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晚笙沈卿玦的其他类型小说《清冷娇人逃跑后,阴鸷太子急红眼姜晚笙沈卿玦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明前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太子?姜晚笙泫然的眼眸微一动,在记忆里搜索这个人。只听过他的政绩,没见过他。但为什么有一种熟悉又恐惧的感觉?她的心脏又开始震颤。仿佛一根线牵连着,殿门外,谢庭兰玉的太子殿下按了一下心口。奇怪。关山茂笑眯眯地走过来。“陛下说河西水患之事全权交给殿下,今日不议政。”沈卿玦没什么意外。他一袭红色朝服,身量颀长,清冷绝尘,单是站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上位者姿态。往殿内睇了一眼,“谁在里面?”“回殿下,是已故前尚书姜远舟的嫡女。”沈卿玦收回视线,淡漠地点头。并不在意。姜晚笙去坤宁宫时,已经近晌午。翠儿跟在她后面,对皇宫一切都好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手里捧着流光溢彩的珠宝首饰,看直了眼。“陛下也太宠您了!”“赏赐这么多宝贝,就是公主也不及吧!”姜...
《清冷娇人逃跑后,阴鸷太子急红眼姜晚笙沈卿玦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太子?姜晚笙泫然的眼眸微一动,在记忆里搜索这个人。
只听过他的政绩,没见过他。
但为什么有一种熟悉又恐惧的感觉?
她的心脏又开始震颤。
仿佛一根线牵连着,殿门外,谢庭兰玉的太子殿下按了一下心口。
奇怪。
关山茂笑眯眯地走过来。
“陛下说河西水患之事全权交给殿下,今日不议政。”
沈卿玦没什么意外。他一袭红色朝服,身量颀长,清冷绝尘,单是站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上位者姿态。
往殿内睇了一眼,“谁在里面?”
“回殿下,是已故前尚书姜远舟的嫡女。”
沈卿玦收回视线,淡漠地点头。
并不在意。
姜晚笙去坤宁宫时,已经近晌午。
翠儿跟在她后面,对皇宫一切都好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手里捧着流光溢彩的珠宝首饰,看直了眼。
“陛下也太宠您了!”
“赏赐这么多宝贝,就是公主也不及吧!”
姜晚笙瞥她,“慎言。”
翠儿无辜地捂住嘴,左右看看,又庆幸又后怕。
坤宁宫熏着上好的名贵香料,暖香袭人,往衣裙上沾。
姜晚笙和八名宫婢一起等。
珠帘响动,皇后从内殿走出,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寒暄几句要留她用膳。
她自然不能拒绝。
正午过,金色暖阳洒在天际,勾勒出深红宫墙的一角。
余晖下马车辘辘驶上官道。
车帘时不时地晃动一下,姜晚笙倚着车窗凝眉深思。
皇后自然是待她极好的,像一个亲姨母那样。
这对帝后夫妻竟是不约而同地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了。
姜晚笙揉了揉额头,皇后留她用膳就是这个意思,显然二人没商量过,她在养心殿已经被问过一次。
马车行至秀丽街路口时,姜晚笙撩帘子,“去护国寺。”
-
天潢贵胄,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在民间酒楼用午膳宁行简挺惊讶的。
碰一杯酒,宁行简笑起来,撑扇打趣,“就不怕菜里酒里被下点药,明日翼王一派喜滋滋庆贺换太子啊。”
沈卿玦眼皮不抬一下,言简意赅,“这家酒楼是孤的。”
“我靠!”
宁行简霍地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
他原地兜了几圈似憋一肚子话。
最后双手撑在桌上,对着一张清冷淡薄的脸,抓狂道:“你知道我在这花了多少钱吗?!快还给我!”
沈卿玦淡定地看他两眼。
“知道。”
“不还。”
宁行简“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气得他坐回去抱壶牛饮。
月牙白的衫子松松垮垮,一副浪荡不羁相。
沈卿玦与他完全相反。
鹤骨松姿,清冷自持,慢条斯理啜饮杯中酒。
“交给你一样差事。”
宁行简瘫在椅子里,仰头,眼神怀疑,“河西那地儿我不去啊。”
“嗯,猜对了。”
“靠!我做错了什么?”
河西地穷,周围几个县都淹了。吃不好住不好的,除了治水还得管灾民,一不小心就会暴动,还可能会有疫病。
宁行简觉得自己细皮嫩肉的,吃不了那苦。
“回来后,百酿楼送你。”
发!财!了!
宁行简垂死病中惊坐起,看沈卿玦的眼神像在看亲爹。
看亲爹都没那么缠绵。
“当真?”
“……当真。”沈卿玦脸色微凝了一下。
顺带送他看看太医。
宁行简笑逐颜开,恨不得今晚就出发!
百酿楼在京城可是首屈一指!
人逢喜事精神爽。
宁行简摇着折扇,风度翩翩,站在窗口俯观街景。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玉白的手撩开帘子,里头的姑娘露了个脸。
姑娘对车夫简短说了句什么。
帘子落下,车往城外。
清淡素雅的马车侧帘子用丝线绣着个“秦”字。
“京都……”
宁行简靠窗,视线追着远去。
“还有这等美人!”
沈卿玦执着白玉盏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还以为他在深沉什么。
听完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你见的美人少了?”
工作需要,加之自身性格,宁行简在美人堆里滚出来的。
沈卿玦面上淡漠,不以为然。
翠儿在轿里坐起,把窗帘和门帘拉严实。
姜晚笙正透风被堵上了。
“刚才有个登徒子!”
宁登徒子在楼上痴望。
城外香火最好的寺庙自然是护国寺,只是美人若要上香,今日怕是白跑一趟,宁行简自认怜香惜玉,为美人惋惜一番。
待到影也看不见,方撩下摆回屋内落座,冲太子扼腕叹息。
“你是没见!那才叫美人!”
“不感兴趣。”
沈卿玦面色冷清,觑他一眼,很难理解。
“你几时出发?”
宁行简张嘴想辩解,你懂个屁!
又一想,幸好他没看见。
古往今来,红颜枯骨,谁争得过帝王之家?
宁行简今晚出发,最快也得夏初回来,中间能发生太多事了,他摇摇折扇,头疼道,“宫里的贵人上了年纪就爱给人指婚,吃饱了撑的慌专爱乱点鸳鸯,你替我看着点。”
沈卿玦侧目瞥他一眼。
宁行简“咳一声。
“陛下或者娘娘...谁要给我指婚的话,我人不在京城,你帮我拦一下。”
“可。”
沈卿玦知道,他母后近期的确在张罗表哥的婚事。
宁行简心情大好!
干活,办事,回来追姑娘。
当即告辞,回府收拾行装连夜出发去河西。
山路蜿蜒曲折,斜上云霄。
姜晚笙的马车刚到山脚就被拦住。
“今日闭寺,闲杂人等不得进山。”
离进山台阶还有十多米的地方,两道铁甲卫兵,个个冰冷着脸。
翠儿恍然道:“小姐,怪奴婢忘了提醒你,今日十五。”
姜晚笙也想起来了。
护国寺每逢初一十五闭寺一日。
是她赶得不巧。
姜晚笙深深看一眼夕阳中的古寺,垂下眼,长睫遮住了眸中伤感,“回吧,反正去了也见不到人。”
山门之上,匾额高悬,金漆斑驳,镌刻着“护国寺”三个字。
寺庙清幽,一道纤细的背影,着素衣,背对着门口,手执佛珠敲木鱼。
“蓉蓉,她长得很像你。”
殿门之内,男人黑衣金冠,威严凛冽,凌厉狭长的眼却有一丝柔和。
“你还记得裴景吗?这小子长大了一表人才,今年春闱必能脱颖而出,你说,朕给他们赐婚好不好?”
那道身影始终背对他,只有木鱼声,淡薄到节奏都不乱一下。
浑厚庄严的嗓音顿时多了无奈。
“你还是不肯理朕。”
马车驶回城内,翠儿见两栋高楼飘香,比划说就是那栋!
登徒子楼。
姜晚笙抬头望了一眼顶楼。
好奇怪。
她去城外的路上,经过这栋楼时心悸了一下。
回来时却没有反应。
秦蓁蓁正在府门内背手踱步。
说好的学骑马,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没见人。
马蹄哒哒,车停在门口,她一喜,迎上去,还没说话先闻到肉香。
“你买肘子啦?!”
姜晚笙提着裙边下轿,身后翠儿提起一只油纸包。
姜晚笙接过来拎给秦蓁蓁。
“给我的好妹妹。”
答应了她学骑马,没按时回,她有心哄哄。
秦蓁蓁眼睛冒光,她只比姜晚笙小一天,不愿意叫姐姐矮一头的样子,现在顾不得“纠正”她,“笙笙你对我最好啦!”
姜晚笙捡起她脚边的东西,是两根粗细不同的马鞭。
较细的那一根,握手处绣着木槿花。
“那根漂亮的是给你的!”秦蓁蓁拆开油纸包装线。
姜晚笙心里一动。
秦蓁蓁粗心大意惯了,待她却有一分心细。
“这根鞭子是为师送你的见面礼,拿我自己的钱买的。”
为师?姜晚笙噗嗤一笑。
“等等...你哪来的零钱?”
秦蓁蓁每月月钱没到手就开始看兵器,整个京城的铁匠铺,兵器阁没人比她更熟,她手里零钱就没暖热过。
“在我爹…兵器匣子里…找到的。”
“啊?”
姜晚笙桃花眼睁圆了,“舅舅发现怎么办?”
毕竟舅舅军规严明。
他放兵器的地方,在寝居,一问就能猜到是谁。
秦蓁蓁一抹嘴,“丢了他也不敢找。”
“扑哧——”
秦蓁蓁这时候总是很聪明。姜晚笙掩唇笑,越想越有道理。
私房钱难道他敢问舅母,你见我零钱了吗?
是夜。
入睡前,这一晚和寻常没什么不同。
月上中天,开始堕进梦境。
芙蓉帐里,细嫩的一双手慢慢抓紧了胸前的衣襟。
姜晚笙额头汗湿,鬓发渐渐汗湿凌乱。
梦里她在骑马,策马狂奔,耳边疾风呼啸,强烈的颠簸震颤。
那似乎是一场计划好的逃亡!
筹谋已久,处心积虑,万事俱备只欠一场东风,她等到了那场东风!
她看不太清是谁,她知道在假意逢迎,打消对方的疑心。
终于取得他的信任。
哄骗他,诓他,待他去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抽不开身时,她的机会来了!
她改变装束,偷出宫门。
一场酣畅淋漓的逃亡!
马蹄震震,嫩白的手被马缰绳勒得生疼。
但是却一点感受不到痛楚,很轻盈,内心畅快且自由。
景象倏地消失。
是喜堂,锣鼓喧天。
哪里来的兵甲利刃,抽刀砍断喜绸。
她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扯进洞房。
画面破碎。
在一间清雅的寝殿,鲛纱帐,芙蓉灯,她被强压在榻间。
男人满身寒凉,眸子里漆黑如墨。
“笙儿乖一点,再跑……就把你锁起来。”
不要!
姜晚笙猛的睁开眼。
呼吸凌乱。
她看着头顶的芙蓉帐,心脏还有余震,她到底梦见了什么?
记忆越来越空白,抓不住。
只记得那种身不由己,无力反抗的感受。
姜晚笙平稳下呼吸,发觉冷的厉害,她裹紧了身上的被褥。
太子府。
沈卿玦第二次从梦中醒来,已经很熟练了。
那样难以置信的梦。
他会登基,祭天大典上,为百姓祈福,每一个行程他都想快进,想早点回去见她。
可等回到昔日的寝殿,却已人去楼空!
心脏好似被人剜掉一块血肉!空洞,疼彻,暴怒得额角直跳,戾气逼人。
他冷静过后立刻着人去寻,挖地三尺,天涯海角!
终于在一年后找到她。
却是满眼刺目的喜红,让他一瞬间恨不得撕碎她!
夜色中,一双眸子漆黑深邃,俊雅的眉头狠蹙着。
领口下胸膛也在剧烈起伏。
梦境太真实了。
像是孟婆汤失效,而残存脑海的前世碎片。
梦中那样深刻的爱恨,剜心钻骨的疼,前所未有。
情绪来的太剧烈。
他撩开被褥下榻,月光拉长影子,只着一件里衣,端坐在矮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翠玉茶壶变轻了。
沈卿玦拎起来,晃了下,才发觉倒不出水。
旭日东升,阳光照耀马场。
姜晚笙穿一件水蓝骑服,黑色小靴,趴在马背上不敢直腰。
双手搂着马脖子。
又不敢太用力,怕惊马,摔下来还不被踩成肉饼。
“笙笙!你拿鞭子抽它呀!”
秦蓁蓁一袭红衣,骑在马上英姿飒爽,远远冲她喊。
姜晚笙仍旧趴着,手里那根马鞭攥得死紧。
她到底是怎么觉得自己会骑马的!
大清早秦蓁蓁唤她来马场,她本可以推辞,但心里生出一股念头。
她中邪似的觉得自己骑术不错,点头便来了。
“你真胆小!瞧我的吧!”
秦蓁蓁贼溜地耍了一出训马技术,路过她时,给小马来了一鞭。
“吁!”
“!”
枣红色小马猝然受击,受惊地长吁一声抬高前蹄。
姜晚笙神魂离体。
救命!
她第一时间抱住了马脖子,用手去够缰绳。
秦蓁蓁兴奋地喊:“笙笙别怕!你听我的,这样跑起来才带劲儿!”
带什么劲儿,快把她的命带走了。
姜晚笙心脏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然而身体出乎意料地熟悉训马步骤,姜晚笙比她自己以为的更厉害点,踩马镫,勒缰绳,虽然吃力但好歹没掉下来。
秦蓁蓁颇为惊奇,对她大夸特夸。
姜晚笙勉强笑笑,惊魂未定,说什么都不肯再跑一圈。
她拴了小红马到帐内休息。
这是家专给王公贵族开设的马场,帐内有其他官家小姐。
姜晚笙瞧其中一位眼熟。
“永安……”
“嘘!”
永安公主穿水粉骑服,肩腰腕膝处束黑带,食指抵唇冲她挤眼。
姜晚笙看看周遭安静闭嘴。
永安公主沈沁雪,皇后嫡女,太子亲妹,十四岁。
沈沁雪在马场骑了三圈,累得满身汗。
回帐四名妙龄丫头伺候她。
“喂!”
“你要不要去给本公主当伴读啊姜晚笙?”
“什么东西这么硬!”
娇贵的公主殿下一屁股坐在她马鞭上,硌到了,抓起来往地上一扔。
“是我的……”
姜晚笙捡起绣木槿花的马鞭,同时反应过来。
“什么伴读?”
沈沁雪即将及笄,皇后有心让她学些东西,她自个儿无聊,嚷着要伴读,皇帝当然满足她。
对文武百官来说,给公主当伴读,是光耀门楣的事。
姜晚笙心脏一沉。
她不想进宫,那个地方让她心绪难宁。
“我就是喜欢你你要去!”沈沁雪娇纵地抓她的手,用居高临下的语气睨着她。
姜晚笙不做声地看着沈沁雪。
帐篷外,一红裳姑娘雄赳赳气昂昂阔步走来,沈沁雪倏然变了脸色。
秦蓁蓁一眼就瞧见她,“沈沁雪啊!”
接过婢女递来的棉巾擦擦脸,弯腰拆卸手臂和腿上的防摔绑带。
沈沁雪一见到她,满脸不爽。
“本公主不会选你的。”沈沁雪高傲地抬起头。
秦蓁蓁以为不是跟自己说话。
沈沁雪相当得意。
“姜晚笙,等回去我就告诉皇兄,给你个“免死金牌”!”
姜晚笙眸光忽然涣散。
思维仿佛来到深夜,皇兄?她是不是也这么叫过谁?
她的心头又有了做梦那样的悸动。
“她说什么?”
秦蓁蓁换掉绑带,活动四肢,低头看发怔的人。
姜晚笙一下还没回过神,恍惚地眨眼。
秦蓁蓁手伸到她眼前晃。
“哦...…她说伴读。”姜晚笙磕磕巴巴。
三日后,皇帝正式提出给公主选伴读,文武百官摩拳擦掌。
都希冀名额落自家女儿头上。
沈沁雪说话算话去找负责此事的太子。
不答应她就赖御书房不走。
“皇兄!太子哥哥!我大话都说出去了!你别让我丢脸啊!”
西风西岭两名侍卫抱臂守在门口,听得耳朵起茧。
门内传来清冷的声音。
“沈沁雪,出去。”
沈卿玦垂眸睨着她,薄唇微张,舌尖轻轻抵住齿背,发出一声轻嗤。
最客套的称谓,最疏离的语气,来和他告别。
她好像总想跟他后会无期。
姜晚笙自然懂他这声冷笑是什么,只能装不懂。
“合作愉快,宁公子,我答应你的做到了。我的条件想必你也做到了?”
她微微仰起脸,那样明媚精致的眼睛,清澈地看过来。
红唇也会笑意盈盈。
沈卿玦照盘全收,笑容同样疏淡,“自然。”
他亲自送姜晚笙出城。
两人同乘过几次,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沉默,姜晚笙的手搭在膝上,眼珠转转,思考着琐事。
城门口,马车驶停。
如同船只靠岸的风平浪静,车内霎时的气氛也是如此,沈卿玦微微抬眸,眼神在她身上,缠人而执着。
姜晚笙偏着头,没看见。
沈卿玦先从车上下来,身长玉立,站在木阶梯位置,掌心向上朝她伸手。
做戏时他这样搀扶过她很多次,但如今戏已结束,姜晚笙不想搭,下一瞬,沈卿玦强势地握住她。
到底还是让他牵下车来。
“西风备了四辆马车,二十匹快马,在城外五里林。”
“姜姑娘走散的二十八名护卫奴仆,除却三名死伤外,现下都在那里。”
姜晚笙震惊地抬头,失散奴仆之事,她并没有说过。
他居然,全给她找到了?
她心底划过一丝异样,有轻微的什么在脑海里飘过。
“秦将军自京城派了二十名亲兵来,昨日抵达,此刻正在五里林,和秦小姐一起,在等你。”
“另外,在下派了六名暗卫随行护送,这是答应姜姑娘的第三个条件。”
姜晚笙哗一下接受了太多信息,有点懵,他知道她的奴仆数量,知道秦蓁蓁,知道舅舅,那自己在他面前岂不是个透明人。
能了解到这些,摸清她的底细,此人身份绝不简单。
要么本身手段通天,要么有手段通天的亲族。
再者说,什么人能养暗卫?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姜晚笙忍不住还是问了。
“不久之前。”
起初她说姓江,沈卿玦叫人查了,礼部的江侍郎回乡探亲,正是这个时间,正是梧州。
阴差阳错,就把她当成江小姐。
秦将军早已返京,因此没往这处考虑。
再查才知道,原来秦将军祭祖返京时,留了两个小辈在灵州。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姜晚笙心中颇为复杂,对方清晰了解她的底细,而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样的关系,本身就有种失衡感。
更遑论,他看她的眼神,深邃如渊,直接的,不加掩饰的。
侵略性和种攻击性明明白白。
不是敌我厮杀的攻击性,是不可言说的那种攻击性。
姜晚笙总是很难捱住,好在她今日便要离开梧州,与这人再不相见。
“宁公子,后会……”
“京城见。”
沈卿玦轻扯唇角,打断她的话,不想听到后面的内容。
他淡淡地看着她,语气闲适,却让人不容置疑。
姜晚笙猛地抬头。
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重重地落在身上,让人觉得心里生寒。
五里林。
京城接应的亲兵,四辆马车,二十匹马错落有致停在林间空地,奴仆护卫随意地或坐或站。
姜晚笙到时,先看见那道鲜红的身影,眼眶发热。
“蓁蓁!”
红衣女子蓦然回头,高马尾轻轻甩过,白净的脸上瘪了瘪,大步跑过来。
“笙笙,我以后听你的话,我再也不乱跑了……”
秦蓁蓁少见的哭哭啼啼。
姜晚笙诧异,心疼她,秦蓁蓁是骨头断了都不吭一声的主,这得遭了多大委屈?
马车北行,蹄声缓慢。
车帘时不时被风掀动,若隐若现露出里面的人影。
交谈声回荡在空气里。
“他们让我烧水,挑粪,喂猪……我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十四天!整整十四天!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居然要跟那姓宁的挤一间房!”
姓宁的,这三个字,让姜晚笙的思绪停了一瞬。
但也就只是一瞬。
“那破房间黑漆漆的就一张床!”
秦蓁蓁嗓音里满是怒气,恨不得一把火喷出来,烧个昏天黑地。
姜晚笙啊了一声。
“你们俩睡一张床?”
秦蓁蓁停顿了一下,“不是,一个睡榻,一个睡地上。”
她是能接受跟他睡榻上,那小白脸不接受。
姜晚笙眉眼温和了些,握着秦蓁蓁的手,轻声道,“这么看宁世子人还挺不错。”
至少懂得怜香惜玉。
“……我睡地上。”
姜晚笙的赞声戛然而止。
京城里浪名远播,却能接治水的苦差,又卧薪尝胆舍身进贼窝。却不肯让一张床?
呃,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出了梧州地界,一条路通京城,一条路通晋州。
虚空之中,碧色万顷,在那碧色之上,有一座塔遥遥立在云霄中。
“大雁塔!我们去看看吧笙笙!来的时候没赶上,这下总算有机会了。”
秦蓁蓁孩子似的拉住她的手,她力气大,姜晚笙还没反应,就被拽起来。
最前头的马车停了,后面的车,马全都跟着停下。
“好吧,去看看。”
姜晚笙松口答应。灵州水渠已经修建好,灾后重建也不错。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街头小孩乱跑,人手一个哨子,笑咯咯地跑着,追着,哨声清越。
秦蓁蓁出手阔绰,给丫鬟分些零用,一起上街逛了。
大雁塔坐坐落在一片密林之中,山顶上有座寺庙,香火鼎盛,名为“法善寺”,寺庙几乎与塔同高。
两人停在山脚,红的,蓝的裙裾轻晃,不少年轻姑娘公子经过她们往上走。
姜晚笙仰头,一眼望不到顶,喃喃道:“三千阶这么高。”
“据说求姻缘很灵……”
秦蓁蓁拄着下巴,在琢磨什么。
姜晚笙极目远眺。
为造物者的巧夺天工钦佩感叹。
闻声瞳孔微微睁开,转头,眼里含了丝笑意,这姑娘莫不是对谁动了心?
“还跪三千台阶求姻缘?傻子才去呢!”
姜晚笙一顿,蓦地笑起来。
傍晚时分马车继续上路,顺便买些当地特产,便折回京城。
河西之地肮脏事颇多,刺史和灵州知州贩卖私盐,梧州知州娶土匪妹子当小妾。官匪勾结。
唯有晋州,刚修完水渠,忙着灾后重建,勉强干净些。
沈卿玦解决完梧州事,和宁行简汇合,这一回摘了三顶乌纱帽。
“新刺史选的哪一位?在上任的路上了吧。”
“上一届的状元郎,姬珏。”
“啧啧,不错。哎,今年殿试开选了吧!”
“殿下猜哪位能一举夺魁?”
两人骑马,在绿林中,宁行简说着话,忽然瞧见耸立云端的高塔。
他扬扬下巴,风流肆意地笑,“法善寺!都说晋州法善寺求姻缘最灵!殿下孤家寡人的,要不去跪一跪?”
“可笑。”
沈卿玦冷嗤,他不信神佛,不信天,只信事在人为,攥在手里才是真的。
马车在夜色中行进
车厢宽敞舒适,里面一张软榻是金丝楠木,铺雪蚕丝软席,坐在上面,清凉又舒适。
沈卿玦一人占大半个,他居中坐,姜晚笙在右侧。
“待不惯?”
马车里突然响起问声。
姜晚笙面朝着窗外的夜色,欲哭无泪,手指在膝上一点点抠花纹。
“嗯?”沈卿玦瞧她。
姜晚笙慢慢扭回脑袋,红唇微弯,发现俩人离得近,她往外挪坐,谨慎地回答:“还好。”
女人的面子是男人挣的,凭“陆锦”这张脸,姜晚笙就很混的开。
可惜,她今天把他的里子丢完了。
沈卿玦面无表情地垂眸,瞧着她挪开的那一点空隙。
姜晚笙内心焦灼不安并没有发现。
马车停在府门口,太心虚,也因为和他独处有压迫感,她一等车停就站起来,车却没停稳。
姜晚笙后背撞向车壁,沈卿玦眼疾手快,挡在后面。
又迅速伸手一拉
姜晚笙先撞了他的手,磕上车窗横木上,又被他拉回,坐在他腿上。
四目相对,空气霎时凝固住。
他漆黑深邃的眼神,微微涌动着,让姜晚笙第二次联想到梦境。
沈卿玦身上冷冰,手也是凉的,握在她腰间。
马车内视线昏暗。
姜晚笙敏锐地感知到,那只手的温度和强势的力道。
她在他手里,简直像只小巧的宠物。
时间被错乱的思绪拉长,她望进那深黑的眼底,深渊一样,姜晚笙僵硬道声谢。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她站起撩帘子下地。
走进府内,没有回头,也没有一步停留。
夜晚寂静月朗星稀。
姜晚笙着白色里衣,伏在案几上,下巴抵着窗棂,任月光洒落。
怎么突然想起被禁锢的梦境了呢?
碰碰——
敲门声格外清晰。
只敲了三下,姜晚笙回头,墨发顺滑地披散下来,她看了眼衣着,不便见客。
“陆老板?”
轻柔地唤了一句。
雕花木门前,立着一道颀长身影,墨发玉冠,容颜清绝,沈卿玦手里捏着一只翠绿的玉瓶。
他望望紧闭的门,眸光不知落在何处,薄唇微张,“宁则。”
姜晚笙听出他的声音,微一愣,是让她这么叫的意思?
“宁公子。”
屋内空旷,素白衣,披散发的姑娘站门内,没有开门的打算。
“药。”
只听到这么一个单音字。
接着什么声音都没有,好久好久没有声音,姜晚笙轻轻推开门。
在她的门槛底下,摆着一小枚翠绿药瓶。
她蹲着的姿势抬头,清雅长廊悄然无声,仿佛没人来过。
姜晚笙拿起药瓶。
那一下撞得不轻,背到现在都疼着。
想必他的手也撞得够呛。
但是,姜晚笙摇摇头,不能关心,今晚这样,已经有些越界了。
西风立在窗前,双臂向前,奉上一份信笺。
沈卿玦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烛火跳跃,在他脸上晃动,如玉的脸上神情冷肃,又轻轻扯唇。
凝着信纸看了许久,比他在站在那两扇不开的门前更久。
西风都纳闷了,主子一目十行,记忆超绝,有这时间,百封信都看完了。
沈卿玦折起信纸,“研墨。”
月影清疏,沈卿玦提笔,落字,整一篇,最用心不过“姜晚笙”三个字。
火苗跳动,人影绰绰。
姜晚笙白日收到美人们的请柬,邀她喝茶,这是在计划外的。
沈卿玦说可以去,刺史另外单独邀了男客。
西风做姜晚笙的贴身侍卫,身形高大,捧着木盒,她好奇问,西风揭开盖子,差点闪瞎她。
“你家公子对姑娘都这么大度吗?”
西风双臂抱着锦盒,耿直答:“公子视钱财如粪土。”
姜晚笙摸摸下巴,心情不错地打趣,“那他得多有钱啊,比皇帝还有钱?”
西风张了张嘴,又抿住了。
姜晚笙咋舌,老实人这个反应,表明答案是是。
京城?这么有钱的大户会是谁家?
既然是演戏,陆锦这个名字一定是假的,难道宁则是真的?
京城最显贵的宁氏,属皇后母家一脉。
那倒有可能。
这次收获挺大,姜晚笙无意探出刺史在倒卖私盐,沈卿玦那边也有苗头,并派给她一个任务。
“李朗想以宠妾为名,安插一名眼线到我身边,姜姑娘,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我怎么表现?”姜晚笙似懂非懂。
“拈酸,吃醋,砸场子。”
当夜的临风楼,华灯初上,轻歌曼舞。
二楼雅间一水的漂亮姑娘半遮不遮,跳着艳舞。
“陆老板,你瞧这位桃衣姑娘如何?可对你胃口?她才十三。”
李朗端着酒杯,往沈卿玦边上靠。
沈卿玦嫌恶地蹙眉,面上冷然,“怕是……”
才说出口一个字,楼底下炸了似的。
扑通乱响,轰天动地,碎瓷声,叫嚷声,桌椅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震得二楼好像要塌。
李朗面色大变,“什么情况,去看看。”
小厮立刻领命。
门没推开,是从外面被砸开的。
只见一嫩黄衫的姑娘,云鬓花颜,俏生生立在门口,白皙小脸挂着泪,芙蓉泣露,我见犹怜。
谁都忘了门是她砸开的。
姑娘一双桃花眼,被水洗得清澈透亮,四周微微泛着红晕,哀怨地往内看,目光锁定一道月白身影。
接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掉落。
她轻咬红唇一个字都没说。
李朗心里痒得厉害,只见身侧一道身影站起,他脸色顿时一暗。
沈卿玦这几步走得完全是下意识,停在她面前,他垂眸,她抬头。
“公子……”嗓音黏糊带着哭腔。
心底好似被扎了一下。
沈卿玦修长的手指抚去她脸上的泪,轻柔地仿佛怕弄疼她。
“别哭,公子心疼。”
她抬抬眼,湿漉漉的眼睛向上看,发觉沈卿玦戏也挺好。
沈卿玦牵她出了楼,其实该谈的正事都没谈,李朗如何倒卖私盐?渠道是谁?上家下家又是谁?
两人走到楼下时,满地狼藉,桌子板凳没一个完整的,碎瓷白花花像下了一地雪,老板娘哭天抢地,西风面无表情给她一样样结算。
沈卿玦看见的第一眼,额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姜晚笙细心地察觉到了。
“是你说……”
他握住她不安的手,挽到长袖中,竟是笑了,“嗯,知道。”
姜晚笙看他说话算话,才放心一起下楼。
今晚沈卿玦来临风楼之前,姜晚笙跟他讨论过赔偿问题,他全负责。
“那……分寸呢?”
“随你。”
两人在对窗的案边,简短地聊了两句,沈卿玦闲靠在榻椅里,问她,“知道临风楼怎么走吗?”
姜晚笙自信仰头,不知道。
沈卿玦把西风留下,随她差遣,任她使唤。
的确挺好用的。
两人走出临风楼,西风还在打着哈欠站岗,手拿账册,听老板娘一桩一桩扯嗓子报价钱。
李朗翌日以致歉为由,邀请沈卿玦和“晚晚”姑娘做客。
其实主要还是私盐生意。
这次没在秦楼楚馆,宴席设在了他自家私宅。
姜晚笙踏进院,脚下青石板铺成,雕刻如意纹,假山错落,小桥流水,一看就知造价不菲。
但不比陆府,姜晚笙在京城也见过许多,没太惊讶。
沈卿玦见惯了的,却稀奇地讽一句,“刺史私宅竟比知州府豪奢。”
姜晚笙伴他手边走,听出对比意味,半知半解,“刺史监管知州,职责在知州之上,院落大些也能理解吧。”
沈卿玦淡声:“知州岁禄两千石,而刺史岁禄六百石。”
姜晚笙脑海中浮现出对应的画面,心里不知道什么感受。
沈卿玦似乎看透她内心似的,轻轻抚她的头发,劝慰,“好了,不要担心,孤这就去——给笙笙扭转乾坤。”
他的语气甚至是轻松不在意的。
姜晚笙却放不下心,人证物证具在,怎么扭转?
宁国公是他舅父,宁行简是他表哥。中宫皇后是宁家所出,如今最得宠的宁嫔也来自宁家。
甚至沈卿玦这个人,他身上都流着一半宁氏的血。
她心底拔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或许他什么都帮不了。
唇上忽然地一软。
沈卿玦俯下身,在东宫殿门口亲她,毫不顾及,旁若无人。
姜晚笙皱了皱眉,一下的抗拒没藏住。
两个人对视上,她发觉他的眼神有些凉。一息间,惊慌又不安,怕惹怒他,怕他反悔,也怕他看似答应实则还站宁家。
而眼下最当紧的,是她需要对策补救,姜晚笙神色一乱,假意羞涩,“殿下别在这儿……”
沈卿玦一按她的腰,姜晚笙鹅黄襦裙猛的贴在他腰腹上。
腰肢细软折出一段弧度。
心跳扑通,她满眼慌乱,不知是否被拆穿看破。
沈卿玦睨着她一双水色桃花眸,凉薄的眼神掠过琼鼻樱唇,骨节硬朗的指背抚过她的脸。
又顺手替她把颊边垂下的一缕乌发别到耳后。
他眼神清明,轻笑道,“笙笙在这等孤,东宫会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
松开按在她后背的手,沈卿玦平淡转身,下台阶上马车。
姜晚笙顿时浑身卸力,脚下些许发软。
算是,骗过去了吗?
马车在宫道上越行越远,她的目光跟随,心里焦急不安着。
皇宫。
秦宁两家从朝堂吵到御书房,今天的局势稍微有些不一样,昨日中立的臣子们,鲜见地为秦家女发声。
宁国公恼得呕一口血,散朝后在御书房据理力争。
“姓秦的,背后使了多少力?腿都跑断了吧?!煽动朝臣为你家说情,你当大盛朝没有王法了吗?”
“你找再多疏通也没用,还非得在京兆府审!”
“你信口雌黄!”
秦家父子被怼得一通说不上话,朝中局势略变,他们还一头雾水呢又被骂一顿。
太监通传太子驾到。
皇帝揉揉额头,赶紧让宣,好分散点火力。
“舅父,秦尚书,秦将军。”
沈卿玦姿容玉立,儒雅谦谦,雪白锦缎清冷出尘,沉闷的室内蓬荜生辉。走进来先对各位点头。
屋中战火停了一瞬。
皇帝疲劳一扫而空,眼角眉梢的褶皱舒展了些,往座上一倚,接过太监递来的茶,当起甩手掌柜。
“太子怎么看?”
“回父皇,儿臣以为应当将秦小姐移交大理寺。”
“哦?”
皇帝露出一点疑惑,宁国公急红眼,不知太子闹哪一出。
“殿下,您千万不要被秦家父子蒙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必须严惩秦家女!”
“舅父,孤知,孤只是建议将秦家女移交送审。”
满屋子人面色迥异,皇帝不露声色,秦家父子纳闷,同时又心生欢喜。
宁国公自是不肯,言辞激烈,咄咄逼人。
沈卿玦缓声道:“京兆府尹杜从诚,乃是启元八年的进士,舅父是当年的主考官,在百官眼中,杜从诚属舅父门生。”
“如今把秦家女关在京兆府,跟关在宁家私宅有何异?”
岂止是在百官眼中,杜从诚的的确确,是宁家的狗。
龙椅上的人心照不宣罢了。
宁国公争说门生之谊不值一提,且多年过去早就师情淡薄。
姜晚笙察觉他的目光,心中警觉,她心一横,说了狠话,“太子殿下不当是如此肤浅之人。”
沈卿玦一顿,眸色变冷,“你好大的胆子。”
他指节用力,捏疼了她,姜晚笙一皱眉,见他满脸冷冽,瞳孔散发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他一松手,姜晚笙立刻惊魂未定地请饶,“殿下恕罪。”
姜晚笙双手合叠,额头微点手背,她慌了。
逞一时口舌之快,固然是坏了氛围,让她短暂得救。
可她不是孤家寡人,她有母亲的,她不能连累母亲,她还有整个将军府的家人。
“臣女不过是个胆小,贪生怕死的俗人,不值得殿下动干戈。”
她伏在地上,久久听不到回应。
背脊僵硬得像块硬纸板,手指一片冰凉,脸上也没有血色。
沈卿玦冷嗤一声,“出去。”
“谢殿下!”
姜晚笙如蒙大赦,忙叩头谢恩,爬起来时,怂的腿打软,也不敢看他,有多快跑多快。
她算是,在他手底下又逃过了一回。
接下来她继续生辰宴事宜,从选场地,到菜品,以及安保细节上花心思。
刻意让自己忙,忙得没功夫见裴景。
沈卿玦也没有再传召她,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走。
永安公主的生辰在六月十四,宴辰前刚好轮一次休沐。
姜晚笙带上那幅日日观摩的画卷,恋恋不舍,装在锦盒里,带出宫外去。
长乐街头,一辆华丽的马车穿行坊市,街上摊贩叫卖,热闹非常。有位水蓝袍的公子,从楼上跃下,正踩在车顶。
车身猛的晃了一下。
姜晚笙攥紧锦盒,秦蓁蓁握剑,两人同时抬头看车顶。
宁行简惊呼一声,半躺一滑,双手扳住车辕,翻个跟头坐在车夫手边,“你好。”
车夫见一脸刺客的表情。
仰着脖子要勒马。
“别停车!”宁行简脸色一变。
车帘猛的被人掀开,探出一只红衣黑发高马尾的脑袋,“宁行简?”
宁行简眼神一亮,“哦,巧了巧了。”
此时,他跃下的那栋楼二楼,一位披红戴绿的姑娘,从窗口探出半边身子,娇喊,“宁公子!你别跑啊!”
宁行简脸色倏地一变,赶着投胎似地,往车里钻,“秦小姐救我一命!”
“喂……”秦蓁蓁根本拦不住他这不要脸的架势。
宁行简歪在车里,劫后余生喘一口气,头一抬,惊了一跳,才发觉车内有两个人。
姜晚笙坐在马车右侧,靠窗,此刻也在垂眸打量着他。
她眸光清澈,看人温和,一双美眸灿若桃花,脸皮薄得还会被她看红脸。
宁行简胸腔里一跳,他烧的香没白费。
这不正是他逛遍京都遍寻不得的梦中仙女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敢问姑娘芳名?”
秦蓁蓁恼得一脚踢过去。
“蹭车你就老实点!”
“嘶!”宁行简腰窝一痛,龇牙忍住了,风度翩翩地撑开折扇,潇洒笑道:“在下宁行简。”
姜晚笙轻轻颔首,“久仰大名。”
宁行简想到自己在京城黑得能滴水的事迹传闻,面上凝了一下。
他旋即笑笑,大大咧咧,“名声在外,有好有坏。”
“假的,都是假的。”
姜晚笙不置可否。
宁行简眉梢一挑,脸上兴致盎然,当即拱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当以身相许!”
姜晚笙轻勾红唇,十分赞同,点头道,“我妹妹救的你。”
下一秒宁行简和秦蓁蓁对视上。
对视数秒,宁行简移开视线,诚恳道,“大恩不言谢。”
“秦姑娘的恩情,在下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等等,妹妹?你是姜尚书家女儿?”
姜晚笙心里一定,皇帝站着,她自然也站着,慢慢地朝案边走去。
紫檀木案边是一册刚写好的墨宝,皇帝的字迹龙飞凤舞,潇洒俊逸。
只见明黄的卷轴上,寥寥几行,竟是封赐婚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闻先尚书之嫡女姜氏,柔顺贞静,持躬淑慎,特赐婚于状元郎裴景,望才子佳人,互相扶持,择吉日完婚,举国同庆,钦此!
“陛下?”姜晚笙抬了头,先看皇帝。
皇帝俊朗威严的脸上笑意满满,“裴景此人,温文尔雅,良金美玉,可符合笙儿的择婿条件?”
这的确是位举世无双的贵公子,高岭之花。
圣旨没盖章,皇帝也没谈裴景的家世,新科及第这些光环,只让她看这个人,问她中不中意。
姜晚笙内心触动,父亲在,也许就是这般光景。
“朕看整个京都,论品质才貌,无人能出其右,只有他配得上笙儿。”
皇帝言语中颇有一种,为女儿选婿时的挑剔和不讲理。
指着一个优秀到让人仰望的男子,明明满意的不行,偏要说你勉强配得上。
姜晚笙有自知之明,哪里是配得上,分明是她高攀。
“陛下,臣女和裴世兄经年未见……”
皇帝豁然一笑,“笙儿还不知道,这桩婚事是亦是裴卿所求吧!”
姜晚笙倏地抬起下巴,眼中的惊讶一点都没藏住。
皇帝说,殿试甫结一束,状元榜眼探花家中必然被踏破门槛。不少大臣也打听,想给女儿谋个好夫婿。
皇帝早有心给姜晚笙牵线,遇上裴景开口,正中下怀。
“朕为你做主,笙儿只需考虑,是否满意这门婚事?”
自然是满意的。
裴景才貌人品,在京都当属第一流。
姜晚笙小女儿家地低了头,“陛下的眼光,臣女信服。”
皇帝爽朗大笑,点点头,手背拂过明黄绸布,随意拿起玉玺,在右下角印上一个郑重的标记。
这桩婚事便铁上钉钉了。
姜晚笙接下圣旨,皇帝事后会派人通知将军府。
“对,裴卿在修《异地风物》一书,笙儿得闲去麒麟阁替他参考参考。”
这册书的原编者是姜远舟。
姜晚笙幼时读过此书,可以说倒背如流。
“臣女遵旨。”
姜晚笙离开后,皇帝另写一封,洋洋洒洒,写完后交给大太监关山茂,让他去裴府宣旨。
这边,姜晚笙在为课业头疼。
太傅对学术钻研得尤为深刻,她写得差劲点,也逃不掉被狠批一顿的命运。
在文轩阁坐了一会儿,姜晚笙去藏书阁查阅资料。
“姜姑娘想找什么书?”
“公公。小女想寻一部有关房屋构造的书,只是...”
姜晚笙左右回头看看,只是她翻到的都是经史子集。
“那类书在麒麟阁,工田水利,气候天象,都有。”
姜晚笙盈盈笑着拜过道谢。
麒麟阁在东南,姜晚笙穿行过两座宫殿,又一座御花园,才看见那座矗立的阁楼。
她原想忙完手上的文章再去见裴景,这就撞上了。
侍卫拦在麒麟阁门口,“麒麟阁乃藏书重地,无旨不得入内。”
粉白色绣鞋堪堪一停,裙摆轻晃,姜晚笙立在门前。
她忘了问陛下要张通行令牌。
里头走出位俊雅公子,腰系锦带,步姿翩然,阻了侍卫拔刀,抬头随意问,“何人?”
说话声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戛然一止。
裴景玉立石阶之上,白衣雪华,姿容似玉,身后是深重楼阁,他面上闪过一丝意外,眸中慢慢煜出清亮来。
“笙儿?”
“裴世兄...”姜晚笙喉咙紧涩。
裴景这个人在她的记忆里,和那些美好的片段一起存在。
姜家未破时,父亲常与裴相同进同出,两人是同一年的进士,起初宅子也买在一处,长辈们交情甚笃。
麒麟阁比藏书阁空旷许多,各样书籍分门别类。
两架三米高的书架之间,立着一座木质阶梯,姜晚笙踩上两阶,目光向里搜寻,她往下看一眼,裴景道:
“房屋,土地的书籍都在这里。”
“多谢裴世兄。
此时她踩在梯上,比他高出不少,裴景专注于她,恐她站不稳。
像极了小时候她偷着爬树,他在湖边念书,没看她,但她有个风吹草动他都清楚。
姜晚笙取了两三册书下来。
裴景后退些,手臂虚拦在侧,等她站稳才移开。
“笙儿要这些书何用?”他看一眼,她怀里是三册灰蓝纸页封皮。
姜晚笙眸中无光,疲惫道,“……写文章。”
说完她缓慢地抬起头,看裴景的脸,写文章她不擅长,但面前这位,陛下刚刚钦点的写文章天下第一。
姜晚笙细细的柳眉拧起来,眼睛里清清润润,期待又惨兮兮地望他。
自下而上仰脸的角度,娇俏可爱,十分惹人怜。
裴景莞尔,克制轻笑,“笙儿是要我帮忙?”
说话间已经伸手来接她怀里的书,姜晚笙一股脑全塞给他,怀里一轻,整个人都小鸟般雀跃起来:
“裴哥哥当真善解人意。”
三册厚重的古书她抱着很沉,裴景只用一只手拿着,毫不费力。
他忍俊不禁,抬手点她额头,快要触上那纤薄的皮肤时,突然意识到,她已是及笄的女子。
克己地收回手,负后,执着书转身,只嘴上叹说,“刚才还跟我这么生分。”
一口一个裴世兄,像是世家之间的普通朋友。
姜晚笙乖道:“近乡情怯嘛。”
她跟在裴景身后,脸上笑容逐渐自然明灿,心底也漫开快意。
沈卿玦在这天午时抵达京城。
东宫侍卫跪迎,沈卿玦点头走过去,去寝殿更衣。
人清俊挺拔,长身玉立,一件雪白的直䄌长袍,腰束玉白宽莽带,其上挂了一只质地极佳的墨玉。
穿戴整齐,沈卿玦一刻不停往皇宫去。
马车驶进宫城,车里人凤眸一掀,遥望一眼文轩阁方向,缓慢收回视线。
养心殿,关山茂太监服,胳膊肘夹着拂尘,双手捧一卷明黄卷轴,和太子正面迎上,低声行礼。
“老奴参见殿下,殿下身体可好些?”
“嗯。”
沈卿玦对他点点头,视线在明黄上一略而过。
还不知道,这正是把他逼疯的一道圣旨。
啪——
白玉杯在手中碎裂,剔透的玉片一块一块扑落在地,沾着红的血丝。
西风和西岭僵立案前,看看他的手,不敢说话。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唤……”
皇后宫里的大太监来宣旨,一见这满室狼藉,惊得失声。
不过片刻功夫,脸上重堆起笑,装看不见,重新复述,“皇后娘娘让您去坤宁宫,商讨选妃之事。”
皇后坐在软榻之上,宁如雪石榴红裙,在她下方伺候茶水,娇艳乖顺,听到脚步声,脸一抬,眼睛遽然亮起。
“见过母后。”
沈卿玦迈步走进,衣袂翩跹,带了一身冷意寒气,并手行了一礼。
皇后连忙叫他起身。
自顾地说着选妃,表妹,日期,不上心之类,说完,才注意他的手。
“皇儿的手怎么了?”目光流露出担心,不过一秒立刻给宁如雪递一个眼神。
宁如雪会意,提起裙边,娇怯地往内殿去。
“不小心。”沈卿玦答得冷淡。
皇后关心两句,看看珠帘的方向,又说,“选妃定在下月初八,皇儿以为如何?”
“不妥。”
简单的两个字,拒绝的干脆利落。
皇后摸不清,“那下月初十?”
“也不妥。”
沈卿玦眉头紧锁,脸上显出不耐之意,一身的清冷逼得宫女不敢上前送茶。
皇后又试探了几个日期,均得不到答允。
“皇儿想怎么办?”
“推迟。”沈卿玦冷淡道。
皇后绣眉一挑,面上不悦,“太子到底想推到哪天?”
寓意好的日子都试探过,他一个也不同意,再推推到明年去了。
珠帘被撩起,宁如雪拎着药箱走出来,楚楚地弯下腰,胸口擦过沈卿玦的腿,雪白的手腕举高,要给他上药。
沈卿玦冷着脸,抬起胳膊,不给面子的避开。
宁如雪脸一僵。
沈卿玦站起身,身量修长,居高临下投去一眼,“要么推迟,要么取消,母后看着办。”
皇后骤然变色,气得说不出话。
沈卿玦低下头,目光鄙薄地扫一眼宁如雪,“表妹真有母后说的那样好,就留在坤宁宫当奴婢好了。”
宁如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才的窃喜和心动,现在全化成羞辱。
沈卿玦周身冷肃出了坤宁宫,“叫姜晚笙来见孤!”
想躲他?做梦!
乾西阁。
西风在殿外候着,不便进内院,让东宫的大太监进去宣旨。
满院的姑娘,连同刚从皇后处回来的宁如雪一起跪在地上。
“姜姑娘,别误了时辰,太子殿下等着您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落地姜晚笙身上。
太监前脚退出院,伴读所里,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完全不避讳,用挑剔的眼光上下瞄她。
“当了状元夫人还勾搭太子?”
“姜姑娘这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吗?”
“太子殿下眼高于顶,且姜姑娘已有未婚夫,不过是问问公主寿宴之事。”
“殿下宠爱妹妹罢了别多嘴多舌!”
宁如雪眉头倒竖,挽尊地摆出大度的“正宫”姿态,“嫂嫂”姿态,让伴读们闭嘴。
姜晚笙没听见这些嗡嗡的声音。
她头皮绷得很紧,刚刚还庆幸逃过一劫,这么快。
这道谕旨压得她心口窒息。
因为不管她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她都没有办法抗旨。
她被动地,必须得去见他。
东宫。
“只知道姜姑娘煮得一手好茶,却不知,还会什么?”
沈卿玦衣冠楚楚,姿容如玉,雅正地坐在案前,执一盏茶,目光审视。
姜晚笙跪在案前,盯着地面,手指绞紧襦裙的绣线。
他竟然,连象征性问问宴辰都不问。
可姜晚笙偏是那个例外。
窗口清风拂过三列四排座位,有谁攥拳,牙齿咬的咯吱响。
坤宁宫。
皇后慵懒地支着脑袋,双眸轻合,身前两名宫女轻摇暖扇,大宫女边给她捏肩边轻声细语传话。
“当日状元郎一行,走马游街,一个绣球好巧不巧砸进他怀里,正是那太尉家的千金。”
“不过,陛下赐婚在前,这事不了了之了。”
“听说丞相夫人送了好些礼,要给太尉小姐重办一场招亲,由相府出钱。”
皇后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宫粉,遮住细纹,她未睁眼,只启唇道:“一家有女百家求,状元郎自然也抢手。”
“本宫还欲把他指给雪儿,陛下倒先给她赐了婚。”
宫女答:“陛下是宠着状元郎的。”
皇后锐利眼角睁开,并不解释自己口中是她不是他。
“皇儿怎么还没到?”
“太子殿下驾到——”
宫里婢女跪迎。沈卿玦容色冷淡,一身清冽,仪态端方地行礼,尔后落座。
“母后。”
皇后温柔颔首,头一偏,大宫女秒懂地弯腰退去内殿。
皇后看向太子,笑着嗔怪,“陛下着礼部为你选妃,你自己倒是半点不上心。”
沈卿玦接过宫女递上的茶,润润的水雾浮在鼻尖,清香扑面,他手上却骤然一紧,脸色冷冽下来。
他要选的人连参与资格都没有,他还能上什么心!
指节将暖玉茶盏捏得几欲崩碎,杯里清澈的茶汤晃动。
“娘娘。”
翠色宫装的大宫女去而复返,怀抱一堆卷轴,跪在坐榻前,给皇后挑选。
沈卿玦微微眯眼,手指摩挲玉杯边缘,待皇后自然地展开一副画卷给他看时,他冷然起身。
“此次选妃事大,本宫看你表妹如雪性行淑均,温婉大度,堪当正妃之位,此外,两名良娣……”
“母后,儿臣还要回养心殿处理政事,这茶便不喝了。”
一只白玉盏被重重搁下,沈卿玦弯身行礼,不待回应,冷酷地走出殿去。
茶案上玉质杯盏内,水渍轻轻摇晃出来,沾湿锦绣桌布。
皇后戴着鎏金甲片的手,在画纸中姑娘的脸上划过,瞧一眼杯中溢出的茶,踌躇道:“本宫选的他不满意,那他要选谁?”
大宫女跪着捧画,正举在皇后眼前,听着皇后不快,出声宽慰:
“殿下也许不是不满意,只是恰好心中烦闷。”
皇后身穿织金凤袍,闻言,往榻上斜倚,鎏金甲片轻轻划过鬓发,露出疲惫来,缓缓叹道:“但愿如此。”
可千万别给她掉链子,侧妃也就罢了,正妃必须出身宁氏!
宫道上花繁叶茂,姜晚笙着烟罗粉裙穿行其间,怀里抱着一册书几页纸。
距离麒麟阁十来米的位置,她放慢脚步,低头摸裴景给她的玉牌。
手指摸到绳结,不经意抬眸,恰看见裴景也刚到。
“裴哥哥!”
姜晚笙攥住绳结一扯,拽住玉牌攥手里,冲那锦衣白裳的背影叫一声。
今天得好好研究,她的文章到底偏题在哪!
姜晚笙举着玉牌笑着跑过去,前面那人背影似乎定了一瞬,然后,缓慢地转过身来。
姜晚笙心脏重重一跌,脚步猛的顿住。
耳边带起来的风,嗖嗖吹动她的额发,往脸前飘着。
时间好像被静止了。
她瞳孔睁大,黑漆漆的眸闪过震惊,迟疑,恐惧,各种情绪,隔三四米的距离望着他。
沈卿玦转头的一瞬,清晰地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
雀鸟归巢的喜色在看清他的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尚未出阁,跟孤同进同出,不怕惹人闲话?”
沈卿玦垂下眼眸,淡淡地睨着她,不似提醒,更似调笑。
他倒是不介意的,只是到底对她不好。
“更何况衙门重地……”
“走吧殿下。”姜晚笙被提醒后才顾及,薄纱下伸出两只手,往头顶摸索,把帽帘拉回中间。
沈卿玦淡笑,抬手,轻提薄纱,又将她合拢严实。
前面两个问题都是虚的,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不想让别的男人看见她。
太子亲临,京兆尹率满堂十六名吏官跪迎。
参见声整齐一致。
姜晚笙在帷帽里,看不清路,沈卿玦鸦青色袖袍出现在视线中,扶住了她,没让她摔个狼狈。
她站稳后便松开,往后退两步,安心扮演侍女。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卿玦被迎上上座,身边跟着个戴帷幔的姑娘,一看就是姑娘,身形纤细,弱柳扶风的。
杜从诚还琢磨是名侍妾,却见上台时,那“侍妾”踩中帽帷。
猛一跌,竟是让太子屈尊降贵地扶她。
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真是相当诡异的场面。杜从诚压下不表,恭敬道:“殿下可有要事吩咐?”
“杜大人,烦将秦家女提上来,孤亲自押回大理寺。”
杜从诚一怔,这是桩大案子,宁国公千叮咛万嘱咐,谁来都不给。
下了死命令,叫他一定守住牢房。
只是两息功夫,沈卿玦微微抬了眼,杜从诚只觉通体生寒,也记不得宁国公的嘱托了,急急忙吩咐手下。
“快去,把秦姑娘请出来。”
应对之余,还不忘恭敬地换了称呼。
高台上,姜晚笙掩在帷帽里,眼眸泛光,手指轻轻地在颤动。
沈卿玦侧脸看她一眼。
姜晚笙却没注意他,抓着垂下的薄纱,等待,目光直盯着大堂入口。
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铁链在地上拉。
两名吏官一左一右架着位犯人上堂,中间的犯人蓬头垢面,囚服脏污。
她手上脚上捆着枷铐,铁链绕头一圈,锁住脖子,在后背垂一长条,压根看不出是谁。
姜晚笙从缝里看出去,眼眶一热,唇瓣抑制不住地颤抖。
秦蓁蓁怎么被折磨成这样了!
若不是多年相处,同床睡过,认得她的身形,姜晚笙几乎不敢相信。
她脚步往前,控制不住。
手腕倏地被人攥住,沈卿玦的手臂进到帷帽之中,扼住她不能上前。
姜晚笙不甘地咬住唇。
帽檐下,一双眼睛清澈水润,泛着红,死死盯着堂上。
秦蓁蓁跪在堂中,脑袋死一般地垂在胸前,双手双脚被拷紧,耳边依稀有风,她艰难抬头。
链子拷着,脖子后面沉重的一长条,坠得她抬不动。
沈卿玦手背忽然一湿。
杜从诚说这是重犯,得看严实了。
沈卿玦一个字也没听见,他不知,他帷帽之下的人又该哭成了什么样?
“松绑。”
沈卿玦冰冷地吐字。
杜从诚一讶,“这……”
感情他说那么多,秦家女罪大恶极,该严惩不贷,主子一句没听见。
沈卿玦目光逼压,杜从诚退败,挥手,“给犯人松绑。”
姜晚笙慌得抬头目光紧随。
堂中铁链碰撞出声响,粗沉的链条被松开,秦蓁蓁骤然失去支撑,身子一偏,倒在地上。
头发枯草似的糊满脸,张着嘴,唇瓣干裂。
姜晚笙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沈卿玦攥紧她腕骨,硬是把她拽住。
沈卿玦站了起来。
目光扫向堂外,他带来的侍卫立懂,五六个人进堂内,抬着一面担架,将秦蓁蓁放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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