陛下的?”

燕灼灼眼里泛起滚滚杀意:“你想将他教成一个不辨是非,枉顾百姓生死的昏君不成?”

“本宫倒是奇了怪了,你一向与柱国公不睦,担心外戚专政,眼下如此好的机会,你为何会轻拿轻放?”

“怎么,号称文臣之首,清流顾相也决定与外戚同流合污了!”

燕灼灼的话不可谓不讽刺。

顾相脸上隐现薄怒,但很快又被他压制了下去。

他看了眼顾华章,开口道:“出去。”

燕灼灼:“留下!”

顾相皱眉。

燕灼灼冷笑:“怎么,现在怕教坏了孙子?”

顾相冷哼,语气也彻底不善:“既然长公主要一个答案,老臣就给你这个答案!”

他回了书房内室,须臾后,他撩帘而出,却是双手捧着一卷圣旨。

“这便是长公主要得答案。”

燕灼灼接过圣旨,展开一阅后,她面色微变。

这卷圣旨乃是一道秘旨,下令景三思将出云观斩草除根,而秘旨上所盖玉玺……是她的父皇:文帝!

燕灼灼指腹碾过玺印,确信这卷圣旨是真的,并非伪造。

“长公主明白了吧?”顾相冷漠道:“出云观之事,只能到此为止!”

他眼底带着嘲讽:“此事曝光,不止先帝贤名受损,还关系陛下的威望,甚至长公主你的尊荣。你若一意孤行要揭破此事,又要将陛下置于何地?”

见燕灼灼默不作声,顾相语气也放平和了一些:“殿下知晓景三思并非良臣,愿意与之割席乃是好事,只是前朝之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今日时辰不早,殿下该回宫了。”

“顾相说得对,本宫是该回宫了。”燕灼灼将圣旨递还给顾相,她似受打击,喃喃道:“没想到出云观之事,竟是父皇命舅舅所为,难怪你们会选择不了了之……”

“这卷圣旨,是柱国公给顾相的?”

顾相不置可否。

燕灼灼却已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道:“华章公子送本宫一程吧,顾相府的路,本宫不熟。”

“是。”顾华章神情也不见多好。

顾相皱了下眉,并未再说什么。

顾华章送燕灼灼出府,将踏出府门时,他问道:“殿下真觉得此事该不了了之吗?”

燕灼灼回头,在顾华章脸上看到了隐忍与不甘的愤怒,还有难以遮掩的失望。

燕灼灼不答反问:“你的祖父已经做出了选择。”

“祖父的选择一定就是对的吗?”顾华章质问着,眼神执拗:“我过往所学文章,只教过我明辨是非,知黑守白。”

“我以为……殿下与其他人该是不同的。”

燕灼灼看了他一会儿:“我与你口中的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

她声音轻若鸿毛:“本宫可从未说过,要不了了之。”

顾华章微怔,燕灼灼声音太轻,轻到他险些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待他回过神时,燕灼灼摆驾回宫。

管家走了过来,低声道:“公子,相爷命你去祠堂……”

顾华章垂眸,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

燕灼灼回宫后,就将沈墨叫了过来。

沈墨刺杀完柱国公后就回来了她的身边,燕灼灼开门见山:“出云观之事,是我父皇下旨干的。”

她看向沈墨:“那日我让你去刺杀柱国公,事后,你就得知真相了,对吗?”

“是。”沈墨并未否认。

燕灼灼神色幽沉:“你回来后,并未对本宫如实相告,沈墨,你在疑我?”

“是,也不是。”沈墨抬眸看向她,“我相信殿下的为人,但是……”

“但是你觉得,事关先帝清誉,他乃我父皇,我身为儿臣,纵然知道真相,也必须维护他的身后名,否则便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

燕灼灼沉眸,而今这世道,孝道大过天。

若按《大乾律》,子告父为‘十恶不赦’之罪,父罪轻,告父者先杖一百,父罪重,告父者,绞!

她是长公主,的确地位尊贵,可她若要告的是自己的君父,以她目前的处境,即便小皇帝不会判她绞刑,只怕也顶不住群臣压力,那一百杖刑是肯定免不了的!

沈墨清楚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他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隐藏好仇恨,取得景三思的信任,将师伯师兄弟们救出来,然后再杀了景三思!

而出云观的事,是不是文帝授意……还重要吗?

难道他要逼迫燕灼灼去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何德何能,更何况,文帝已死。

燕灼灼忽然话锋一转:“萧戾是不是私下招揽过你?”

沈墨点头,如实以告:“卑职拒绝了。”

……

笃,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

“不了了之啊~”小庸医啧了声,把棋子一丢,撇嘴道:“你又赢了。”

萧戾盯着棋盘,半晌不语。

听雷立在一侧,神情毫不意外:“事关文帝的身后名,皇家的颜面和威望,长公主当然会选择不了了之啊。”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也觉得文帝犯下大错,但‘子告父’这种十恶不赦的恶逆大罪,她敢背吗?”

“就算小皇帝与她再姐弟情深,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为了区区沈墨,她愿意挨那一百棍?”

听雷见萧戾一直不语,心里叹了口气,低声道:“主子,结果已出,她不是咱们的同路人。”

萧戾将棋子往棋笼上一丢,打乱满局棋,“再等等。”

听雷不解,等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等什么了,槅门哗啦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宫装美人大步入内,俏面含霜。

“长公主殿下……你……”听雷愕然,瞪向后面鬼头鬼脑跟过来的鸦十六。

燕灼灼眼中没有旁人,直勾勾盯着萧戾:“其他人都退下!”

等其他人都退下后,燕灼灼冷冷盯着他:“站起来!”

萧戾饶有兴致看着她,撑着轮椅,从容不迫起身,他身形过于高大,反衬的美人纤细如柳,然而下一刻,美人图穷匕见。

“让你挖我墙角!”

燕灼灼抬脚狠踹瘸子那条好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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