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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长安王嫂魏先生无删减+无广告

他曾是少年 著

玄幻奇幻连载

青鸾终于奏出了那支魂曲。时辰到了,荧惑星也做好了魂归星海的准备。虽然这位荧惑与一开始的荧惑有所偏差,但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荧惑星星殒。而她的妹妹也终于不用死了。不管怎么看,今天的结果她很满意。所以她拿出了玉箫,奏出了那支魂曲。莫听雨的眼睛缓缓闭上,他肉身化作星光散去,他的灵魂流连的看了人世最后一眼,然后回归星海。苏长安扶着梧桐,看着夜空,似乎看见了莫听雨笑容。他也对着他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他能感觉到他,就算他明明已经死去,但他就是能感觉到他。他在那片星空中,注视着他。于是,这位十年藏刀,刀出斩星殒的刀客终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蛰伏在长门的探子们终于看到了这片雪地上的风景——荧惑星陨落,莫听雨身死。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于是纷纷化作...

主角:王嫂魏先生   更新:2025-03-24 13: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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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王嫂魏先生的玄幻奇幻小说《书剑长安王嫂魏先生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他曾是少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青鸾终于奏出了那支魂曲。时辰到了,荧惑星也做好了魂归星海的准备。虽然这位荧惑与一开始的荧惑有所偏差,但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荧惑星星殒。而她的妹妹也终于不用死了。不管怎么看,今天的结果她很满意。所以她拿出了玉箫,奏出了那支魂曲。莫听雨的眼睛缓缓闭上,他肉身化作星光散去,他的灵魂流连的看了人世最后一眼,然后回归星海。苏长安扶着梧桐,看着夜空,似乎看见了莫听雨笑容。他也对着他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他能感觉到他,就算他明明已经死去,但他就是能感觉到他。他在那片星空中,注视着他。于是,这位十年藏刀,刀出斩星殒的刀客终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蛰伏在长门的探子们终于看到了这片雪地上的风景——荧惑星陨落,莫听雨身死。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于是纷纷化作...

《书剑长安王嫂魏先生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青鸾终于奏出了那支魂曲。

时辰到了,荧惑星也做好了魂归星海的准备。虽然这位荧惑与一开始的荧惑有所偏差,但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荧惑星星殒。

而她的妹妹也终于不用死了。不管怎么看,今天的结果她很满意。

所以她拿出了玉箫,奏出了那支魂曲。

莫听雨的眼睛缓缓闭上,他肉身化作星光散去,他的灵魂流连的看了人世最后一眼,然后回归星海。

苏长安扶着梧桐,看着夜空,似乎看见了莫听雨笑容。他也对着他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他能感觉到他,就算他明明已经死去,但他就是能感觉到他。他在那片星空中,注视着他。

于是,这位十年藏刀,刀出斩星殒的刀客终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蛰伏在长门的探子们终于看到了这片雪地上的风景——荧惑星陨落,莫听雨身死。

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于是纷纷化作流光而去,将这个消息传到了他们主子的耳朵里。

青鸾同样看着夜空,她的心情并不像她的脸色那般平静。那个男人舍身化为荧惑那一刻,她能感觉自己的心莫名颤抖。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愿意为另一个人含笑赴死。但她感谢莫听雨,他救了她的妹妹。

最后,她朝着苏长安躬了躬身,声音轻柔的说道:“照顾好她。”

然后在苏长安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她转过身,向着远处走去,最后消失夜色里。

而梧桐也终于睁开了双眼,她的境界从星殒跌落,却依旧是这世界的巅峰强者。她曾经是星殒,她对这个世界的法理、规则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更重要的是,莫听雨斩断了她的命线,从此她不沾因果,不受天地束缚。所以现在的她不是星殒,却不惧星殒。

梧桐在苏长安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她看见青鸾离去背影,看见荧惑化作流星消失在夜空。她明白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啊!!!!”她大叫,泪水噙满了她的眼眶。

“。。。。。。”苏长安想要安慰一下她,张开嘴,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大叫慢慢变成了悲鸣,她身体慢慢膨胀,身上的衣衫寸寸破裂,从身体里伸出一根根火红色的羽毛,那羽毛很快便覆盖了她的全身。

“凤凰。。。”苏长安看着眼前这只火红色的大鸟,有些发愣的说道。这时苏长安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师娘是一只凤凰。

那只凤凰仰天一声悲鸣,如泣如诉。她挥动着翅膀,罡风搅动,深夜里的长门镇终于被吵醒。一家又一家的灯火被点亮,人们走出房门,看向那悲鸣传来的方向。

阵阵惊呼在人群中响起,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般异兽。他们看着那只火红的大鸟,眼里带着恐惧。

“那是凤凰!”终于有人认出了火鸟的真面目。

人群里的惊呼声更大了。

太守也被惊动,古相亭甚至连官服都没来得及穿戴,裹着一件大衣便赶了出来。他一边吩咐着手下安抚好慌乱的群众,自己却带着儿子和几个亲信便朝着大鸟的方向赶了过来。

古相亭并不是不害怕,但他是长门的太守,他需要为自己的百姓负责,所以他必须确认这突然出现的凤凰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梧桐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在半空中盘旋了一阵,转过身子,朝着北方便要飞走。

苏长安赶忙向前,他朝着空中,用自己所能发出最大的声音吼道:“师娘!你要好好活下去!师傅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

“嘤!”那凤凰头也不回的发出一阵清鸣,像是回应。

苏长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雪地里。

半晌过后,古相亭带着他的人赶到了。

凤凰早已离去,只有一个怀抱着一把刀的小孩坐在雪地中,古相亭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名字。

他的儿子古宁认出了苏长安,他跑了过来。

“苏长安?你怎么在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古宁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苏长安却不理他,他只是笑着望着夜空,望着漫天星辰。

良久。

他才说道:“刚刚这里来过凤凰。”

长门镇的日子还得继续,关于那只鸟到底是不是凤凰,来长门镇到底为了什么。对于长门镇的百姓来说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古相亭自然不能如此,他把这件事情交给信使快马加鞭的递到了长安。得到的却是“此事无虑”的答复。于是事情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北方的战事渐息,而苏长安又做回了那个终日不学无术的苏二爷,而唯一的变化是他的家中最显眼的位置供奉着一把藏锋于鞘的刀。

日光荏苒,如白马过隙。

这一天,长门镇难得的热闹。

这一天,苏长安已经十六岁了,与他同届的书院孩子也都十六岁了。

而十六岁在这个神州大陆上就算是成年了,既然成年,那么就会有许多问题要面对。比如你以后要干什么?做什么职业谋生?要不要取房妻子,生几个大胖小子?

当然这只是对于寻常百姓。长门书院的孩子不用担心这些,苏长安也不需要。虽然他的身份比不上其他同学的显赫,房子也破破烂烂,比不上他们的高门大宅。但他老爹好歹也是军队里的百夫长,只要他苏长安不想着怎样过穷奢极欲的生活。以他爸爸的职位为他在军营里谋个闲职的本事还是有的,至少他不用为生计发愁。

但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书院的孩子有他们担心的事情。

朝廷每隔三年便会从各地十六岁到十八岁的孩子中选出有资质的人,送往各大学院加以培养。而择取的主要对象就是各地的书院与武馆,这种筛选只论天资,不看出身,可谓是寻常人家鲤鱼跃龙门的机会。所以无论是豪门显赫还是寻常百姓,只要家中有孩子习武或者读书,对于这三年一届的选举都是格外重视的。

这种选拔开始时便会由长安城里派出的督官前往各地,由他们出面主持符合要求的孩童进行武考或者文考,然后再由他们把成绩派送到京都。京都会在十日之内做出最后的选择,将符合要求的孩童分派到各大学院。最后再派信使将这个消息送到各地,通知中榜的学子。

而今天便是信使来长门镇的日子。

此时距离信使来的时辰已经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了——长安来的信使总是很准时,与约定的时间不差一毫。

长门镇的学院面前已经围满了前来等榜的学子和父母,当然还少不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在长门这种地方,哪怕有一个孩子能进长安城最末流的学院读书或者习武,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不,信使还未到,长门镇的百姓们已经议论开了。

“你说这次咱们长门能出几个去京都的孩童?”

“应该和往年差不多吧,也就三五个。”

“我看咱们太守的公子应该少不了,听说他文考三甲,武考二甲,这样的成绩恐怕能进长安城里排名靠前的书院了吧?”

“是啊,古公子不愧是晋王旁系,要说还真是不一样。我看他那青梅竹马的苏沫小姑娘也不差,听说文考也是三甲,武考也有一甲。”

“对啊,还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热闹,就好像比自家孩子中了榜还高兴一样,由此可见古相亭在长门镇是很得人心的。

但一旁同样在等榜的苏长安并不太高兴。

他的文考自然是惨不忍睹,但武考成绩也是让他难以启齿。说来苏二爷本来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这般成绩他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按理说不应如此沮丧。

这坏就坏在临考前两天他老爹苏泰突然从军营回来了,面色潮红,看上去像是喝了不少酒,一进屋也不顾正在练刀的苏长安,就在他那洗的发白的床单下一顿鼓捣。最后,在苏长安见鬼一样的眼神中,掏出了一袋碎银。

苏长安数了数,一共三十八两。

当时,他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他爸当上百夫长一共八年,每月军饷一两白银又五百文钱。除去学院那边和苏长安花销大概能剩下六百文左右,三十八两便是他爸五年多不吃不喝存下来的。而五年前,便是苏泰决定把苏长安送进长门学院的时间。

苏长安当时突然觉得喉咙里有东西打转,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苏泰这个时候拿出这个钱给苏长安,苏长安哪会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妈走得时候拉着我的手让我照顾好你,让我要你有出息。老子一寻思,怎么才能有出息呢?读书啊!去长安的学院里读书那就有出息,所以老子就把你送到了学院。我知道你不喜欢读书,但是练武得花钱啊,那吃的用的那样不得钱啊。到长安待四年,你得吃好,逢年过节也得置办几件新衣服,不能让你把老子的脸丢到长安去你说是不。这些也都得花钱。”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长安明显感觉到自己老爹身上的酒意很浓。他根本不待苏长安接话又自顾自的说道。

“老子没什么本事,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我算过了,从你进书院那天我开始,我吃军里的,喝劣一点的酒,到你中榜的时候,攒出的银子差不多也够了你在长安的花销。但这也是紧巴巴的,若是你习了武,这钱也就不够了。”

“但现在好了,大考来了,你中了榜去了长安,我老苏家也是光宗耀祖了,我也就对得起你死去的妈了!”说完这些话,苏泰打了一个酒嗝,倒头便睡了过去——就像每个父母一样,从来不会怀疑自家孩子的聪明程度。所以他很有信心,觉得自己的种不管读书还是习武,都会出头。所以他带着酒劲和对苏长安没有来由的信心幸福的睡去。

苏长安却没办法开心起来,看着那沉甸甸的三十八两银子和在床上已经憨憨大睡的苏泰,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好好读书。

但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你知道后悔的时候,就早已经是来不及的时候了。


在这个世界上,古往今来,发生过很多蚍蜉撼大树的事情。

有士卒弑将帅,下臣篡王侯,修士斩星殒。这些事情不管成功与否,他们都曾今真实的发生过。

但是,自有史以来,却从未有人敢向星辰阁的人出手。

他们是星辰阁,是星殒的送葬者,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从未有任何人或妖或蛮或任何生灵敢于挑战他们。

他们见过太多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星殒对着他们承欢献媚,摇尾乞命。但今日,他们终于看见了不同的风景。

那是一把高举的刀。刀不过三尺,刀身雪白,映着星光与月光,明晃晃得让人睁不开双眼。

它似雷霆似霹雳,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志挥下。划破了浓郁的夜色,也划破了一方天地。

青鸾未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敢于向她举刀。她拿玉箫的手顿了顿,然后她感受到那一刀里所蕴含威能。她的双眼猛然睁大,一道青色的流光出现在她与那把刀之间。

莫听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只听他大喝一声,握刀的手向后一挑。那刀贴着青鸾唤出的流光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转头斩向天际。

云州以北,天门山上。

有一位中年男子静默的站在山巅。他穿着一件灰色布衣,容貌亦不出奇。就好像一位寻常百姓。但若仔细看来,你会发现周天星辰似乎都以男子为中心在旋转,像众星拱月,又像百鸟朝凤。他仿若这世界的君王,天地山河,日月星辰,都随他调度。

他一挥手,数十颗星辰一同射下一道若有若无的丝线,他们连接着这个世界各个角落的一些人。他们之中有君王,有宗师,有隐士,他们或人,或妖,或蛮。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星殒,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一批人。

这些星辰中,有一颗星,忽暗忽明。那颗星辰叫荧惑,他记得,这颗星成为星殒才两百年不到,算是很年轻的一颗星星。

“可惜,你今天就要死了。”男子望着那颗还顽固的闪烁着的星星,很是惋惜的说道。

不过很快他收起了他的惋惜。

“咦?”男子感觉到了某些不一样东西,他极目看去,天上的云雾散开,地上的草木摇曳。他目光所到之处,走兽辟易,鬼神让道。

终于,他看见了一道白光,自北方来,似猛兽洪荒。它咆哮,它嘶吼,它撕碎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东西,无论是地上的山岳,还是天上的星辉。

他瞬息而至,闪电般越过男子的眼前,奔向东南。

千年来,这世界上第一次出现男子不能控制的东西。

男子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名为愤怒的东西,但他还未好好品味这种他执掌星辰阁千年以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情绪。一件更加让他暴躁的事情发生了。

嘶啦。

那是一条线被某种利器切断的声音。

他赫然的转过头,看向东南方。那道白光,切断了荧惑与人间的命线。

有人斩断了荧惑星与它星殒的命线!他想要救荧惑,他要逆天改命!

男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感觉他的脑仁好像就要炸开了一般。

他脸色变得狰狞,像是某种野兽。

“尔敢!”他怒吼道,声如洪雷,震慑八荒。

周天星辰像是收到了某种敕令,星光大盛,照得整个神州大陆恍若白昼。那些星光像是带着某种能量,荧惑星与人间被斩断的命线间开始出现一些极细小的白丝,这些白丝一条一条的缓缓出现。

他在动用星辰之力,他要将断掉的命线重新连上。

每个星殒都身怀天地伟力,他们的命运关系着数以千万计生灵的盛衰。命星连接着星殒,星殒连接着众生。控制了星殒的生死,便控制了天下的众生,便掌握了整个世界。

星殒命线一断,便意味着星辰阁对于天下的绝对控制权受到了动摇,这种动摇,在男子的心里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白丝不断累积,断掉的命线即将连接上。

男子脸上的狰狞终于渐渐消失,他又感觉到了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控制力。只要他念头一动,冥冥之中的伟力便会让世界按照他的意志运转。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着迷,让人欲摆不能。所以任何敢于让他的意志受到阻碍的东西,都将被消灭。

比如那些曾经试图探究世界真相的星殒,又比如那道白光的主人。

青鸾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刀芒划破天际,轻而易举的斩断了荧惑星的命线。

她只是不明白。

她固然感觉到那一斩所蕴含的威能,但她也曾经看过更加强大更加古老的星殒,不甘毁灭,也曾试过斩断命线,但他们都失败了。命线中蕴含着因果、命运,那种东西并不是纯粹的力量所可以毁灭的东西。

但眼前这个男人,他境界低得可怕,却能斩断命线。这比天方夜谭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的眼前,让她不得不信。

但错愕过后,她心里升起阵阵窃喜。

命线断了,她的妹妹便不用死了。她本已忘情,但藏在灵魂深处的念头告诉她,她并不愿意自己的妹妹就这么死去。

就连梧桐也想不到此中变化,她只看见莫听雨的刀假意斩下,然后在半空中刀锋一转挥向天际。一切电光火石,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但在那刀芒消失在天际的一刹那,她感觉到一直缠绕在她灵魂的深处的灰暗气息消失不见了。

虽然她再也感觉不到命星的存在,她的境界从星殒跌落,但是死亡的阴影也同时离去。甚至她一直隐隐感觉到的某种枷锁也随之散去,天地忽然变得清晰,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她心间。似乎此时,她才真正感受到这个世界。

“咳咳。”莫听雨喘着气,汗水浸湿他的衣襟。他杵着刀,半跪在雪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滴落下来,在雪地上绽出朵朵梅花。

梧桐与苏长安连忙上前扶住莫听雨的身子。

苏长安忽的想起了莫听雨曾今说过他刀一旦出鞘他就必死无疑。他看着现在的莫听雨,刚刚那个宛若神明的男人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心里难过,却不想表现出来。他突然从莫听雨与梧桐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你无法改变,无论你哭得怎样撕心裂肺,或是难过得怎样辗转反复,都无济于事。你能做的只有面对他,笑着面对他。所以苏长安努力的笑着,即使那笑容难看至极,但他依旧努力的笑着。

“成功了吗?”莫听雨看着梧桐,他脸色苍白却满怀希冀。

“恩。”梧桐泪眼婆娑的点着头,刚要开口说点什么。但那时天地忽然一颤,一道敕令铺天盖地而来。它从四面八方涌来,避无可避。

“尔敢!”那声音宛若惊雷,带着无上威严。

刚刚消散的死亡阴影再次漫上心头,那将死星辰的命线再次与她连接上,虽然这种连接很薄弱,但这种连接却以一种她能感觉到的速度增强。一股死气从星辰上传来,她的生机快速的消散。只是几息的时间,她再次变得面如白纸。她甚至难以支起自己的身子,倒头便要栽倒在雪地里,却被莫听雨一把搂住。

莫听雨脸上刚刚浮现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他抬头看着天际。那里除了一片繁星,别无他物。但莫听雨似乎能感觉到一些不同的东西,冥冥中有股力量无声无息却又强大得让人窒息。

从日月星辰到禽兽草木,似乎天地万物此刻都在与那股力量相互辉映。他们共同散发出一个意志——今日荧惑魂归星海!

他的刀身上忽然传来阵阵悸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入他的体内。

那东西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以及对着世间万物近乎绝望的恨意。莫听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刀中,但他知道一旦接受了他,他拥有了和那冥冥中的力量抗衡的实力。

但他本能的抗拒,那东西所带有的那股恨意,让他感到恐惧。

似乎做了一个很重要决定,他长吸一口气,把他的刀收入了刀鞘,那一瞬,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在咆哮。

莫听雨艰难又坚定的站起身子。他把虚弱的梧桐放到苏长安的手上,摸了摸苏长安的头,然后把那把他终于出鞘的刀连同刀鞘塞进苏长安的怀里,笑了笑说道:“照顾好她,她可是你的师娘。”

整个过程,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很认真,也很庄重,像是某种仪式。

“恩。”似乎感受到莫听雨要做什么很重要的事,苏长安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右手扶着比他高出一头的梧桐,左手拿着那把比他还大上一号的刀。他抬头,直视着莫听雨,眼睛里闪着光芒。他把它当做永恒的誓言,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是一位刀客对另一位刀客的信任。他把它深深的刻在心里,任凭时光荏苒,却永志不忘。

等到了苏长安的答案,莫听雨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

他仰着头,张开自己的双手,像是要接受某种洗礼。

这方天地的灵力也像是受到莫听雨的牵引,莫听雨在这一刻仿佛成为的它们的君王。它们向着莫听雨汇集,像是朝拜自己的君王。

莫听雨的身体缓缓上升,他身上的气息也开始不断的攀升。

地灵。。。

天听。。。

魂守。。。

问道。。。

他的境界一步步的突破,几息之间,连破三级,转眼便到了问道巅峰。而问道之上便是星殒,现在他只要沟通到一颗星辰,点燃命宫星火,与星辰用命线相连。他便是星殒。

但这一步看似简单,却难如登天。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天骄妖孽止步于此,含恨而终。

他能几息之内连破三级,是因为他十年里厚积薄发。但星殒之路却需要更多东西,天赋、岁月、历练缺一不可。每颗星辰都是一方世界,想要捕获一方世界何其困难?即使莫听雨,他这个人族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刀客,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但如果他要点亮的那颗星辰是一颗将死的星辰,就另当别论了。

是的他要点燃那颗将要死去的荧惑星,如果今天真的需要一个名叫荧惑的星殒陨落。那他,便代替她去陨落吧。

十年前他眼睁睁的自己的师傅摇光回归星海,十年后他不愿再看见自己在乎的女孩再次以同样的方式离他而去。哪怕她害死了他的师父,哪怕他是妖族的圣女,是人族的死仇。但他依然不想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如果真有罪孽,那他来代她背负,如果真有地狱,那他来代她堕落。只为了十年后,她依然可以负着手,笑面如花的唤他一声:“听雨。”

莫听雨的身体里忽然伸出了一道肉眼看不到的白线。那是他的命线,里面包含着他的命运、因果,那是连星殒也无法控制的东西,但莫听雨做到了。今天晚上他做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个男人体内蕴含着一种可怕的力量,那力量可以篡生逆死,改天换地。

莫听雨的命线开始衍生,朝着东南方向的天际,如蟒蛇蛟龙一般扑过去。万里之遥,转瞬即至。那命线似有灵性,对着正在重新连接的荧惑星与梧桐的命线便是一鞭。那本就脆弱的命线,瞬间崩溃。莫听雨的命线不待荧惑星伸出的命线有任何反应机会,转身便朝着荧惑星扑了过去。

星辰有灵,而任何生灵都不会甘愿死去。莫听雨的命线带着他勃勃的生机,对于将死的荧惑星无疑是干材遇烈火,枯木逢甘露。两者的命线很快便纠缠在了一起。

而莫听雨生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被那荧惑星抽的一干二净。他身皮肤慢慢枯槁,黑发从根部开始苍白,整个人不消片刻便变得垂垂老矣。但看得出他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他成功了,无论这世界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力量想带着她走向死亡,但他终于还是救了她。

“奏你的魂曲吧,荧惑星的英魂回归星海的时间到了。”他对着还在发愣的青鸾如是说道。

然后,他艰难的转过头,看着苏长安以及面色开始红润的梧桐。用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声音呢喃着。

他说:“活下去。笑着活下去。”


苏长安回家时,莫听雨正坐在饭桌边发呆。

是的,发呆。除了和苏长安聊天,莫听雨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发呆。

苏长安拍了拍衣裳,抖落身上的雪。

“你又在发呆?”

“是炼刀。”莫听雨纠正道。

几天前,莫听雨第一次发呆时,苏长安就问过莫听雨在干什么。

莫听雨的回答是炼刀,苏长安的理解是练刀。他觉得练刀不应该是发呆,所以他不信。

“给你。”苏长安把包着烤鸭的油纸递给莫听雨。

“这是什么?”莫听雨接过油纸,他闻到一股香气,嘴里的唾液开始分泌。他并不会做饭,十年的静修,粗茶淡饭过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有沾过荤腥了。

“王嫂家的烤鸭。”苏长安嘿嘿一笑,“你多吃点,身体好了才能杀人。”

莫听雨沉默。心里有些感动。

“谢谢。”他打开了油纸,只见酥嫩的鸭肉被温火烤制金黄色,又被精细的刀工切成工整的数份。

他试着咬了一口,肥厚的油脂瞬间溢满他口腔。

莫听雨停不住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吃着烤鸭。

“好吃吧?”苏长安得意的一笑,也拿起一块鸭肉,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恩。”莫听雨的嘴里含着鸭肉,回答得含糊不清。

“明天我给你买烧鸡,比这个还好吃。你多住几天,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做好你要做的事,才能活着回来。”

莫听雨愣了愣,放下了手里的鸭肉。很认真的看着苏长安。

“我活不下来。”他这么说道,语气平淡而恳切。就像是在说太阳明天会升起,冰雪终有一天会融化一样。

很少有人能这样谈论自己的生死,除了那些早已放下生死的人。

苏长安也放下了手上的鸭肉。他突然觉得很伤心,就算他跟莫听雨认识才几天没,就算他把莫听雨捡回来的初衷是为了习武,就算莫听雨已经强调过很多次自己必死无疑。

但苏长安还是觉得很伤心。

“你要杀的人很厉害吗?”苏长安试着说服莫听雨,如果对方真的很厉害,那就不要去了。不管怎么样,活者总是好的。

“恩,很厉害。”莫听雨如实说道。

“你说过你不是他的对手。”

“对,我不是她的对手。”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苏长安很想大声质问他。但他没有,因为莫听雨的眼神告诉他,他必须要杀了那个人。

“其实你不一定现在就要去杀他的,毕竟你还有伤。你可以在长门住一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练刀,等你比他厉害了,再去杀他,这样你也不用死了。”苏长安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不行。”莫听雨摇了摇头。

苏长安不知道为什么不行,是过段时间去杀他不行,还是练刀到比他厉害不行。

他只有看着莫听雨,等着他的解释。

莫听雨沉默,他并不是不想解释,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尤其是对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孩子。

但最后,他还是说了。

“我的刀,十年未出鞘。十年来我一直把它带着身边,给它灌注刀意。刀不出鞘,刀意便一直累积。现在它的刀意已经到了我快压制不住的地步,我没有时间等了。”

莫听雨尽可能的解释得简单,但是苏长安依旧不懂。只知道自己想出的办法似乎行不通。

“那你什么时候走?”苏长安问道。

“明天。”

“这么快,你身上有伤,万一杀不了他怎么办。”

“不,我一定能杀掉她。”莫听雨说得很笃定,就像他说自己一定会死一样。似乎他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意外发生。

苏长安很不理解莫听雨的逻辑,既然你不是他的对手,那你为什么又能杀掉他?

“因为送她的人来了,她必死无疑。”

莫听雨很认真,从未这么认真过。

他感觉到他等的人来,他来了,那她就死定了。

长安以南,云州以北,有一座险峰。唤作天门山。

天门山上,有一座塔楼。唤作星辰阁。

星辰阁不属朝廷管辖,也不与妖族亲近,更不和魔族来往。

它就像落尘的谪仙,超脱俗世。

山下的百姓不知道这些,只当山上住着神仙,每年供奉,以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但真正的修士却不这么看待他们,他们称他们为“送葬者”。

星殒,是天下大能。命格与星辰相连。

命星不坠,则肉身不死,灵魂不灭。

命星陨落,则身死道消。

肉身葬于大地,灵魂回归星海。

但星海与人间太过遥远,即使强如星殒的灵魂也难以到达星空彼岸。

所以世上便有了星辰阁,他们用魂曲为星殒的灵魂引路,让这些英魂可以安然的回归星海。

所以,每当有送葬者出现,必有星殒陨落。

这个道理,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亘古不变。

即使俯瞰众生的星殒都必须遵循。

星辰阁的人出现在长门镇。

这个消息被各方势力的眼线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各自本部。

长安,皇宫深处。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高高的殿堂上,他看着台下为他送来消息的大臣。眼神深邃,就好像里面藏着星辰大海。

他轻轻的敲打着身前的案台,台下大臣头上冒着冷汗,这是一种本能的畏惧。

圣皇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一眼看出别人的心思,但别人却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么说,莫听雨会成功?”他终于说话了,厚重的声音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才传到台下人的耳中。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送葬者和莫听雨同时出现在长门镇,那么就意味着。。。”台下的人如实说道。就算在此之前没人相信,就算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办到过——以星殒之下的修为斩杀星殒。但葬送者出现了,那么实事便不可争辩了。

殿堂之上的人没有回应,台下之人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而且,观星台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近日荧惑星星光黯淡,有暗质出现。”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论断,台下之人继续补充道。

每个星殒都有自己的命星,每个命星代表的便是每个星殒的命运。

而暗质便是星殒陨落的前兆,它就像跗骨之蛆,无法驱除。它会一步步的蚕食星辰的光辉,当暗质彻底吞噬了星辰,那颗星星便彻底死去。命星死了,那么星殒便死了。

“他十年刀未出鞘,出鞘便要饮下星殒的血吗?十年刀意,便可斩了星殒。莫听雨啊莫听雨,你不愧是人族百年来最大的天才!”圣皇轻轻叨念着,嘴角终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自从摇光死后,开阳隐世不出,玉衡垂垂老矣,人族北有妖患,西有蛮乱。即使有他圣皇坐镇,依旧渐渐感到力有不逮。

若妖族荧惑陨落,那么北边的防线就可以交给古家晋王,他也可以腾出手来好好治理西方的蛮族。

圣皇眯着眼睛,自从摇光死后,他已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

那个如丧家之犬跪在自己面前,却眼露凶光的莫听雨。

莫听雨在摇光的故居住了十年,所有人都说莫听雨不过在苟且偷生。

但他知道,莫听雨没有。

那个少年从承诺要杀了荧惑那一刻起,便刀不离身亦不出鞘。

他在为他的刀蓄意,而这一蓄,便是十年。

即使这样,圣皇也从未觉得莫听雨能杀掉一个星殒。因为他了解星殒的可怕,与那种超脱人间的力量比起来,莫听雨不过蝼蚁。

但若是有那么一个人,为了杀你,准备十年,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即使是星殒也会害怕,而能让荧惑害怕,光这一点就已经给了圣皇足够的理由留下莫听雨的命。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星辰阁现,荧惑陨落已成定局。

圣皇在等着,整个天下都在等着。

决战那一刻。

早已手握兵刃的少年,将展现给人世人怎样惊艳的一刀。


十二月的长安,冬将尽。

长安城下着细雨。

一个消息,在长安城里传开。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街坊。

“莫听雨去北地了。”

是的,莫听雨动身了。没有告诉任何人,亦没有带任何东西。

他一个人去了北地,只带着他那把十年未出鞘的刀。

这是一个可以追溯到十年前的故事。

一个人族天才和妖族圣女的故事。

朝廷把他当做秘密,最后却天下皆知。

十年前的莫听雨和化身天岚院学生的妖族圣女相爱。被圣女利用,害死了自己的恩师摇光。

那是人族硕果仅存的八位星殒之一。

圣皇震怒,当场便要斩了莫听雨。

“让我活下来。十年后我亲自去北地,取她性命。”那天,莫听雨俯首跪在圣皇面前。像一条狗一样乞怜性命,眼中却露着狼样的凶光。

那年,莫听雨十九岁,是近百年来天下公认的天才,也是当时天下最有可能成为人族第九位星殒的人。

但他毕竟十九岁,妖族圣女成为星殒已有百年。十年之后,二十九岁的莫听雨能成为星殒吗?没有人看好,即便他是莫听雨,是人族百年来最天才的天才。

既然成不了星殒,那便斩不到妖族圣女的命星。斩不到命星,星殒便不会死。

这是天下公认的道理。

成不了星殒的人,就必须顺从这个道理。

所以,所有人都认为,那是莫听雨的乞命之言,以圣皇之明,莫听雨必死无疑。

但是,圣皇偏偏信了。

从那天起,莫听雨便在摇光的故居住下。

他不修行,不练刀。

每天吃饭,沐浴,扫墓,当然更多的是发呆。可就是不修行,不练刀。

于是,十年来,这位人族的天才,修为寸步未进。

听雨斩星殒,成了长安城近年来最大的笑话。

但是,在迎来第一场春雨的长安。

莫听雨动身了,走出十年来未踏出的房门。

临行前,他认真的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将恩师摇光的牌匾端端正正的放好,重新补上三支香,待香燃尽,他提起十年来从未出鞘却也从未离身的刀。

在无数或明或暗的注视下,他离开了细雨纷飞的长安城,只身前往北地。

北地边塞,长门镇下着雪。

这样的雪会一直下,直到三月。

苏长安不太高兴。

他愁眉苦眼的看着眼前这个躺在自己床上的男子。

苏长安在雪地里捡到他的时候,他衣衫褴褛,身体被冻得僵硬。但即使这样,他的左手始终紧紧握着一把刀。

苏长安觉得这样刀不离身的人,应该就是小说里的高手,若是自己救了他,他为了报恩,教给自己一招半式。那他苏长安应该就可以在长门镇过上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幸福生活了。

于是,抱着这样单纯的念头,十四岁的少年拖着男子不知死活的身体,在雪地里跋涉了五里路。为了让男子快点康复,苏长安宰了家里唯一一只鸡,也让出了自己的床。

悉心照顾数日,男子终于苏醒。

“你醒了?”

“恩。”男子知道是眼前这个少年救了自己。

“太好了。你教我刀法吧!”苏长安很认真的说道。

“不行。”男子也很认真的回答。

“是我救了你!”苏长安强调。

“我知道。”男子很认真,同时也很木讷。

“你应该感谢我,这叫知恩图报。”苏长安觉得有必要和这个男人讲讲道理。

“可是我忘了带钱。”

“那就教我刀法啊!”刀法抵钱,苏长安觉得自己这个道理讲得通。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忘了。”男子的态度很诚恳。

“你失忆了?”苏长安觉得这很正常,小说里的高手重伤被救起之后,失忆的概率是很高的。

“没有。”男子抬起左手,以及那把仿佛黏在左手上的刀,横于胸前,轻轻抚摸。

“那你为什么说你忘了!”苏长安开始不高兴了。要么这家伙是个傻子,要么他在耍我苏二爷!

“我忘了刀法,可是我没有失忆。”男子很有耐心的解释,眼神诚恳。

“忘了刀法,那你为什么带着刀!”苏长安并不想那么容易放弃这个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机会。

“因为我还记得一招,这一招我不能教你。”

“为什么,可是我救了你。”

“因为这一招,我只能用一次,而这一次,我得用来杀一个人,一个必须死的人。”男子脸色很平静,杀人,或者说杀那个他口中必须死的人,在他眼里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长安突然变得很严肃,因为他老爹告诉他杀人本来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个生命强制性的终止另一个生命,在苏长安看来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因为在苏长安觉得活着是一件好事,与之相反死亡,自然就是很不好的一件事。

但苏长安并不会去阻止男子,因为他知道当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管这个原因是对是错,既然杀意已决,那就不会因为旁人的劝阻而改变心意。

这个道理,是苏长安的老爹告诉他的。他觉得很对,所以便信了。

“那等你杀了人,想起忘记的刀法,再教给我吧。”苏长安觉得男子很特别,于是便找了自己可以将男子留下来的借口。

“谢谢。”男子感激的看了苏长安一眼,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倒头便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中午。

莫听雨艰难的从床上起来,床头放着两个馒头,床下放着一双崭新的马靴。

他没想太多,拿着馒头啃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很认真的吃了起来。

莫听雨就是这样一个人,向来认真。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

但无论再怎么认真,人终免不了犯错。莫听雨犯过一次错,然后害死了他师父。所以他决定不能再犯错。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要杀一位星殒。

从十年前,他师父摇光永远闭上双眼那一刻起,他便决定要杀了她。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至少,莫听雨以前从未做过这么难的事情。所以,这一次他准备了十年。

每一天,他都过得很认真,比以前更加认真。

认真的吃饭,认真的沐浴,认真的为摇光扫墓,也认真的带着他的那把十年未出鞘的刀。

他用了三十息吃完两个馒头,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气力。然后起床,穿上那双苏长安为他准备的马靴,他从长安带来的布鞋太薄了,在北地的冰天雪地里行走容易冻伤脚。

莫听雨站起身子,走了两步,马靴很合脚。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躺在床上太久,让他现在的脑袋有些发晕。

他打开苏长安家简陋的房门,迎面而来的风雪差点把他吹倒在地。

北地的冬天永远在下雪。

他曾听她这么说过,至少这点上,她未曾骗他。

这座叫做长门的边塞小镇,比不了长安的繁华,但也算得上热闹。

苏长安的家,地段不错,站在院落里,就可以看见镇上的街道,来来往往有不少人,时不时还有官兵巡逻。毕竟边塞,每个镇上或多或少都住派有军队。而且每到冬季,北边的妖族们日子就不好过,时不时会劫掠这样的小镇,所以军队的调度就更加频繁。

而且今年,据说北方妖国的太师算到有妖星临世,所以妖族的骚扰并不像往年那般小打小闹。莫听雨离开长安的时候,长安城的调令一个接着一个发往北地晋王府。

莫听雨的思绪有些乱,十年的准备,终于快到了结的时候了,他心里总归有些起伏。只是可惜摇光一脉的刀法到他便从此泯灭世间,莫听雨觉得很遗憾,也觉得自己愧对师父,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这时,从书院下课的苏长安回来了。

他打开院门,看见了愣愣的站在门前的莫听雨。

“你好点了吗?”苏长安问道。

莫听雨的脸色没有了之前的苍白,但还是很白,或者他之前就这么白。而且长得也很好看,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当然苏长安并不觉得他比自己好看。

“你记起你的刀法了吗?”苏长安对于学武念念不忘。

“没有。”莫听雨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

苏长安觉得他的样子,并不像在骗人。

“那等你杀了你要杀的人后,你会记起来吗?”

“或许会,但那个时候我更有可能已经死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苏长安很奇怪,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要去送死?活着不是更好吗?

“我不是她的对手,但我可以杀掉她。”莫听雨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得不容置疑。

“我不是很懂,但是你死了就没人教我刀法了。”苏长安同样认真的看着莫听雨,“所以我不想你死。”

男孩的眼神,让莫听雨愣了一愣。他忽然觉得这个男孩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至少和十年前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你为什么想学刀?”莫听雨问道。

苏长安想了想,回答道:“不一定要学刀,只要是武功都行。”

“为什么?你有什么一定要杀的人吗?”莫听雨算了算时间不算太仓促,如果男孩真的要杀谁的话,他可以帮忙,就算回报男孩的救命之恩。

“没有,没有。”男孩连忙摆手。“虽然我不喜欢古宁,因为沫沫喜欢他。但是我不想杀他,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也不喜欢王宏和纪道,他们老是仗着他爸在军营里比我爸官大欺负我,我讨厌他们,但我不想杀他们。”

“我只是单纯的想习武,可是我老爹不让。非让我读书,我也不是不喜欢看书,只是不喜欢看学院里的书。枯燥又无聊。他还想托人把我送到长安去读书,可是长安好远,而且在长安就看不到沫沫了,我很喜欢沫沫,虽然他喜欢古宁。”苏长安发着牢骚,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很值得信任。

“那你喜欢什么书?”莫听雨来了兴致,他有快十年没有和人好好聊过天了。

“恩,像《游侠传》、《英雄志》、《离山奇侠传》、《荡妖侠客》都很好看。”苏长安很乐意和人分享他丰富的书库。

“听上去很有意思。”莫听雨笑了笑,暗暗把这些书名记下,想着回去可以找时间看看,当然是如果他还有那个机会的话。

“对啊,可是老爹不喜欢,有次他从军营喝酒回来,一气之下把它们都烧了,不然现在就可以给你看。”苏长安很惋惜,只是不知道惋惜的到底是那些书,还是没有机会看到这些书的莫听雨。

“你爸爸很喜欢喝酒?”莫听雨皱了皱眉头,对于素未谋面的苏爸的印象很不好。“喝酒不太好。”

“是啊,可是他不听我的。因为我打不过他。所以你如果教我武功,我就能打赢他。他就不会再一直喝酒了,王宏和纪道也不能再欺负我了,说不定沫沫也会喜欢上我。”苏长安的表情再次认真起来。“所以,你不能死,你还要记起你的刀法,然后教给我。别忘了,我救过你。《荡妖侠客》里的刀客都是有恩必报的。”

“是吗?那那个刀客一定是位很了不起的刀客。”

“当然。”苏长安很高兴,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

“但是我不能答应你。”莫听雨也收起了笑意,同样认真的看着苏长安。他本可以安慰眼前这个男孩,告诉他自己一定会活着回来,教他刀法,帮他教训欺负他的同学。但他没有,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即使这样会让苏长安很难过,他依然要告诉他事实。“我活不下来,杀了她,我就活不下来。”

“那为什么一定要杀她?”苏长安终于问出了自己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因为我答应过别人一定要杀她。”

“谁?”

“天下人!”


长门镇上越来越热闹,距离信使到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苏长安看了看自己身旁信心满满的老爹,心里很是沉重。等到信使来的时候,便是那种信心破灭的时候。那时候若是他老爹当着全长门镇的面狠狠的揍他一顿,苏长安也觉得自己该罚。但他最怕却是他老爹对他的信任被辜负,那种一直憧憬的东西突然消失时的绝望。

他不想这样,他希望他老爹可以以他为荣。可以在酒桌上向人吹嘘自己的儿子多么了不起。但他却做不到,所以他的老爹只能在别人吹嘘自己儿子的时候,默默的坐在一旁喝酒。

想到这里,苏长安很沮丧。他又看了看沫沫,十六岁的她长得更加楚楚动人了,她站在古宁身边。一个英俊潇洒,一个娇小可爱。信使未到,所有人的赞叹却早已不绝于耳。仿佛他们才是世界的中心。

有道是,红花有人看,野草无人识。而他,苏长安,就是那路边的野草。

前方忽然传来阵阵惊呼,苏长安的惆怅被打断了。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色甲胄的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绝尘而来。他知道,送榜的信使来了。

长门镇沸腾了。

古相亭作为太守自然要上去迎接,他一身淡蓝色官袍,头上用玉簪串着发冠,一席黑发梳理得井井有条。脸上春风和煦,更是掩不住的笑意。他的儿子今天便要中榜了,这样的事情又怎能叫人不开心呢?

“长门镇太守古相亭见过大人。”古相亭拱手作揖。

有道是长安书童七品官,从长安来的人大多有些背景,哪怕只是一位信使,古相亭也不敢怠慢。

“古大人多礼了,小的只是一位送信之人,担待不起。”那马上男子嘴上如此说道,神情却傲慢得很。也不下马,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古相亭微微皱眉,心中虽有不满,脸上却依旧恭谦道:“大人哪里的话,这长安到长门舟车劳顿,不若在长门歇息便可。”

“罢了。”那男子摆了摆手,“诸位学生等得心焦,我也早点放榜,赶往下一站。”说完,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卷黄色卷轴,小心翼翼的在手里展开。

那是圣皇钦点的中榜学生名单。

长门镇里瞬间鸦雀无声,都紧张的看着那男子,静待他将卷轴上的名字一一道来。

苏泰也很激动,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但这个时候难免心里打鼓,他拍了拍苏长安的肩膀,像是给自己儿子鼓劲,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一定有你。”他小声的给苏长安说道。

苏长安闻言,心里更是难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言不发。

“此次长门镇中榜学生有四人。”男子终于开始念榜。

“第四名蔺如。入金百院。”

话音一落,人群里便响起一阵欢呼,苏长安知道他,那是武院的学生,长得人高马大,年纪轻轻便入了闻道境。这修炼一途,无论是文武都分为九大境界,分别是聚灵、九星、繁晨、太一、地灵、天听、魂守、问道、星殒。这闻道虽是第一境界,却也是不简单,苏泰已经年过四十,也才堪堪聚灵境,便可以在军营里混得一个百夫长的位置。由此便知这入境难,升境更难如登天。

“第三名纪道。入鸿鹄院。”

又是一阵欢呼,鸿鹄院排名虽和那金百院一样都是末流,但好歹入了前一百。往年长门镇虽也能有四五个学生入选,但大都是百名以外的学院。这次才第三名便入了前百,实在是不可思议。这也让人们更期待古宁这个长门才俊的成绩了。

苏长安低着头瞥了瞥纪道,这纪道虽然是个文生,却长得虎背熊腰。往年仗着自己的身体常常欺负苏长安。这两年大家长了年纪,苏长安也长了身体,看起来终于和同龄孩子差不多的模样。纪道倒也没怎么欺辱于他,但终归少不了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似乎感受到了苏长安的目光,纪道得意洋洋的横了他一眼,苏长安赶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第二名苏沫。入红袖院。”

红袖院长安学院排名第六十一位,应该长门数十年来最好的成绩了。但人群却没有太多讶异,反而大家都屏气凝神的看着念榜的男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连苏沫本人对于自己的成绩都似乎不太在意,而是紧紧抓着身旁古宁的手臂,一脸期待的看着男子。

他们都在等着,等着男子告诉他们,他们的长门公子古宁究竟会是何等惊艳的成绩。

而苏泰的脸色一片苍白,他虽然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但是却也知道比起古太守的公子却相去甚远。如今只剩一个名额,难道自己的孩子还能和古宁相比?

苏长安自然感受到苏泰地异样,却不敢多言,只能把脑袋低得更深。

“第一名。。。”那念榜男子终于开口了。

长门镇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会错过些什么一样。

“第一名,古宁!入昆仑院!”

这次响起的不再是欢呼,而是惊呼。

昆仑院!那可是长安学院里排名前十的学院。这在长门的历史上可是从未有出现过的事情。

人潮里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百姓们高声向着古相亭与古宁祝贺。

苏长安闭上眼睛,不敢抬头。他在等着他老爹的臭骂甚至拳脚相向。

但他终于没有等到。

他疑惑的睁开眼,他看着自己的老爹,走向古相亭笑着向他祝贺,就像那些百姓一样。但他笑得很难看,像是极力忍着些什么东西。

苏长安的心莫名的有些刺痛,他看着人群,看着雀跃的苏沫,看着洋溢着笑容的长门镇居民。他似乎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离自己远去,他就像一颗煤球,与这个光彩艳丽的世界格格不入。他突然发现长大似乎并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咳咳!”大马上的男子一阵轻咳,打断了兴奋的人群。他们转头看向他,眼神疑惑。

“还有一事。”那男子说着翻下马背,不再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众人。

他将那卷轴收入怀中,顺的,又掏出一物。那是一卷黄色的锦缎,两头镶着金边。

是圣旨!

古相亭心里一咯噔,他也是在参加古家晋王一次宴会上见过一次圣旨,那是圣皇颁给已经年过古稀的晋王的。却不知小小长门镇,有何事需要圣皇圣旨下诏。来不及多想,赶忙伏首跪地。

周围百姓不明所以,但见太守如此,也都赶忙效仿,纷纷跪下。

苏长安也被苏泰拉着跪在地上,心里却奇怪的紧,究竟所谓何事。

“威德八十六年,大魏圣皇诏曰。”

“长门县男,圣贤摇光之徒孙,天刀莫听雨之徒,苏长安,助其师诛杀妖邪。其功在社稷,德行天下。朕甚嘉之。念其年幼,封其为荡妖爵。其父苏泰,宣德明恩,守节乘谊,戎马半生,封为千户,赏地百亩,黄金百两。钦此。”

长门镇忽的变得安静,那是一种落针可闻的死一般的寂静。

苏泰地眼睛睁得老大,怔怔的看着宣读圣旨的男子,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他是很相信自己的儿子,也觉得他会有出息。但这圣旨的内容,超出了他预计的出息太多了。

苏长安同样很惊讶,那夜之后他打听过,关于莫听雨与妖族圣女的故事。这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只是长门地处偏僻,所知之人较少而已。但那一夜,莫听雨并没有杀梧桐,反而救了她。那诛杀妖邪又从何说起?而且,最让苏长安疑惑的是,那一夜在他看来,知道的人不过自己、师娘、以及那位白衣女子。那长安城里那位圣皇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和师娘断然不会说出去,那么定是那位白衣女子说出去的了。

看着冷冰冰的,想不到却是一个长舌妇。苏长安在心里暗暗想道。

而长门镇里的百姓更加惊讶,苏长安是谁?虽然比不了那些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纨绔子弟。但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经常被学院的先生指着鼻子骂,那声音长门镇里都听得到。这样的人竟然是什么莫听雨的徒弟,摇光的徒孙。莫听雨是谁在座的可能不知道,但是摇光作为一名护佑人族近百年的星殒,虽然十年前陨落,但现在听到他的名字却依旧如雷贯耳。

“怎么了?还不接旨?”男子见自己宣完圣旨半晌,依然无人上来接旨,有些奇怪的看向跪在一旁的古相亭,小声问道。“古太守,你们镇里的苏男爵不在吗?”

古相亭不愧为太守,多少见过些世面,他回过神来,来不及细想。对着还在发呆的苏泰说道:“苏千户快和你儿子一起接旨。”

这时苏泰才醒悟过来,赶忙拉着儿子上前恭恭敬敬接过圣旨,再高呼一声万岁,才算礼毕。

众人跟着起身,街道上却依然鸦雀无声。

“还有。”那男子认清了谁才是正主,脸上露出了献媚笑容,没有了方才的高傲。“爵爷的师叔祖,玉衡大人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跟着去京都修行的学生一道长安。天岚院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在场有些见识的人再次倒抽一口凉气,玉衡是谁?摇光师兄,人族在世最长的星殒,传说他已有两百余岁。天岚院是什么地方,长安排名第一的学院,当年圣皇想送太子进天岚院,却被玉衡拒绝。

苏长安木讷的拿着圣旨,点了点头,看似云淡风轻的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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