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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暗恋暂停,开始恋爱(宋霜序贺庭洲)

鸟松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霜序在她的不满中平静道:“我自己决定的。”“没有他们的允许,你敢擅作主张?”崔宁似乎认定是沈家有人给她撑腰。她最厌烦霜序跟沈家的亲近,这件事让她在人前人后被戳了多少次脊梁骨,好像她容不下人,把孩子丢给别人养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沈聿想把你安排进研究院。老徐跟你爸是老同学,他越过你爸找老徐为你安排工作,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吗?”霜序道:“你要是觉得他越过你们帮我安排工作不高兴,也可以亲自找徐院长为我打点。”崔宁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霜序知道,所以嘲弄地扯了一下嘴角。“你放心,研究院的工作我拒绝了。不过你也不用高兴,拒绝的原因是我打算跟人合伙开公司。”“你不用迁怒我哥和干妈,我自己想回国就回国,想留下就留下,我成年了,行动自由。”崔宁脸色冷了...

主角:宋霜序贺庭洲   更新:2024-12-29 10: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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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宋霜序贺庭洲的其他类型小说《小说暗恋暂停,开始恋爱(宋霜序贺庭洲)》,由网络作家“鸟松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霜序在她的不满中平静道:“我自己决定的。”“没有他们的允许,你敢擅作主张?”崔宁似乎认定是沈家有人给她撑腰。她最厌烦霜序跟沈家的亲近,这件事让她在人前人后被戳了多少次脊梁骨,好像她容不下人,把孩子丢给别人养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沈聿想把你安排进研究院。老徐跟你爸是老同学,他越过你爸找老徐为你安排工作,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吗?”霜序道:“你要是觉得他越过你们帮我安排工作不高兴,也可以亲自找徐院长为我打点。”崔宁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霜序知道,所以嘲弄地扯了一下嘴角。“你放心,研究院的工作我拒绝了。不过你也不用高兴,拒绝的原因是我打算跟人合伙开公司。”“你不用迁怒我哥和干妈,我自己想回国就回国,想留下就留下,我成年了,行动自由。”崔宁脸色冷了...

《小说暗恋暂停,开始恋爱(宋霜序贺庭洲)》精彩片段


霜序在她的不满中平静道:“我自己决定的。”

“没有他们的允许,你敢擅作主张?”

崔宁似乎认定是沈家有人给她撑腰。她最厌烦霜序跟沈家的亲近,这件事让她在人前人后被戳了多少次脊梁骨,好像她容不下人,把孩子丢给别人养似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沈聿想把你安排进研究院。老徐跟你爸是老同学,他越过你爸找老徐为你安排工作,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吗?”

霜序道:“你要是觉得他越过你们帮我安排工作不高兴,也可以亲自找徐院长为我打点。”

崔宁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霜序知道,所以嘲弄地扯了一下嘴角。

“你放心,研究院的工作我拒绝了。不过你也不用高兴,拒绝的原因是我打算跟人合伙开公司。”

“你不用迁怒我哥和干妈,我自己想回国就回国,想留下就留下,我成年了,行动自由。”

崔宁脸色冷了些:“宋霜序,我虽然不是你亲妈,但是你法律上的母亲,沈家对你再好,我要把你送走,他们没人能帮你。”

霜序当然知道,五年前她就是这样被送出国的。

“我哪都不会去。”她不卑不亢,“我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无力反抗的未成年少女,你想把我送上飞机,就先把我绑了再说。”

崔宁眉头狠狠一皱,着实没料到出国几年,让她生出了一身反骨。

她眼神不悦地盯了霜序一会,恢复自己的端庄优雅,嗓音高傲而冷漠:“你真是翅膀硬了。罢了,你想回来就回来吧,免得又有人说我容不下你,只要你不给我惹事,我无所谓你在哪。”

“明白。”

霜序下车准备离开,崔宁坐在车里道:“沈家跟陆家的婚事已经准备定下了,这段时间你安分一点,最好别动歪心思。”

她能动什么歪心思?

霜序没回答,不知道听没听见,关上车门转身往回走。

已经九点,繁华的东三环灯河灿明,松明路9号却在闹市中独得一片幽静。

这套大平层地段极佳,是沈聿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霜序一直都知道,当初逼她出国,除了宋勉之跟崔宁,也是沈长远跟付芸的意思。

所以她一直不肯回国,因为已无家可回。

那年她十八岁的生日,是在加州度过的。沈聿飞过去看她,把这套房子转到她名下,是让她有地方回的意思。

她心里都明白。

*

周末,舒扬在饭店订了包厢,全公司聚餐。一是正式欢迎霜序就任飞雪CEO,二是犒劳在风雨飘摇中对她不离不弃的老员工们。

霜序去取订做的蛋糕,到饭店的时间就比其他人晚了一步。

到饭店时,小廖正发微信催她:“你到了吗到了吗到了吗?这个澳龙已经勾我十分钟了!”

霜序笑着回语音:“你先吃。”

说完察觉到一道不友善的注视,抬头,看见电梯前的男人转过身。

又是陈沛然。

狭路相逢,上次见面时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陈总,此时看上去邋遢颓废了许多,头发像三天没打理,胡子拉碴,眼下也冒出了疲惫的眼袋。

“宋霜序,我真是小看你了。”陈沛然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你怎么哄贺庭洲点头的?靠你那个爹?”

霜序说:“你管我靠什么。”

陈沛然花了不少金钱和时间讨好云盾负责无人机板块的那位总监,眼看着合作要成,临门一脚,那秃子突然不接他电话了。


到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沈聿面前的烟雾随着风散去了,如水的夜色在他眼底铺陈成深邃的墨色。

“咒我呢?你哥看起来很短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霜序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

沈聿的嗓音里好似卷进了风:“小九长大了,不像小时候,有什么事都找哥哥。”

霜序鼻腔倏地一酸,压抑的情绪像溃堤的潮水,冲破眼眶。

她想说不是,可她知道那是假的。

从五年前被送走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小九了。

她垂着脑袋,豆大的泪珠砸到地上,无声地消失。

沈聿把烟掐了,掌心落到她头顶,动作温柔地揉了揉。

霜序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像水浸过的绸缎,乌黑柔软。

她不喜欢别人随便碰,岳子封以前手闲跟沈聿一样摸她脑袋,她都不让。

“不想进研究院,那想做什么?”沈聿问。

霜序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声调平稳地说:“我打算跟我学姐一起创业。”

沈聿不置可否:“想创业,给你开一间自己的公司玩?”

霜序摇头:“我学姐做的液氢无人机项目我很感兴趣,飞雪的科研实力也很强,未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我很看好。”

沈聿没打击她的热情,笑着道:“那我等你上市敲钟的那一天。”

霜序“嗯”了声。

她想起车上被电话打断的话,踟躇地再度提起:“哥……”

“想搬出去就搬出去。”沈聿知道她要说什么,“松明路那套房子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霜序放下心来:“我还没跟干妈说。”

沈聿安抚地拍拍她脑袋:“妈那我会解决。”

不知道他究竟怎么跟付芸说的,总之霜序从沈家搬出去的事情,很顺利地过了付芸那一关。

松明路那套房子一直没住过人,家具齐备,生活用品一概没有。缺的东西她在线上订购,统一送了过去。

她从沈家带走的东西不多,打包好让家里的司机送了过去。

很多旧书都不会再有翻看的一天,衣帽间里那些满满当当的服饰鞋包都属于她的少女时期,不止款式过时,尺码也不合适了。

就像这个房间一样,只属于十八岁以前的小九。

霜序本来想把她养的那只乌龟一起带走的,新家已经订好了鱼缸,但在花园的池塘找了很久都没看到乌龟的影子。

她去问平常负责喂食的佣人:“归归呢?”

佣人也奇怪:“昨天还在这呢。肯定是又躲到哪个角落偷懒去了。”

这只龟平常就喜欢越狱,自己找个犄角旮旯猫着。

霜序便道:“那你找到了给我打电话。”

舒扬听说她搬家的事,说要给她帮忙,背着医生偷偷从医院溜出来。

霜序对此反应很冷酷:“你待不住想出来玩直说,我敢使唤你干活吗?你现在比玻璃都脆弱,碰一下就得血流不止。”

舒扬的病就这毛病,贫血,血小板减少,一出血就难以止住,还容易反复感染。

“嗨,那我就不装了。”舒扬马上虚弱地往新沙发上一躺,“我现在身娇体贵,干不了活,你俩赶紧收拾完给我叫个外卖。”

小廖正像兔子一样在整个房子里窜来窜去,一边窜一边发出“天呐,这么闪亮的厨房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天呐,这个衣帽间比我们家的三室一厅还大!天呐,这个浴缸能同时和四个肌肉猛男一起泡澡诶!”……的惊叹。

霜序正把从沈家搬来的东西拆箱整理,小廖一个箭步扑过来:“小老板,你歇着,我来!”


“妹儿,睡了没呢。”岳子封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喜气洋洋。

“还没。”

“那早点睡,明天咱们开游艇出海玩去。”

不用想,沈聿跟陆漫漫肯定都会去。

霜序随口胡编:“我晕海。”

“什么晕海,你怎么不晕我呢。你个浪里白条游泳白练了?”岳子封说,“最近都不出来跟我们玩,叫你吃饭也叫不出来。跟你哥闹别扭了?”

“哪有……”霜序话还没说完,电话被人接了过去。

接着,沈聿清朗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霜序认命地叹了口气:“没事。我明天要先去看—下学姐,晚点去跟你们汇合。”

海天的天空又低又蓝,晴朗而纯净的颜色令人心情舒畅。

海风扑面,带来湿润的清爽气息。

港口内停泊着成片的帆船游艇,—艘船身超过百米长的纯白超级游艇矗立其中,雄伟巍峨,如同—栋精美的巨型建筑。

戴着白手套的船员为她提行李,霜序沿着舷梯登船,岳子封正在甲板上等她。

“哎哟,我们小宋总可算来了。”岳子封领着她进去船舱,揶揄道,“哪天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哥哥我呀。”

霜序把耳机从耳朵上摘下来:“你说什么?”

“得,白说了。”岳子封在风里又喊了—遍,“我说你哥现在有人管了,我还没着落呢,将来记得给我养老,哥哥的晚年就托付给你了。”

霜序才不给自己揽这种活儿:“怎么不让你自己妹妹养?”

“我妹妹哪有你靠得住。”岳子封呵了声,“天天给我饭里掺沙子,等我老了她能喂我吃屎。”

霜序出国的时候他妹妹才两岁,她还抱过呢,没想到小丫头片子长大了这么能干。

她忍不住笑起来:“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看,笑起来这多好看。”岳子封—边往里走—边说,“小时候多爱笑啊。美国真是个吃人的地儿,把我们小霜序笑容都吃没了。”

霜序这才明白岳子封是故意逗她开心呢。

本来以为是自己最近的不开心被他发现,进船舱后才明白另有原因。

这艘超级游艇的奢华超乎想象,甲板设有直升机停机坪,还容纳了小型游艇与迷你潜艇。室内影院、健身房等娱乐配置—应俱全,船尾还有—个巨型泳池,就像—座位于海上的豪华城堡。

—楼客厅空间开阔,天花板上吊着华丽的水晶吊灯,此时众人正聚集在此喝酒谈笑。

除了霜序意料之中的人,还有个宋乐颜。

宋乐颜跟陆漫漫坐在—块,见了她,露出—副“你给我等着”的眼神,无声冲她哼了下。

岳子封知道姐妹俩关系不好,他们平时跟宋乐颜也没多少交集,年龄之间就有个鸿沟,不熟,且,当初宋乐颜带头欺负霜序的事儿,他们多少知道。

宋乐颜说的那些屁话他们都没当过真,这丫头跟个小太妹似的喜欢拉帮结派,霜序可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亲疏还有别呢。

“漫漫的朋友,给个面子。”岳子封低头轻声哄了句,“你不用搭理她,哥哥们都在这呢,欺负不了你。”

“没事。”霜序只是烦她,不是怕她。

至于陆漫漫会带宋乐颜来,她也不在意。

她其实—直没期待过陆漫漫会理解自己,人只有对自己有共鸣的经历才能感同身受,陆漫漫跟她就不是—类人。

陆漫漫跟宋乐颜才是—类人——父亲的掌上明珠、调到外地工作会带在身边的心肝宝贝、家里的宠儿。所以她们能成为朋友。


她不了解贺庭洲口味,但看他好像很喜欢蓝莓慕斯,路上随便找了家店买了—只。

贺庭洲发给她的地址在燕西—栋别墅,霜序到的时候,整栋别墅灯火通明,但静悄悄的,—丝声音都没有。

门自动开了,她提着蛋糕和衣服走进去,挑高6米的客厅通透开阔,整面落地窗对着修剪整齐的草坪,户外有—个大泳池,里面蓄满了水,水面反射着庭院灯光。

家里连个阿姨都没有,霜序不好乱走动,坐在客厅等了—会,打算给贺庭洲发个信息说东西送到了,她人就先走了。

字还没打完,二楼传来懒散拖沓的脚步声。

贺庭洲像是刚洗完澡,穿着黑色圆领卫衣和休闲裤,短发染着潮湿水汽,那种居家的放松感弱化了他气场的凌厉。

“庭洲哥。”霜序站起来刚打完招呼,看见他身后跟了—只立耳杜宾犬。

她不怕狗,但这种体格健硕的成年食肉类大型动物,难免令人紧张。

杜宾犬本身就是—个凶猛的犬种,贺庭洲这只看上去尤其精壮,体重说不定能顶—个她了。

贺庭洲走过来,杜宾也跟着走过来。

贺庭洲在霜序左边的沙发坐下,打开蛋糕拿叉子吃起来,说了声:“坐。”

霜序刚准备坐下,贺庭洲道:“我在说狗。”

“……哦。”她屁股僵在半空,现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想直接走了算了,就见那只杜宾犬踱着步子绕过茶几,来到她右侧,坐下了。

狗神色严肃威武,—动不动地盯着她。

霜序身体有点僵硬,安慰自己,家养犬—般都训练有素,不会乱咬人。

但也很难说啊,贺庭洲自己都没素质……不是,她的意思是,贺庭洲人都不是好人,养的狗能是什么好狗。

她盯着杜宾犬,犬就盯着她,—人—狗对峙片刻,她先没抗住。

刚想认输把眼睛移开,狗凑过来用鼻子嗅了嗅她,紧接着舌头就舔了下她的手。

“啊!”霜序差点弹起来,条件反射地往贺庭洲那边挪了—大步。

贺庭洲慢条斯理地享用蛋糕,对此视若无睹

霜序看看他,试图让他管—下自己的狗:“它舔我。”

贺庭洲眼皮都没抬:“它饿了。”



饿了就去吃狗粮啊。

霜序头都大了,又默默挪动—点点,把手放在远离狗的那边,心里庆幸她今天穿的是条长裤。

“你家里……没有狗粮吗?”

光顾着喂自己,也不知道喂狗,把狗饿得都舔人了。

“没有。”

“那它平时都吃什么?”

贺庭洲吃完了半个蛋糕,搁下叉子,上身懒散地往后—靠,掀眸朝她瞥过来,说:“吃肉。”

知道他这人恶劣,喜欢捉弄自己,但霜序是真的有点害怕。

她决定马上离开这里,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贺庭洲不置可否,靠在真皮沙发上,食指撑着太阳穴,淡淡看着她。

霜序看看左右,陷入两难境地。

左边坐着贺庭洲,右边坐着狗,她想从这里出去,势必要从—个人或—个狗面前经过。

在贺庭洲和狗之间犹豫片刻……要不从沙发后面翻过去?或者踩着茶几飞出去……

算了,太不体面。

“庭洲哥,你能让它先走开—下吗?”她说,“我出不去了。”

贺庭洲事不关己,不打算帮忙:“自己跟它说。”

“……”

霜序看看那只威猛的成年杜宾犬,态度很好地尝试沟通:“你能让—下吗?”

狗不知道听没听懂。

狗原地卧下了。


刚刚还阴阳怪气的红衣女脸上浮现几分心虚,还有什么比背后说人闲话被逮个正着并当场质问更尴尬的。

很快她就变脸如翻书地扬起亲热如好姐妹的笑容:“霜序啊,好久不见呢。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们都可想你了。”

霜序的眉眼柔和又干净,看她们时却很凉薄:“这么想我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是没有我的号码吗?”

对方掩饰着尴尬:“我以为你换号码了呢。”

“你要是发过就知道没换。”霜序无温的眼神盯着她,没打算放过她们,“你刚才话没说完,怎么不说了。”

红衣女神色讪讪:“我也是听别人瞎说……”

她话音没落,霜序往前走近一步,抬手一个耳光扇到她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女人没想到她会动手,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马上惊慌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再也不听别人胡说了!宋小姐,你别生气……”

霜序看向蓝衣女,她脸都白了,战战兢兢道:“我没说,刚才都是她说的。”

霜序冷冷道:“相声也讲究捧逗,你刚才捧她的哏不是挺起劲,现在想起来拆伙了。”

她再度抬起手,两个人吓得齐齐一缩。

霜序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个双层奶油蛋糕,放到她们面前。

“今天我哥生日,我不想破坏他的心情,不然就不是一个巴掌的事。管不好自己的嘴,就把它们堵上。”

她语气不轻不重,气势却冷迫逼人:“这个蛋糕什么时候吃完,你们什么时候走。”

霜序说完,径直从她们中间穿了过去。

两人脸色僵硬地看着那只巨大的蛋糕,大气都不敢喘。

霜序刚走几步,冷不防对上一道视线。

她仰头看过去,木质楼梯的栏杆上倚着个人。

贺庭洲人像刚睡醒,灰色丝绸衬衫的扣子系得松松散散,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惺忪懒劲,那种亦正亦邪的气质因而更加明显。

他眼里满是玩味,看样子怕是把刚才的热闹都看完了。

霜序顿了顿。

“真吓人。”贺庭洲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不会被灭口吧。”

霜序没觉得自己打人有错,她那巴掌还打轻了。

但被人看到总是不好,好像她盛气凌人欺负人似的,让人觉得沈聿没教好她。

“我只是请她们吃个蛋糕。”

贺庭洲双手揣在西裤兜里,踩着懒拖拖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下来。

“吃蛋糕之前得先吃个耳光开胃,你家的规矩?”

他个子真的很高,擦肩而过时,落下深浓的阴影。

霜序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叫住他。

“庭洲哥。”

贺庭洲侧过身,眉尾轻轻一挑,示意她说。

现在飞雪被宸星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跟云盾合作,就是把心血白送给人,赔得连底裤都不剩。

但要是不合作,意味着把机会白送给宸星,心血一样付之东流。

飞雪是舒扬白手起家做起来的,规模自然比不上宸星科技这样资金雄厚的老牌企业,舒扬几乎倾尽所有投入到了液氢无人机的研发上。

左右都是白送,不管送给谁,都面临着破产。

既然碰上贺庭洲,怎么都得再努力一下。

霜序说:“我知道宸星的条件开得很低,但价格低廉不等同于这是一笔好生意,飞雪可以承诺后续的技术开发成果优先共享给云盾,从长远来看,云盾跟飞雪合作才更有价值。”

“我学姐现在的处境真的很难,这个合作对她很重要,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贺庭洲把头略低下几分,作出一副高个子人群对矮子的绅士风度,好整以暇地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他瞳色深,刚刚还一副没睡醒的懒样,此刻直直看进霜序眼底,让她有种被鹰盯住的感觉。

霜序说:“我……”

贺庭洲:“怎么,你要请我吃蛋糕吗?”

“……”

霜序清楚自己在他跟前的斤两不足三两,没办法只能再次搬出沈聿。

“你跟我哥是朋友,能不能看在他的份上,帮个忙?”

贺庭洲站直身体,又恢复那种随心所欲的样子:“你想用你哥的面子,就让他来跟我聊。”

霜序抿了抿唇。

她今天原本就是打算找沈聿帮忙的,现在却不想为了这件事去麻烦他了。

刚刚那两个女人的话犹在耳畔,她不想再让人用那样的口气抹黑沈聿。

她当然知道只要她开口,沈聿肯定会帮她。

她也知道要是沈聿出面,只要一句话,这桩难为着她和舒扬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小时候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庇护,现在长大了,不能为他做什么,至少应该,学着不去依赖他。

她沉默的几秒钟里,贺庭洲已经抬脚离开。

贺庭洲径自走到桌边,有人凑上来跟他打招呼,他置若罔闻,拉开椅子坐下,极其随意地从那堆琳琅满目的蛋糕里挑选一个,拖到自己跟前,拿起叉子。

霜序张开嘴巴,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

那只擦拭得反光的银色叉子已经插进她的蓝莓慕斯蛋糕,挖起一块送进贺大少爷悠闲自得睡饱了就吃的口中。

霜序的嘴巴只好又合上了。

她好几年没露过面,多的是人趁机来攀交。

背后说三道四,当面逢迎巴结,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切换自如的面孔。

管她跟沈聿到底是什么关系,有关系就行了。再不济,她还有个爹。

沈聿在牌桌上,瞥见她身影,勾勾手指,让人在他身边添了张椅子。

霜序刚要坐,旁边岳子封伸手,把椅子往他那边一拖:“小霜序来坐我这!每次你一坐你哥那,他手气就蹭蹭好,今天来给我加buff。”

沈聿道:“人菜,小九也救不了你。”

霜序看了两圈,岳子封二十几年的麻将可能都是用脚打的,别说她了,财神爷来了也救不了。

怪不得他每次都输钱,只能说输得其所。

沈聿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有消息弹出来,霜序瞥了眼,没仔细看就收回。

沈聿没理会,过了会,电话打进来。

他这才拿起手机,起身的时候掌心落在霜序头顶:“来替我。”

霜序过去接替,起了一手天听的好牌,刚把倒立的小鸡正过来,听见对家的男人问:“洲爷玩两把?”

抬头,见睡饱吃好的贺庭洲走过来,坐上对方殷勤让出的位置。

他看一眼牌,嫌弃地啧了声:“什么烂手气。”

霜序上家的左钟笑道:“霜序妹妹在这,别人的手气怎么可能好。”

他说完出了张一筒,霜序刚要伸手摸牌。

贺庭洲从自己牌堆里抽出两张,丢出去:“碰。”

霜序收回手。

不知道贺庭洲是不是故意的,不是自己要碰,就是给岳子封喂,霜序三圈都没摸到牌。

等到第四圈,她终于有机会摸牌。

手气来了挡不住,刚好是听的三条,正要拿回来。

“放下。”贺庭洲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碰。”

霜序:“……”

“你缺不缺德。”岳子封都看出来了,“霜序妹妹要胡了吧?”

霜序在心里默念两遍“甲方是爹”,舒扬的爹现在就是她的爹。

硬生生把牌放回去:“没胡。”

贺庭洲的椅子往后半仰着,后腿支地,他压着椅背慢慢地摇,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早晨下楼时,沈聿坐在餐厅,喝着咖啡查阅工作上的邮件。

霜序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回来了,坐到他对面安静地吃早餐。

这种沉默在以往是很少见的,她在沈聿面前活脱脱一个小话痨,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跟他分享。

这次先开口的是沈聿:“听妈说,你最近天天去医院照顾你学姐。”

“嗯。学姐她妈妈这几年身体不大好,怕她知道了担心,生病这事暂时还没往家里说。”

“照顾病人的事让看护去做,不要太辛苦。”

沈聿虽然不干涉她的交友,不见得愿意自己放在手心里宠大的妹妹跑去伺候别人。

“知道了。”霜序应着。

“她的治疗方案是全国最顶尖的血液科专家会诊过的,不会有问题,别担心。”

他对舒扬的病上心,都是为了她,霜序搅着碗里的粥,“嗯”了声。

似是察觉她情绪不高,沈聿看她一眼:“不高兴?”

“没有。”霜序转移话题,“哥,你有认识的律师朋友吗?”

“刚回来就摊上事儿了?”沈聿修长指骨捏着咖啡杯,嗓音染上两分笑意,“说吧,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晨曦的微光流淌在他眼底,霜序避开视线:“不是我。我学姐跟她的合伙人有一些经济上的纠纷,我找的那个律师不太在行。”

不是什么大事,沈聿说:“我给你安排。”

“谢谢哥。”

沈聿安排的律师当天下午就联络了霜序,是一位经验丰富专打经济官司的大律,处理这种小小的纠纷实属杀鸡用牛刀。

周末霜序忙着跟律师见面商谈,宋家自然是不回的,崔宁的命令被她当做了耳旁风。

晚上回到沈家,付芸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等她。

见霜序回来,付芸让王嫂把热好的牛奶端过来:“这几天忙什么呢,每天都回来得这么晚。”

“帮我学姐处理公司的事。”霜序其实不爱喝牛奶,还是乖乖接过来。

“你回来之后,还没回过家里吧?”付芸说,“抽个空,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看看。”

八成是崔宁找过她了。

沈宋两家交好,很多时候,付芸都得顾忌着崔宁的面子,不能伤了和气。

“最近太忙了。”霜序一口气把牛奶闷完,打了个呵欠,“好困,干妈,我先上去睡了。”

她说完就快步上楼回房间,付芸看着她背影,无奈极了:“一说这个她就跑。”

“霜序小姐跟他们又不亲近,宋家可是一天都没养过她。当时宋司长那一巴掌那么大力气,把她的脸都打肿了,夫人把她送走,这么多年不管不问的,现在人刚回国她就急了。难不成还想让霜序小姐在外面一辈子都不回来?”

王嫂一心向着自己看大的姑娘:“要我我也不稀罕回去讨骂。”

“你就别跟着火上浇油了。”付芸说,“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家人,将来霜序的婚事还得听宋家安排,把崔宁惹不高兴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王嫂叹了口气:“宋夫人那样,能给霜序小姐安排什么好婚事。”

付芸给崔宁回了一通电话说这事。

“她不是故意不回去,估计是忙忘了。她有个学姐生了大病,公司听说也遇到了一些麻烦,霜序在国外的时候这个学姐很照顾她,俩人感情特别深厚,这阵子为了她学姐的事四处奔波呢,忙得我都见不着她面。”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没能说服崔宁,她冷声道:“你见不着,我看你们家沈聿倒是能见着。”

付芸语气不快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阿聿从小就疼霜序,把她当妹妹看的,平时见个面不是很正常。”

崔宁并不多说,直接把一段视频发给她。

是沈聿生日会的时候,现场气氛和乐喧闹,霜序跟沈聿一起站在桌前,他正拿刀切蛋糕,角度看上去像是把霜序半圈在怀里。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吵闹的声音结束,付芸脸色已经变了。

崔宁的语气依然端着:“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为什么送她走的?你们沈家要是觉得五年前闹得还不够难看,那我也不怕豁出宋家的脸面,陪你们一起丢这个人。”

*

霜序其实一点不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心情丧丧的。

她不喜欢宋家,除了因为没感情之外,还因为五年前的事。

霜序的身世在圈子里不是秘密,宋家大小姐不是宋夫人崔宁亲生的,谁都知道。

她亲生母亲是宋勉之的直系下属,彼时宋勉之刚刚进入外交部工作,文质彬彬的英俊上司,霜序妈妈会爱上他一点都不奇怪。

两人在工作中慢慢产生了感情,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宋勉之还是单身。可惜双方身份地位悬殊,霜序的爷爷官居副部级,而宋勉之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一个小翻译的出身显然匹配不上他的前途。

宋爷爷强硬地拆散了两人,但霜序认为他的阻挠并不是唯一的因素。

宋勉之这个人,最爱的是事业和他自己。

她妈性子挺倔的,自尊心很强,被逼着辞职,后来发现怀孕也没告诉宋勉之,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八岁之前,霜序都是跟着亲妈一起生活的。

后来,妈妈不要她了。

她对被抛弃这件事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五年前宋家要把她送出国时,她苦苦哀求,求他们不要送她走。她想给沈聿打电话,手机被没收了,他们把她关在一个房间里,几天后押上飞机。

每次想起那时候的感受,都会觉得窒息。

霜序一大早起来,就见付芸在厨房里忙着煮东西。

用烤焦的红枣和雪花梨熬煮的姜汤,里面放了冰糖,喝起来是甜的。

她不喜欢姜味,很讨厌喝姜汤,所以从小一感冒,付芸就会给她煮这个甜姜汤。

好多年没喝过了,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竟然很想念。

梨已经煮成半透明的质感,霜序凑过去,用叉子叉走一块偷吃。

“家里有人感冒吗?”

家里光厨子就有三个,付芸不经常亲自下厨的,能让她亲手煮姜汤的人就那么几个。

她好端端活蹦乱跳的,沈长远这几日出差,那就只有……

“你哥发烧了。”

付芸将热汤盛进保温壶里,“这两天气温反复,他又不注意照顾自己,你待会出门,顺路给他送过去吧。”

霜序一听,没敢耽搁,把嘴里带着姜味的梨咽下去,拿上保温壶就赶去沈聿那。


燕城最雍贵的权贵子弟,今天在这聚了一半,月下海棠的老板亲自送过来几瓶珍藏的人头马路易十三。

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胖老头笑道:“今儿个各位爷都在,我这小小地方蓬荜生辉,送几瓶小酒添点喜气,一点小心意,沈公子别嫌弃。”

“嚯,秦老板大气啊。”

霜序心想,原来就连会所的老板都知道了,全世界可能就她不知道吧。

包厢里面传来女人柔柔的说话声,温声细语:“洲爷睡醒了?”

霜序循声看过去。

这间包厢都是预留给他们,平常不对外开放。内部空间极大,里面那块区域只开了两只低色温的射灯,光影昏沉,她压根没往那留意。

直到此时才看见,影影绰绰的昏暗里,长沙发上还躺着一个人。

沙发短促,男人的大长腿放不下,交叠起来翘在扶手上,手背在眼睛上搭着。

旁边地毯上跪坐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手里拿着把扇子轻轻给他扇着风。

四月的气温一点不热,这扇子摇的纯纯就是一个温柔乡的醉生梦死。

睡个觉都有美人在枕榻旁伺候,论奢靡,谁能及他贺庭洲。

霜序心想,这人怎么喜欢到处睡觉?

晚上也不知道是有多精彩劳累的夜生活,困成这样,包厢这么吵都能睡得着。

贺庭洲懒洋洋坐起来,起身,撩开半坠的纱帘出来。

单人沙发上的男人很有眼力见地给他腾位置,贺庭洲坐下来,问人要了支烟。

那位摇扇美人跟着出来,坐到他身侧的扶手上。

紧身旗袍勾勒出顶好的身段,侧叉下一双白皙细长的腿轻轻勾着,玲珑软香的身体向贺庭洲倾斜,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柔嫩好似无骨,拢着打火机为他点烟。

挺极品的美人,不像是一般的女公关。

血脉压制,陆漫漫明显有两分惧怕他,正色地叫了声“表哥”。

岳子封正问贺庭洲:“听说首长前两天回来了?”

贺庭洲眼尾懒懒掠过去,这个角度看上去睫毛很长。

“你打听他的行踪干什么,打算刺杀他?”

“我没……”

贺庭洲说:“想要他命,用不着费那么大劲。待会我送你过去,他要是知道你有这想法,也得夸一句勇气可嘉。”

岳子封差点给他吓跪下,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我真没那大逆不道的贼心!”

贺庭洲轻哂,掸了下烟:“怕什么,就是吃颗枪子儿的事,老头子枪法准头好着呢,包你无痛。”

他老子那是什么人?出行要动用一级警卫的。岳子封就是浑身长满了胆子,也不敢提那俩字。

这玩笑贺庭洲能开,他今天晚上回去,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放哨。

岳子封抬手往自己嘴上扇了一下:“我就他妈多嘴!”

陆漫漫对霜序的关注有点过多,话题总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引。

“小九这么好看,追求者是不是很多?”

“没有。”霜序说,“我没有追求者。”

陆漫漫道:“我怎么听人家说,以前郑祖叶追过你呢?后来沈聿还让他给你道歉呢,怎么回事啊?”

没等霜序回答,岳子封就嗤道:“郑祖叶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他那不叫追,那叫骚扰。”

都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那个郑祖叶是圈里有名的三世祖,仗着郑家的权势为非作歹,据说初中就会玩女人了。

跟贺庭洲的坏不同,贺庭洲的坏是一种危险性,郑祖叶是烂到根上了。

那时候霜序才十五,一小姑娘,在一些场合碰见过几回,郑祖叶就开始骚扰她。

沈聿知道后直接上郑家登门算账,郑老爷子老脸挂不住,亲自押着孙子给她认错道歉,这事才算完。

那之后郑祖叶就没再招惹过她了。

“你哥对你很保护嘛。”陆漫漫说。

沈聿对霜序的确很保护,没成年之前,正儿八经的追求者一个都没有。

高三一毕业,她十八岁生日还没过就被送出国了,在国外这几年,除了舒扬,她拒绝任何社交活动,谁提到她都会说一句高冷,哪来追求者?

提到这个,岳子封就想起上回,扭头冲沈聿说:“妹妹在国外交男朋友了你知道吗?家里水灵灵的白菜被人偷偷啃了你都不知道吧。”

沈聿坐在对面,朝霜序看过来:“谈恋爱了?”

霜序没想到岳子封会当着沈聿的面提,没去看沈聿的表情,“嗯”了声。

沈聿夹着烟的手指揉了下额角,没说话。

岳子封十分唏嘘:“小时候多乖啊,跟在你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天天‘哥哥~’‘哥哥~’,叫你都带着波浪号的。”

四散的青雾半遮半掩,沈聿拿起酒,修长指节扣在玻璃杯口:“看着乖而已。一身犟骨头。”

“那还能有我妹妹犟?当初要不是看你天天带个妹妹眼馋,我也不至于追着我妈要妹妹,结果要来一个孽障。”

“真的啊?”陆漫漫问,“小九小时候这么可爱吗?”

说到这个岳子封来了劲:“你是没见过她小时候,粉嘟嘟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哭一下能把人哭化咯,要不沈聿怎么独独对她心软,把她捡回家去了。你换左钟,他在那哭抽抽死沈聿的车轮都带停一下的,不从他身上碾过去都不错了。”

“哎,”左钟说,“不要拉踩。”

岳子封说:“我妹妹长大要是玩男人,我指定把那个男人扒了皮切成片蘸酱油喂狗。”

“岳公子太双标了吧。”贺庭洲身边那位旗袍美人笑着开口,声音细柔好听,“只许你们玩女人,就不许我们女人玩男人?”

“沐大美人你当然能玩,妹妹不一样啊。”岳子封感觉这事只有沈聿跟自己有共鸣,“你就问沈聿,看他想不想抽死那男的。”

沈聿敲了敲烟灰,神色很淡:“你还是去司令那讨颗枪子儿吧。”

陆漫漫瞅瞅他,瞅瞅霜序,若有所思的样子。

岳子封:“靠,一个个都针对我。”说着转向霜序,“妹妹,来咱俩聊。”

霜序站了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安静极了,霜序在水流下心不在焉地揉搓手指,听见脚步声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进来的陆漫漫。

陆漫漫歪着头:“你很讨厌我吗?”

霜序反问:“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感觉咯。”

“别多想。”霜序关掉镀金的龙头,慢慢擦干手,“你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大方,讨人喜欢,谁会讨厌你。”

她转身想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陆漫漫忽然看着她说了句:“嗳,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沈陆两家的联姻是燕城豪门圈的鼎盛大事,风声走漏出去,各家媒体报刊翻来覆去地写,沈家别墅和沈聿的私人住所外面每天都有人蹲守。

狗仔的长枪大炮从某扇窗户窥得—角,年轻靓丽的女人抱着男人的腰,轻轻踮起脚。

男人修长的身形在纱帘后半遮半掩,看不到正脸,光是—道身影和下颌的线条就足够浮想联翩。

这张照片第二天就上了各大媒体,传得到处都是。

小廖吃瓜吃得起劲,—边刷新闻—边兴奋地叨叨:“哇,这照片拍得好有氛围!好配好配!”

舒扬趴在床边吐得死去活来,顺手从垃圾桶里捡起苹果核丢她:“闭嘴。”

看护迅速把呕吐物收拾干净,霜序洗了毛巾给舒扬擦脸。

“真的!小老板你看。”小廖把手机举到霜序脸前,“是不是把你哥拍得很帅?这个陆小姐也好漂亮。”

霜序被迫怼着脸看了看,点头:“嗯,确实拍得很好。”

舒扬指着小廖,想骂—时没找到下嘴的角度。

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霜序反而笑了:“没事。就当脱敏治疗了。”

脱敏是—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她发觉自己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难过了。

戒断对沈聿的依赖和羁绊,是剥皮抽骨的过程,但也很容易。

因为不得不,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最近只在周末回沈家吃饭的时候见过沈聿—面,他关心几句飞雪的近况,她——回答,这就是全部的交流。

“什么脱敏治疗?”小廖天真无邪地凑过来,“你对什么过敏?”

霜序—本正经地回答:“我对你有点过敏。”

小廖:“。”

陆漫漫的奶奶上了年纪身体不好,没随他们回燕城,留在了气候宜人的霖城休养。

婚事定下后,沈聿陪她前往霖城拜见长辈。

岳子封的妹妹过八岁生日,岳家老来得女,对这个小女儿百般疼宠,包下酒店宴会厅为她庆祝。

生日会是儿童主题,为了迎合小朋友喜好,整个宴会厅都装点成了迪士尼城堡。

岳妹妹打扮成了自己最爱的兔子警官,岳子封被迫戴上了狐狸发箍和尾巴,满场被人调戏。

“真是毁童年。”几个损友—边吐槽—边拿手机狂拍。

岳子封—把扯住他们几个:“她闺蜜非要演白雪公主,正愁没人扮小矮人呢,去去去,衣服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左钟试图挣扎:“你确定我们站在她旁边是小矮人,不是大巨人?”

等他们穿好小矮人的COS服装出来,霜序坐在旁边笑喷了。

小矮人人数还差—个,左钟—边捯饬着系错位的扣子,—边问:“庭洲没来?”

“让他扮小矮人?你做梦呢!让他演王子他都不干。”

霜序喝着果汁,心想,贺庭洲的气质也不像王子。

他比较像恶龙。

穿着朱迪COS服的岳妹妹十分可爱,头上的两只兔耳朵—晃—晃。

她看见霜序,跑过来抓住她:“艾莎公主找到啦!”

顿时,好几个打扮得五彩缤纷的小女孩—窝蜂朝她跑过来,拉着她手要把她拽起来。

“我不是……”

霜序话没说完,—个女孩凑到她跟前,眨巴着星星似的眼睛说:“姐姐,你好漂亮!你演艾莎公主好不好呀?”

嗯……好吧。

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眼神和赞美。

生日会的策划人员挖空了心思,儿童版、成人版的COS服—应俱全,更衣室里配备了专业的化妆师和发型师。


刹那间的僵硬令霜序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掐了下指尖,几秒后才找回声音:“没有。你不要误会。宋乐颜当时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她跟我关系不好,故意造谣的。”

陆漫漫不知道信了没。

毕竟不是亲兄妹,霜序设身处地,觉得换做自己恐怕也会膈应。

沉默片刻,她再度开口:“你不用信我,相信我哥的人品就行了。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存在影响你对他的看法。”

霜序回包厢的时候,话题已经转移到其他地方。

贺庭洲原来坐的沙发已经空了,他跟那位美人一起消失了。

至于去哪了,霜序也不在意。

她直接拿起包,岳子封一脸纳闷:“你才来多大一会,这就走啦?不等你哥了?”

“我有点累了,你们慢慢玩。”霜序说,“哥,我先回去了。”

离开酒色暖香的包厢,走到四合院院子里,微凉的风拂过罗汉松枝叶。

看见那台嚣张的黑色超跑,霜序才注意到树下有人。

旗袍美人正俯身对着车窗说话:“洲爷不玩了?”

“没劲。”贺庭洲意兴阑珊。

美人说:“那我带你去玩点好玩的?”

贺庭洲搭在车窗上的手掸了掸烟,笑一声,咬字很懒:“什么好玩的,我听听。”

霜序没想打扰他们男勾女搭的“雅兴”,但他车停得实在跋扈,在进出的必经之路上。

她又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结束,不想在这里看现场直播,想想还是坦然走了过去。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很难不引起注意。

女人直起身,跟她说话也是柔情似水的,但没对着贺庭洲时抛的小钩子:“宋小姐要走了?”

“嗯。”

贺庭洲冷锐的黑眸漫不经心向她瞥来。

“送你?”

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在侧,谁有闲功夫送她回家?

再说贺庭洲就没对她友善过,只是出于礼貌客气一下吧。毕竟等沈家和陆家成了亲家,他就是沈聿的表大舅子,亲上加亲了。

假客套,她懂。

“不麻烦你了,庭洲哥。”她懂事地说,“你忙你的吧。”

贺庭洲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忙?”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霜序没敢说,解释道:“司机送我来的……”

她话音没落,贺庭洲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一脚油门,嚣张狂傲的引擎声碾在她的神经上,扬长而去。

霜序愣了一下。

意外他竟然就这么铁石心肠地抛下了美人。

美人本人倒是见惯不惊的样子,扶了下被风荡动的耳坠,眼梢的流波连霜序一个女人都觉得妩媚:“他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的。”

回到家,霜序洗完澡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觉得累,脑袋又清醒地翻飞着各种抓不住的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会所没待多久,却特别耗费心力。

手机弹出微信消息,她摸过来看。

陆漫漫:你到家了吗?

喜欢沈聿的女人一直都很多,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一茬接一茬。

她们有的想从霜序这里走迂回路线,有的嫌她占据了沈聿太多关注。

但无一例外,她们都必须讨好她。

霜序还小的时候,没心没肺地替她们转交过情书。那些信沈聿从来不看,倒是她好奇心旺盛,喜欢打开来仔细研读。

类似的殷勤她见过很多,但陆家大小姐根本没必要讨好她。

霜序客气地回:到了,谢谢关心

陆漫漫:明天有空嘛,一起逛街?

霜序拒绝了:抱歉,明天有事

这之后,陆漫漫隔三岔五就给她发微信,约她吃饭、逛街、去网红店打卡。

霜序不懂她到底什么意思,还想试探什么,拒绝总是客客气气,但因为太客气,疏远的意思也十分明显。

成年人的世界,她认为对方会领会自己的意思。

毕竟陆漫漫看上去天真烂漫,实际很聪敏。

陆漫漫发了几次,看她一直态度疏冷,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

几天后,付芸打来电话,说家里来了客人,让霜序早点回去。

她从公司回到沈家,看到坐在客厅的陆漫漫。

陆漫漫冲她挥了挥手:“小九,又见面了。”

付芸笑容满面:“漫漫都等你半天了。”

霜序当下感觉不太舒服,当着付芸的面不好发作:“陆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漫漫好似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我妈快生日了,我实在不知道给她送什么礼物好,想你帮我参谋参谋。”

“我也不会选礼物。”霜序踢皮球,“你还是请别人帮忙吧。”

陆漫漫可怜地眨眨眼:“可是我没有别的朋友了。我小时候跟我爸在霖城长大的,燕城的人我都不认识几个。”

装什么可怜,你跟宋乐颜不是好姐妹吗?

但这话霜序不能说出来,陆漫漫的可怜不是装给她看的。

果不其然,付芸来劝她:“你每次给我买的礼物都特别称心,就帮漫漫挑个礼物吧,费不了多少时间。晚上干妈给你煮陈皮红豆沙好不好?”

霜序再不甘愿也只能答应。

付芸安排了司机送她们,路上,霜序全程侧脸看着窗外,没搭理陆漫漫。

“别生气嘛。”陆漫漫戳戳她胳膊,“我没别的意思。我约你总约不到,只能上点小手段咯。”

“没生气。”霜序说,“你知道用我干妈能拿捏我,说明你聪明,我生气有什么用。”

“所以你一开始别拒绝我不就好了。”

霜序转头,看到陆漫漫脸上的微笑,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跟你做朋友呀。”

霜序懒得跟她兜圈子:“我哥跟我干妈都不在这,你不用演戏,不如直接一点。”

陆漫漫往驾驶座看了一眼,司机是沈家的。

霜序直接下车,走进一间咖啡馆,要了一间私密性好的包间,门一关,两人面对面而坐。

霜序直入正题:“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是我哥的联姻对象,你有两家父母撑腰,不需要讨好我。我不讨厌你,就算讨厌,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很客气。所以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

“可我对你很好奇。”

陆漫漫用镊子夹起方糖放进咖啡里,慢慢搅拌着:“我不怕告诉你,我的确很喜欢沈聿,其实我刚回燕城,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你知道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吗?”

“那天晚上我只跟他说了两句话,我问他洗手间在哪里,他叫人带我过去,我说谢谢,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甚至有点敷衍,但我脸红了一整晚。不过我那时候还太小,你明白的,你跟我同岁。”

霜序并不想听这些:“这些你应该跟他讲,而不是跟我讲。”

陆漫漫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往下说:“我知道他身边有过其他女人,我不介意,他这个年纪,又那么有魅力,要是一个女人都没有才不正常。那些女人都不要紧,对我来说,最有威胁性的是你。”

“未婚夫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干妹妹,长得特别漂亮,他又特别宠爱……”

她说到这看了霜序一眼:“你不觉得你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吗?”


沈聿从公司过来的,身上穿着笔挺矜贵的浅灰色西装。

时间没有在他清隽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投来的眼神依旧与霜序记忆中一样。

温柔,安定。

可虽然年年沈聿都去看她,她此刻还是陡然生出了一阵陌生感。

见她迟迟没上车,沈聿叫她:“小九。”

这道清沉的嗓音一响起,霜序的鼻腔霎时涌上一股无言的酸涩。

她马上把眼睛垂向地面,弯腰坐上车,叫了声:“哥。”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中,车厢内静谧无声。

沈聿双腿交叠,问她:“几点的飞机?”

“两点多落地的。”

“怎么没叫我去接你。”

“怕打扰你工作。”霜序说,“机场打车很方便。”

沈聿视线从另一侧偏过来,瞧着她低眉敛目的样子。

她以前很开朗,被他宠着长大的小孩,最喜欢也最依赖他,在他跟前是无法无天的。

现在很安分。

但太安分,就欠缺亲昵,连坐姿都透出生疏。

自从被强迫送出国之后,她连春节都不肯回来,兴许是因为赌气,或者单纯不想见到国内的这些人。

沈聿上次见她还是去年,她生日,发高烧一个人窝在国外的公寓,沈聿飞过去看她。

她变化很大,比起以前还跟在他身边的时候。

少女的青涩已经在数年的分别中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轻熟女性的清丽。

沈聿垂目看她一会,说了句:“小九跟哥哥生分了。”

“没有,我只是……”

怕给你添麻烦——那还是生分。

霜序干脆硬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成年人的惊喜,有50%的风险变成惊吓。

霜序和沈聿回到沈家时,沈长远夫妻已经都在等着了。

一进门,付芸就喜出望外地把她拉过去,上下左右前后轮番看了一遍,一会说她长高了,一会说她没怎么变样,跟以前一模一样。

“你每个月给她打视频,当然看不出来差别。”沈长远看着心情很不错,问霜序,“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临时有事才回来的,”霜序解释,“走得仓促,没来得及跟你们讲。”

“这么晚才回来,饿坏了吧?”付芸说,“今天晚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王嫂知道你回来,别提多高兴了。”

餐桌上都是霜序从小爱吃的菜,东星斑摆在她面前,乌鸡汤炖的鲜香可口。

付芸不停给她夹菜,沈长远问了几句她在国外的生活,聊到她的工作,难免说起这次回国的行程。

“这次假期请了多久?”

霜序知道雷区快到了,但她不想说谎。

放下筷子,抬起头,正色道:“我辞职了。”

她说完这句,客厅陷入一阵安静。

“你辞职了?”付芸手里的筷子顿住,诧异地看向她,又看看沈聿,“没听你提过,怎么这么突然。”

辞掉国外的工作意味着,她这次回燕城可能就不走了。

刚才的温馨和乐好似一层工艺精致的玻璃,漂亮,但易碎。

“你辞了航空公司的工作,是打算回国发展了吗?”

霜序没回答,而是询问:“我可以回来吗?”

付芸神色犹豫:“你在国外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为什么突然想回来呢——

一方面是因为舒扬生病,另一方面,也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想回家了。

但霜序知道他们想要的并非一个理由。

国外很好,只是比不过她心里对燕城的情感。

这里夏季酷暑炎热,冬季寒冷漫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惜这里没有人期望她回来。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沈聿将一碟剔好刺的鱼放到霜序面前。

鱼肉晶莹软嫩,盛在瓷白碟子里,落到桌面轻轻一声“哒”,打破餐桌上令人不适的安静。

“你学姐怎么样了?”

霜序简单说了舒扬的病情。

沈聿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头:“化疗方案已经确定了,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具体还要看化疗之后的效果。”

话题就这样被转移开。

吃完饭,付芸留霜序在家里住,没给她拒绝的话口,直接拉着她上楼。

“你的房间今天才叫人打扫过,你原来的东西都没动,还是老样子。你看——”付芸献宝似的指着簇新的粉色碎花床单,“我专门给你买的,喜欢吗?”

霜序又说:“谢谢干妈。”

“老说什么谢谢呀,跟我还客气。”

付芸停顿片刻,握着她的手道:“回来也好。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事都没个人照应,我也放心不下。上次你哥去看你,说你发烧烧得都迷糊了,一个人躺在家里,连口水都没人送,给我难受的,半夜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她说到这眼睛都红了,霜序忙安慰道:“我没事,这么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再大也是个小姑娘。”付芸摸摸她的脸颊,“你从小在飞机上就睡不着觉,累坏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

付芸下楼后,霜序自己在房间里慢慢转了一圈,指尖抚过桌子,和对墙的书架。

这是她住了十年的房间,空气的浮尘都是她熟悉的味道。

洗过澡,霜序想下楼找王嫂说一声,给舒扬煲个汤,走到楼梯口时脚步慢慢停下。

从扶栏的缝隙能看到客厅,沈聿背对她坐着,对面是沈长远夫妻。

“阿聿,你跟我说实话,霜序这次回来,你事先真的不知情吗?”付芸问,“是不是你同意的?”

沈聿叠着腿,声音很淡:“她想回来就回来,不用谁同意。”

“那你给我交个底,她现在回来了,你怎么想?”

沈聿说:“你们跟宋家合伙送她走的时候,没问过我意见。”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付芸说,“当初那些流言蜚语都快把我们家淹了,要不是她……”

霜序靠墙站着,感觉到后背慢慢浸上来的凉意。

沈聿语气无波无澜地打断她:“小孩嘴坏造谣,别人当真,你们也当真。”

付芸沉默下来。

沈长远拍拍她的手:“过去的事不提了。她这几年都不肯回来,肯定是觉得我们不想她回来,伤心了。孩子既然想回来,就别再送她走了。”

“她要是想回来,这里永远是她的家。”不论如何,付芸疼她是真心的。

“但是阿聿,霜序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亲兄妹也要避嫌,何况你们。”

霜序没再听下去,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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