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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夫人撩人心魂,冷傲少帅拿命宠 全集

初点点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不仅仅不能反抗,在主子调戏的时候,甚至还要露出一点笑,才不至于得罪主子。那女佣是最受不了、最容易被颜心说动的。她是领头羊效应。她帮了颜心,另外两个佣人,立马有样学样。颜心今日心情好转。她向二少爷夫妻俩讨回了一点利息。往后的账,慢慢算。日子,长着呢。颜心回到自己院子,舒舒服服吃了晚饭。程嫂有点为她担心:“小姐,会不会结仇?”颜心笑了笑:“不打他们,一样结仇的。”——她漂亮,二少爷就会一直骚扰她;二少奶奶不敢和自己丈夫硬扛,也会把火撒在颜心身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颜心的前世,已经向她证明,一个慈善的人,哪怕她挺有本事、自强自立,照样被人欺辱。颜心脑海中,总记着景元钊那句话:“威望,要用鲜血来树立。”不狠,旁人踩你毫无顾忌。回神间,瞧见...

主角:颜心姜寺峤   更新:2025-06-29 08: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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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颜心姜寺峤的其他类型小说《娇娇夫人撩人心魂,冷傲少帅拿命宠 全集》,由网络作家“初点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不仅仅不能反抗,在主子调戏的时候,甚至还要露出一点笑,才不至于得罪主子。那女佣是最受不了、最容易被颜心说动的。她是领头羊效应。她帮了颜心,另外两个佣人,立马有样学样。颜心今日心情好转。她向二少爷夫妻俩讨回了一点利息。往后的账,慢慢算。日子,长着呢。颜心回到自己院子,舒舒服服吃了晚饭。程嫂有点为她担心:“小姐,会不会结仇?”颜心笑了笑:“不打他们,一样结仇的。”——她漂亮,二少爷就会一直骚扰她;二少奶奶不敢和自己丈夫硬扛,也会把火撒在颜心身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颜心的前世,已经向她证明,一个慈善的人,哪怕她挺有本事、自强自立,照样被人欺辱。颜心脑海中,总记着景元钊那句话:“威望,要用鲜血来树立。”不狠,旁人踩你毫无顾忌。回神间,瞧见...

《娇娇夫人撩人心魂,冷傲少帅拿命宠 全集》精彩片段


不仅仅不能反抗,在主子调戏的时候,甚至还要露出一点笑,才不至于得罪主子。


那女佣是最受不了、最容易被颜心说动的。

她是领头羊效应。

她帮了颜心,另外两个佣人,立马有样学样。

颜心今日心情好转。

她向二少爷夫妻俩讨回了一点利息。往后的账,慢慢算。

日子,长着呢。

颜心回到自己院子,舒舒服服吃了晚饭。

程嫂有点为她担心:“小姐,会不会结仇?”

颜心笑了笑:“不打他们,一样结仇的。”

——她漂亮,二少爷就会一直骚扰她;二少奶奶不敢和自己丈夫硬扛,也会把火撒在颜心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颜心的前世,已经向她证明,一个慈善的人,哪怕她挺有本事、自强自立,照样被人欺辱。

颜心脑海中,总记着景元钊那句话:“威望,要用鲜血来树立。”

不狠,旁人踩你毫无顾忌。

回神间,瞧见程嫂忧心忡忡的脸,颜心安抚她:“别怕。我打得起,就不怕他们报复。”

程嫂叹气:“您一个人,他们两个人……”

“我还有你们!”颜心道,“有您、半夏,还有冯妈和桑枝。”

程嫂不再说什么了。

翌日,颜心去老太太的院子吃早饭。

老太太夸她:“这性格好,像我老婆子,不能吃亏。”

“我又把晚膳给搅合了,祖母。”颜心说。

老太太:“谁耐烦跟他们吃晚饭?巴不得他们不痛快。”

对儿子们,老太太是又爱又恨——不能不爱,母性如此;又不能不恨,始终意难平。

但对待儿媳妇、孙儿孙女,老太太真是一点好感也无。

她全当看戏。

比最有名的名角唱的戏还有意思。老太太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大热天的,家里人都做了旗袍,你也去做几身。”老太太又说颜心,“上次给你的料子,都拿去做出来穿,收在库房留给谁?”

颜心:“我回头拿到针线房去。”

“家里的针线房就两个婆子,只会缝缝补补,做做亵衣裤。如今都流行外头裁缝铺子做衣裳,他们懂什么时髦。”老太太说。

民国后,“时髦”简直成了上流社会的金科律令。谁都害怕落后,被人嘲笑。

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要博个“门风开化”的好名声,送孩子们出国镀金。

只老式门第,外头还是大家庭,内在没什么钱,才会固守旧制——在社交舆论上,这是很被人看不起的。

颜心知道姜家也在讲究这些了,她点点头:“今日不太热,我回头去。”

直到傍晚,日头没那么毒了,颜心才出门。

黄昏的街道,灯火通明。电灯橘黄色的芒,给市井披了一件温柔的外裳。五彩玻璃被灯光硬照,色泽斑斓。

城市日新月异了。

颜心去了宜城最好的一家裁缝铺子朱瑾阁。

这家裁缝铺子一共两层,有各色布料,也有名门出来的绣娘,督军夫人也在此地做旗袍。

颜心带着女佣进门,小伙计急忙迎上来,客客气气帮衬着搬颜心带过来的布料。

“贵客稍后,朱娘子正在给上一个客人量尺寸,您稍坐。”小伙计道。

“朱瑾阁”,是一名姓朱的绣娘自己开的。

颜心道好。

她打赏了小伙计一块银元,故而她被安排到二楼临街的小休息室。

休息室很安静,小伙计很快端了一托盘的茶点给她。

“小姐,这家铺子做衣裳肯定很贵。他们招待客人的茶,都用上好的明前龙井。”半夏低声说。

颜心笑:“督军夫人都捧场的裁缝铺子,肯定贵了。”



“……我有丈夫,你似乎忘记了这件事。”颜心道。

“你那丈夫,不是至今都没跟你圆房吗?姜知衡亲口告诉我的。”景元钊道。

颜心的心口,沉沉往下坠。

她的天地都晦暗了。

这个时候,车子到了。

景元钊先下了车,然后转到她这边,替她打开了车门。

他微微俯身:“下车,珠珠儿。”

颜心一怔。

他连这个都打听到了?

初夏的阳光娇媚,碧穹湛蓝,万里无云。

跑马场很大,旁边的马槽停了好些骏马。

但空旷,无人。

颜心看了眼景元钊。

景元钊牵住她的手:“今天特意请你来玩。”

——所以关门歇业,只接待他。

颜心没什么表情。

她甚至连拒绝他牵手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俩去挑选马的时候,有个女子在旁边服侍。

这女子穿着骑马装,头饰却很奇怪:她梳一条长辫子,却像前朝男人那样,把辫子围绕着脑袋盘起来。

很是利落。

整个跑马场只有她。

“她是管这跑马场的人吗?”颜心忍不住好奇。

景元钊见她注意力转移了,居然还有闲心观察其他人,便故意逗她:“不是。”

又说,“她的身份,你猜不着,但你肯定很感兴趣。”

颜心:“……”

景元钊招招手。

那女子快步上前:“主子。”

颜心这才明白,原来是他的人。

“她叫白霜,骑术很好的,她可以教你骑马。”景元钊说。

他也不知道颜心会骑马,特意安排了这个人。

颜心打量几眼白霜。

白霜皮肤偏黑,但紧致细腻,脸上无表情,一双眼圆圆的,眼珠子很黑很亮。

她神色恭敬。

“……景元钊是很喜欢皮肤黑的女人吗?”颜心在心中猜测。

那边,景元钊已经替颜心选好了一匹马。

他看了眼颜心,预备将她抱上马背,颜心躲开了。

她自己踏上马镫,很利落翻身上马了。

她穿着老式的幅裙,裙摆宽大无比,大开大合的动作丝毫不影响。

她利利索索上了马,握紧缰绳。

景元钊站在下面,微微扬起脸看她:“的确会骑马。”

“我可以先跑起来吗?”颜心问。

景元钊:“可以。”

颜心一夹马腹,马儿溜溜达达小跑了起来。

她并不着急催马,只是缓慢而行。

马背上的风凉爽,轻轻拂过她心头,她感觉心中的阴霾散了大半。

很快,景元钊驱马靠近。

他问颜心:“想不想比试?”

颜心白了他一眼:“在你眼里,我这么蠢?”

这几年才有汽车,以往男人出行,很多人会骑马;而军中代步的,还是战马。

景元钊从小在军中长大,骑马是他的必备课。

颜心也就是会骑马,能小跑着散散心。

她疯了,去跟一个在军武中长大的男人比赛马?

“一点也不蠢,还很可爱。”景元钊哈哈笑起来。

他不笑的时候,表情端肃,看上去很有威仪,是个杀伐果决的军官。

笑起来的时候,那个深深梨涡,又让他的笑容格外有感染力,很亲切。

他真是个很矛盾的人。

颜心挪开目光。

她和景元钊就这么慢悠悠在跑马场溜达了两圈。

而后,她快速跑了起来,让风吹乱了她头发,她的心情就彻底好了。

“……颜心。”景元钊突然叫她。

颜心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点出神,听到他喊才扭头看他:“怎么?”

“没什么,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他道。

“我可能在想事情。”颜心道,“你说什么?”

景元钊:“我说,等会儿还是比赛一场,你可以找人代替你。咱们定个输赢。”

又说,“你为什么总在想事情?想些什么?”


你会弹钢琴,这种西洋玩意儿没几个人会。你不弹,偏偏去跳舞,才出丑的。”骆竹怒其不争。


颜菀菀:“当时有乐师坐在钢琴旁边,我根本没机会表现。”

那场宴会,颜心跳舞实在太出彩了,她和景元钊看上去那么般配。

颜菀菀心急如焚,又有章清雅在旁边煽风点火,用激将法,颜菀菀就脑子不清楚,也去跳舞了。

导致她丢人现眼。

今天是督军府的宴会,份量更重,贵宾又是颜心。

颜菀菀很嫉妒,可她没有办法。

比起督军夫人,她更怕督军。如果她再次表现,又做不好,恐怕景元钊更加不满。

她真不想去。

她母亲骆竹却很坚持:“菀菀,富贵险中求。你既然想做督军府的少奶奶,你必须抓牢一次次的机会。

颜心今天出尽风头,改日稍有流言蜚语,你公婆恐怕也会怀疑你不是少帅的救命恩人。

你必须到场。如果你没机会弹钢琴,就什么都不要做。你只需要到场,站在景元钊身边。

你让军政府所有人都记起,你才是救了景元钊性命的那个人,你才是督军府未来的少夫人。”

颜菀菀深吸好几口气。

她还是不太敢:“姆妈,就让颜心风光一回,能如何?”

“往后,哪怕你成功嫁给了景元钊,也永远被她压一头,就像之前十几年的日日夜夜。你甘心吗?”骆竹问。

颜菀菀的眼睛,一瞬间充血。

怒气翻腾着上涌。

祖父在世时,是大家长。他说一不二,儿子们都要听他的。而他,偏爱颜心。

家里叔伯、下人们逢迎老太爷,便巴结颜心。

颜心什么都是最好的。

她生得又那么美丽。

颜菀菀单独外出,人人都夸她漂亮;可只要颜心一出现,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都在她一个人身上。

这些嫉妒,像一根根刺,日夜扎着颜菀菀。

所以,在广城的时候,颜菀菀明明有机会一刀杀死颜心,她却选择划烂颜心的脸。

她恨颜心,恨得不是想让她死,而是希望她生不如死。

脸和脖子划了几十刀,颜心都能用药恢复如初,她简直是个怪物。

颜心被称一声“少神医”,是真有些能耐的。

颜菀菀也后悔。

谁能想到,被破了身的颜心,嫁给了姜家的庶子, 没有在内宅受尽折磨而死,反而能在督军夫妻俩跟前立功。

她出了风头。

万万想不到!

“姆妈,我不甘心。我要赢她,我一定要赢过她!”颜菀菀的心口,似被一万只蚂蚁爬过。

啃噬得她酸痛难当。

嫉妒的滋味,是蚀骨之痛痒,最是折磨人。

“好孩子,你这么想就行。”骆竹终于说服了女儿,轻轻舒了口气,“今晚,姆妈跟你一起进去。”

颜菀菀是景元钊的救命恩人,哪怕她们母女不请自来,景元钊也会放行。

骆竹生得清秀,人到中年也保养得当,今天又装扮一新,不丢人。

“好,姆妈,我们过去吧。”颜菀菀握紧了骆竹的手。

她们俩往前走。

快要走到万锦饭店门口时,有辆汽车停靠。

副官打开车门。

车上下来一女子。

她穿淡紫色素面旗袍。

元宝襟的旗袍,低开衩,露出她笔直的小腿,肌肤莹白如玉。

旗袍上没任何花纹,只用了银扣做装点。

那些银扣,一个个做成了海棠花的模样,小巧精致。

旗袍的尺寸不算太紧,可这女子身段实在姣好,玲珑有致,修长纤瘦,胸前的布料撑得很饱满,让她的腰越发显细。



闹腾了半夜,终于消停。

姜家的主子、佣人都听说,四少奶奶“偷”了老太太的猫。

“她这次可惨了,老太太不会放过她。”

“说不定会休了她。现在叫什么?”

“离婚。很多人跑去市政z府衙门离婚,时髦事。”

“还是被休了。”

众人嚼舌根。

大太太章氏服侍丈夫睡下,去了章清雅住的西楼。

章清雅住在正院后面的小洋楼。

单独给她盖的一栋新式小楼,装饰各种西洋家具,精致富贵。

她穿着丝绸睡衣,怔怔坐在床上发呆。

瞧见她姑姑,她猛然坐起来,拉住姑姑的手,一双美目全是泪意。

大太太怒其不争:“现在知道怕了?你这事办的,糊里糊涂。”

“梨雪和两个婆子都是咱们的人,我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会有这等变故。”章清雅很急切,“姑姑,现在怎么办?”

大太太:“家里的佣人,最会嚼舌根,不能沾染你半分。你是章家唯一的千金,身份高贵,将来要嫁给权贵门第的。”

章清雅听了,心中不得劲儿。

权贵门第的少爷,要是长得丑,怎么办?

她从小荣华富贵,没吃过苦,不太懂权势的好处。

而哪个少女,不爱英俊不凡的少年郎?

她更喜欢四哥姜寺峤。

“往后行事,一定要和姑姑商量。”大太太章氏握了握她的手,“你睡吧,别担心。”

章清雅很难不担心:“姑姑,梨雪那个丫头,刁的很,我怕她乱攀咬……”

“你既然知道她刁,还敢用她?”大太太心平气和。

她不急,也不动怒。

章清雅:“您不是也用她吗?”

“我是用她的刁,让她去折腾颜心。”大太太说。

章清雅知错了:“姑姑,我一时想差了。现在该怎么让梨雪那丫头闭嘴?”

“她会闭嘴的。”大太太淡淡说。

这天夜里,关押三个下人的柴房,突然失火。

火势很猛,等值夜的婆子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大火快要把柴房烧塌了。

按说,起火的时候,梨雪和两个婆子应该叫嚷的,但她们毫无动静,都被烧死了。

又闹腾了一夜。

这场火,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大老爷姜知衡一大清早就赶过去,看着佣人们收尸,他脸色发沉:“这可不是什么吉兆。”

大太太也跟过来,安慰丈夫:“起火就是吉兆,预兆兴旺,老爷。”

大老爷还是拧眉。

大太太趁机说:“咱们家一向太平的。姆妈那只猫,也没人敢动。自从颜心嫁进来,就出了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命里带煞,连累了咱们。”

大老爷不悦看了眼她:“是你做主要娶这个媳妇的。”

大太太:“这事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和骆竹像亲姊妹,她求我的,我没办法。”

骆竹是颜心的继母。

大老爷:“那也不该让寺峤娶她。寺峤到底是我儿子。”

说她苛待庶子。

让庶子娶颜心这么个糟糕的女人。

大太太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说话。

“家门不幸。”大老爷说,“许是那媳妇的霉运,从颜家传到了咱们家。”

又说,“颜心嫁出去后,颜家居然和督军府结亲,七小姐要嫁给景峰的大儿子景元钊。他们走运了。”

“七小姐是骆竹的亲生女儿。骆竹要做督军府的丈母娘了。咱们帮了她,她也会回报咱们的,老爷。”大太太道。

大老爷:“可也不能把灾星接到咱们家。”

计划到了这里,差不多可以完成了。

大太太顺势道:“她如今是咱们家的媳妇,自然咱们做主。不如把她送到庙里,静养三个月,去去她身上晦气。”

到了庙里,再找个借口,说她贪玩摔下山崖死了,或者病死了。

总之,颜心不会再回到人世了。

大太太解决了心头大患,也替她的好闺蜜骆竹解决了这个养不熟的嫡女。

至于大太太章氏为什么恨不能生吞活剥了颜心,恨她得要她命,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也好,先送她去庙里。”大老爷的话,打断了大太太的思绪。

大太太微微笑着:“那我去办了。”

她派人去找颜心。

不成想,颜心却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她昨晚一直没回去住。

大太太微微蹙眉,预感老太太会挡事。

不过没关系,老太太年纪大了,护不住颜心的。

她要去老太太的院子接颜心,大老爷姜知衡也要去看望母亲。

他是个孝顺儿子。

瞧见颜心和老太太在桌前用早膳,大老爷不是很高兴,大太太也微微沉脸。

老太太的心情却不错。

那只鸳鸯眼的白猫,趴在旁边的锦凳上晒太阳,懒洋洋的。

“……听说昨天那三个下人,都烧死了?”老太太冷冷看了眼大太太。

大太太怕婆婆成了习惯,微微瑟缩:“是媳妇做事不周。”

大老爷无所谓:“死了就死了,请人做场法事,家里就干净了。”

颜心没抬头。

——佣人被烧死了,他们操心的不是那些佣人,或者他们的家里人,而是担心给自己院子添晦气。

颜心上辈子只知道姜家可恶,却很少有机会在公婆跟前说话。

她并不知道她公婆如此狠毒。

老太太却道:“那些佣人的家人,要给些钱。”

大老爷:“您放心。”

他看了眼安安静静的颜心,说,“你回去吧,这里不要你服侍。”

颜心:“是。”

她站起身走了。

走出院子,周嫂却喊了她,让她去后头拿昨晚她的衣服。

颜心和她往后走,回来时路过餐厅的后窗,周嫂特意停顿脚步。

故而,颜心听到了老太太餐厅的交谈。

“……年轻媳妇送庙里,旁人怎么说咱们家?”老太太声音不悦。

大太太:“姆妈,她这个人不吉利的,她在娘家就怪事频频。还有啊,寺峤娶她是委屈了的,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颜心微愣。

周嫂见她都听到了,招呼她快走。

将颜心送回她自己住的松香院,周嫂拍拍她的手:“安心住下吧。”

颜心回握了她的:“嫂子……”

周嫂静静笑了笑:“你救了欢儿,是救了老太太的命,也救了我。你放心,老太太会替你撑腰。”

——没有欢儿,老太太估计会很抑郁,难以长寿;而周嫂也失去了在老太太跟前最大的依傍。

猫比人尊贵。

颜心救回了中毒的猫儿,又跑去找周嫂来救场,周嫂欠她一个人情。

所以周嫂特意带她去听听她公婆如何处置她,让她往后有个防备。

老太太肯定是不会送她去寺庙的。

颜心一个人独坐房中,心中有个疑惑。

她不太懂她婆婆那句话。

“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这什么意思?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中医颜家的嫡小姐,被迫嫁给姜寺峤一个庶子,是她委屈的。

为什么反而是姜寺峤委屈,又说她不干净?

她怎么不干净?

难道是景元钊……

不可能,依照她婆婆的性格,知道她和景元钊的事,肯定会欢欢喜喜送了她去换富贵。

到底哪里不对?

现在,梨雪和婆子们都死了,欢儿中毒一事,应该怎么处理?

颜心还以为,这次可以给章清雅一个教训,也能辞掉女佣梨雪。

不成想大太太更狠,直接要了梨雪的命。


重生前,颜心不争不抢,该孝顺的时候就给钱。她公婆对她不怎么样,她也很少计较。

重生后,她开始为自己打算,三番五次不听话。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公婆有多么恶毒。

姜家除了老太太,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一点野狗似的特质:没多大本事,却总想杀人吃肉。

颜心又想起,上辈子五少奶奶的陪嫁被作践光了,总有些陌生男人到她院子。

那时候分家了,颜心一心顾着自己生意,不怎么打听八卦。

偶然也听到佣人说,五少奶奶不规矩。

后来五少奶奶无法忍受,上吊自尽。

颜心突然就懂了。

她一直都在豺狼堆里。她前世能侥幸活下来,是因为她很早就在办药铺,有钱,否则……

她打了个寒颤。

景元钊见她脸色不好,微微侧过身子去抱她。

颜心要躲。

他索性挤过来,将她夹在他和车门之间。

景元钊嗅到了她身上的馨香,以及轻微的乌药气息,感觉身心皆醉。

乌药的气味,清苦,但沁人心脾。

似凉茶。

哪怕再烦躁,在她身边也能压下火气,心里酸软软的、甜滋滋的。

他实在太想要她了。

颜心:“不要靠这么近。”

她抗拒着。

每次她拒绝,他就想故意逗她,在她耳朵、雪颈亲吻。

她的肌肤凉滑柔软,令人爱不释手。

景元钊有了要娶的对象,也不打算纳妾,他的生活、他的未来都没有颜心。

颜心似一朵开在春天的花,只装饰了这个季节就足够了。

景元钊不会害她。

在他凑近的时候,颜心无法忍受想要躲,唇在他面颊擦过。

柔软无比,呼吸又芬芳温暖,景元钊的身子发酥,捧住她的脸吻她。

他每次上来就撬开她牙关,恨不能吞了她,逼迫她接纳他的一切。

她的味道也好。

颜心被他压得不能动弹,又无法逃脱。

她甚至想:“要不跟他一次算了。”

也许他吃到了,就不会这样毛毛躁躁、动手动脚的。

男人不都是喜欢新鲜吗?

颜心在没有找到拒绝他、躲开他的办法之前,似乎只这条路可以走。

和他睡,让他早点吃到,然后厌烦,他们彼此去过自己的日子。

颜心要报仇,他要娶妻,他们将来会走两条路。

也许再过段时间,他反而怕颜心缠他。

男人都是这样。

吃到了,躲都来不及。

“景元钊!”颜心捧住他的脸,不让他再亲,“你够了吗?你刚刚还说对不起我,现在就对得起吗?”

景元钊的呼吸,则是滚烫。

他似着了火,颜心觉得他现在根本没办法用大脑思考,血都充给了其他地方。

颜心的余光,瞧见了微微隆起。

她简直无地自容。

“颜心,颜心。”他喃喃叫她,“你是妖精变的,我一看到你就没了魂儿。”

他从来没这样过。

可能是没遇到过这样喜欢的人。

颜心的性格、她的好肌肤好身段、她的味道,甚至她说话的语速,景元钊都爱极了。

“你未婚妻知道你这个德行吗?”颜心冷冷问。

景元钊完全不顾:“她不用知道。她上高台端坐就行了,我床上会睡你这样的女人。”

——她这种女人,不值得有尊贵,只是玩物。

颜心觉得很难过。

男人,似乎都这个德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们痴迷的,似乎总是那个不能做他妻子的女人。

姜寺峤恋了表妹十几年。如果表妹真嫁给他,说不定还不如颜心做得好,到时候他们俩早已成了怨偶。


“要是养得起车夫,我会娶你吗?我早就娶表妹了。”

颜心的丈夫姜寺峤,开玩笑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颜心记了一辈子。

她是丈夫无奈之下的选择。

她永远不配得到最好的。

颜心为了和他过好日子,他让她卖掉自己最重要的陪嫁——祖父专门留给她的一间药铺,她也咬牙卖了。

黄包车盛行时,各个房头都有了自己的车和车夫。

她也想雇一个人,这样出入方便。

姜寺峤就说了这句话:“要是养得起车夫,我会娶你吗?我早就娶表妹了。”

言外之意:不是我没本事又没钱,而是你不配。

颜心当时怔了怔。

没过多久,表妹出国留学了。

颜心有一笔款子,大嫂建议她买股票,她不敢,让姜寺峤拿到汇丰银行去存起来。

三年后,颜心的儿子生病,她想要取出,才知道姜寺峤早把这笔钱寄给了在国外留学的表妹。

他说:“她一个人在国外很辛苦,我只是想让她过得好点。”

儿子在医院,生死未卜,颜心没心思和他闹,又当掉了自己的一套翡翠首饰,凑齐了西医院的昂贵医药费。

半个月后,儿子顺利出院,姜寺峤还说:“妇人家,大惊小怪的。小孩熬几贴药吃吃就好,亏你出身医药世家。”

怪她浪费了那么多钱。

颜心起了离婚的念头。

民国初年,离婚是个时髦事。但即使离婚了,她也带不走儿子。

儿子姓姜,姜家无论如何不会给她;而姜家轻视四房,无人可托付。

让她和儿子母子分离,她做不到。

她咬牙忍着,用自己的嫁妆盘了一个新的药铺,打算从头做起。

所有人都嘲笑她。

姜寺峤更是和她急眼,说她糟蹋钱。

颜心铁了心要把药铺做起来。

她医术好,制药更是一绝,她是医药世家的六小姐。

哪怕到了民国初年,很多人反中医,都要夸一句“颜家的药好使”。

那几年,颜心真是累疯了。

她太累,又流产了两次,才三十出头就生了皱纹。

她把新的药铺做出了名堂,有了点名气,也赚到了钱,甚至结交了一个权贵夫人。

姜家终于高看了她一眼。

因为她忙、她流产,姜寺峤借口考虑子嗣,娶了两个姨太太,生了好几个孩子,继续花颜心的钱。

这个时候,表妹回国了。

留洋回来的千金,美艳端方,很快嫁给了大总统做续弦,贵不可言。

表妹居然能做总统夫人。

她把颜心比得又老又土。

姜寺峤看着表妹,目光痴迷:“她很有学识。只有她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嫁入总统府。”

颜心:“没有我的那笔钱,她也念不成书,沾不上这学识。”

姜寺峤恼羞成怒,甩袖而去。

表妹大概很不喜欢颜心,到颜心的药铺看了一圈,就说:“中医中药应该被废除的,这铺子还是关了吧。”

她给姜寺峤找了个新的差事,在总统府担任幕僚,薪水很不错。

姜家以她为荣。

姜寺峤更是感激涕零。

他直言不讳对颜心说:“你只比表妹大一岁,她看上去还是妙龄女郎,你已经像个老太婆了。”

颜心:“我像老太婆,是为了谁操劳的?”

“都是你自己要累,没人求你。”姜寺峤很不高兴。

颜心没有继续吵。

的确没人求她,但谁给她钱?

姜寺峤只是姜家庶子。

别说姜家已经落魄得厉害,哪怕姜家依旧发达,账房上也不会给姜寺峤太多。

颜心更是别想从姜寺峤手里拿一分。

她不赚钱,陪嫁吃光了,等着饿死,还是去乞讨?

后来,表妹又说:“你们是我娘家,现在我办的报社,领头反中医,我不能自打脸。四嫂的药铺关了。”

姜家和姜寺峤用儿子勒令颜心,必须关掉药铺。

颜心死也不从,就闹腾了起来。

那年,她儿子已经十五岁了。

儿子站在她面前,像个大人一样复述他奶奶的话:“姆妈,阿爸有了好前途,将来你会享福的。把药铺关了,别拖累我们。”

没有这间药铺,姜寺峤连病都不肯给儿子治。

反过来,儿子却还是跟姜家的人一条心。

颜心的药铺,是表妹贵妇裙子上的污点,她就必须被除掉。

她这间药铺、她结交的人脉,帮了姜家多少次,又给了婆家多少钱,已经没人记得。

姜寺峤这个庶子,能和兄弟们平起平坐,甚至也能坐上小轿车,都是她的功劳。

可没人看见。

她的付出,都是应该的。

她永远都是备选的。

颜心气得病倒了。

她这一生,从被迫嫁给姜寺峤开始,就错了。

“我死也不会卖掉药铺,你们全部死了这条心。”颜心大声咆哮。

她的性格内秀安静,坚毅忍耐,头一回如此气急败坏。

她儿子却说:“姆妈,你哪怕不考虑阿爸的前途,也想想我。是总统府干事的儿子体面,还是小药铺老板的儿子体面?”

十五岁的儿子,已经如此现实了。

他习惯了母亲的付出,丝毫不考虑母亲的前途和未来。

他母亲才三十五岁,在他眼里就该坐在家里等死,毫无价值了。

他和他父亲的前途,才有意义。

“我真后悔,我不该生你。”颜心低声道。

儿子却说:“姨母、表姑都嫁得很好,偏偏你嫁给一个庶子,阿爸毫无用处。姆妈,我也后悔在你肚子里出生。”

字字诛心。

才十五岁的孩子,说得出如此刻薄的话。

颜心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

她恨姜寺峤,恨姜家所有人,也恨表妹章清雅。

但她早有心理准备。

唯独没想到,给她致命一击的,是她视若珍宝的儿子。

这些年,她慎重对待他的教育,自认为毫无失职。

可能,儿子天性就有姜寺峤的自私、恶毒,以及贪慕虚荣吧。

颜心倒下,心如刀绞。

她再次睁开眼时,却瞧见了更年轻的姜寺峤。

姜寺峤一直很好看,哪怕到了中年,也是首屈一指的美男子,何况青春年少的他。

他有双漂亮的丹凤眼,高鼻薄z唇,肤色白而净。那眸子,似点漆般,能把少女的心看得融化。

“没事吧?”他眼中的关切,虚浮而浅薄,“怎么好好就晕倒了?”

颜心定定看着他。

她四十的丈夫,为什么看上去才十八九岁?


颜心重生了。

重生在她新婚的第五天。

若重生在未嫁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接受这门婚姻。

可既然事实如此,便去改变这辈子的命运。

旁人不说,姜寺峤,他应该跪在颜心面前,为他一生薄情付出代价。

“……四少奶奶,四少今晚还住在外书房。他风寒未愈,怕过了病气给您。”女佣如此说。

眼底有轻蔑。

颜心嫁过来,她丈夫姜寺峤没有第一时间和她圆房。

前世,他们拖了一个月,直到太太,也就是颜心的婆婆,察觉到了不对劲,说了姜寺峤。

姜寺峤从未爱过颜心,不情不愿和她行了夫妻大礼。

往后的日子,他宁可睡书房,也不愿意回到主卧。

他们俩十几年夫妻,很少行夫妻之事。

他心里爱的,是表妹章清雅;后来找的两个小妾,也有几分神似表妹。

“知道了。”颜心淡淡说。

她合上了书。

第二天,颜心回了娘家。

见她一个人回来,祖母诧异:“受了委屈?”

“没有,回来看看您。”颜心依偎在她身边,“很想您。”

祖母轻轻抚摸她头发:“珠珠儿,出嫁了还撒娇。”

又说,“姜家对你不好,你就跟我说,我去同他们理论。拼了这把老骨头,我也会替你做主。”

颜心笑了笑:“我很好,祖母,只是回来看看。”

她出生时生母难产,祖父母把她接到身边抚养,如珠如宝待她。

她小名叫明珠,是祖父母的掌中宝。

祖父三年前去世了。

颜家乃宜城医药世家,一共五间药铺。祖父特意留下遗言,将万安街那间药铺留给颜心做陪嫁。

只可惜,药铺才出了点事,姜寺峤怕承担责任,逼迫她卖掉。而她那时候年轻怕事,真卖了。

她后悔终生。

她辜负了祖父的一番苦心。

前世,祖母在今年年底去世了,颜心只想多陪陪她。

“祖母,以前我用的程嫂和小丫头半夏,她们去哪里了?”颜心问。

祖母:“还在家里做事。”

“我要带走。”颜心说,“我回去安排一番,程嫂和半夏仍归我雇佣。”

祖母又慈爱摸了摸她的头:“是该有几个可靠之人帮衬你。”

颜心靠在她怀里:“祖母,您好好活着。也许一年半载,我回来陪您。”

祖母没反驳,只是笑:“孩子话。还是受气了,你不想说,祖母就不问了。”

颜心眼中涌出热泪。

娘家这几天很忙碌,大门在刷朱漆;院墙重刷白粉,庭院花草也在修整。

比过年还忙碌。

颜心抹了眼泪,问祖母:“这是忙什么?”

祖母:“你忘记了?你七妹要订婚了。”

颜心这才想起这档子事。

她有个妹妹,同父异母,名字叫颜菀菀。

前世,颜菀菀嫁给了督军府的大少帅景元钊。

也不知怎么回事,颜菀菀去了趟广城,回来后晒得黝黑。

众人取笑她嫁不出去时,督军府的大少帅景元钊却上门提亲。

从提亲到出嫁,所有程序都按照最高规格。

而后,景元钊一步步高升,颜菀菀也贵不可言。

颜菀菀和颜心一直不和睦。

前世,颜心两次流产,除了她太累身体不好,也都跟颜菀菀有关。

颜菀菀位高权重,没少给颜心找麻烦,她恨不能把颜心踩到深渊里。

——这可以理解。

因为,颜菀菀偷走颜心的几个案例,号称是她治好的,从而得了个“少神医”的名头。

她名不副实,婚后害怕露馅,各种借口,再也不问诊了。

她也试图阻止颜心看病。

前世,颜心的陪嫁药铺出事,就是颜菀菀搞鬼的。

她心虚,想要颜心死,免得颜心戳破她;又想让颜心活着,看她风光得意。

祖父母在世的时候,颜心处处胜过颜菀菀一头,她简直恨死颜心。

颜菀菀在宜城贵妇圈子中地位不低,人人巴结。

但颜心后来听说,她过得并不好。

她婆婆不喜欢她,她丈夫景元钊也不怎么着家,还在外面有好些女人,风流债不断。

颜菀菀一生都没有子嗣,又不敢和权势滔天的丈夫闹。

所以,她不停找颜心的茬儿。

直到颜心后来结识了一位权贵夫人。那夫人替颜心撑腰,颜菀菀才消停。

今生,颜菀菀又要和景元钊订婚了。

两年后,颜菀菀就要成为督军府的少夫人。

颜心微微攥着手指。

“能不能毁了她的婚姻?”

这样,颜心就能给自己那两个未出生的孩子报仇,也能少八成的麻烦。

她可以预见,这辈子颜菀菀还是会不停害她,让她永远无法过宁静日子。

“可怎么毁掉呢?我没见过景元钊。”

说来也奇怪,颜菀菀前世不停显摆她的珠宝、华服、仆从,让颜心看到她的一切富贵。

却独独没让颜心见过景元钊。

不是没遇到,而是好几次,颜菀菀故意阻止颜心见到妹婿。

“……这有点不合理,颜菀菀最应该炫耀的,不是她丈夫吗?”

是景元钊很丑?

因为不认识景元钊,更不了解他和颜菀菀的婚姻,想破坏也无从下手。

颜心在心中叹了口气。

重生这条路,步步艰险。

她低垂羽睫,把自己的恶毒藏在眼底,没露出半分。

家里事忙,颜心在祖母跟前坐了坐,离开了颜公馆,没去和父亲、继母打招呼。

乘坐黄包车回去,瞧见一家点心铺子,正在卖新出的菱粉糕。

颜心很爱这道点心,后来这家铺子老板病死,铺子关门歇业,再也没吃过了。

她让车夫停车。

她进了门,感觉气氛不太对。

问了伙计,要菱粉糕时,小伙计在微微发抖。

颜心不明所以。

拿到了菱粉糕,付了钱,颜心尚未走出点心铺,就被人抓了起来,投入了大牢。

——她误打误撞,碰到军政z府的人抓奸细。

暗号就是菱粉糕。

“我前世没遇到过这事。”

颜心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被关在一起。

妇人一直在瑟瑟发抖,而颜心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背出神。

命运的轨迹,在悄然改变。

坏事,也并非都有坏果,

她被关了大半日,终于有人来了。

年轻军官,穿着铁灰色军装,军靴沾满了泥土,表情森冷。

一双腿,比旁人更笔直修长,近乎锋利。

他的副官,先打开对面男囚的牢房门。

“少帅,我是冤枉的,不是奸细。”

男犯求饶。

砰的一声枪响,余音在牢房中经久不散。

颜心缓慢抬起低垂的头,瞳仁微微扩大了几分。

她的手指,掐在肉里不知疼。

“谁先开口?”军官声音冷而低,“我今天头疼得很,听不得聒噪,也不想听任何废话。谁先开口,谁活命。”

男囚一共四名,死了一个,剩下三个瑟瑟发抖。

谁也不敢说话。

军官指了一人:“你说吧。”

“少帅,我、我是对街开金器铺子的,您可以打听打听我,街坊邻居都知道我,我不是奸细,我不是……”

话音未落,又是砰的一声枪响。

颜心身边的妇人,吓得缩到角落,浑身颤抖。

颜心也身不由己往后挪。

重生是个笑话吗?

她的死,要提前整整十八年吗?

她一生的委屈、痛苦,并不会因为重生而得到纾解吗?

“看样子,你们都不想说。没关系,你们冷静冷静几天。”军官从男囚牢房出来。

他让副官打开了女囚房的门。

四十岁妇人恨不能变成老鼠,从地洞里逃走,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哭出声。

颜心无处可藏。

军官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她,微微俯身,捏住了她下颌,强迫她抬起脸。

“你先说,你的同党在哪里聚集?”军官逼视颜心,冷淡问她。

回答“我不是奸细”,就是死。

这军官不在乎滥杀,他需要用极端手段震慑。

抓到的六人,必定有一两人是奸细。

他要让奸细明白,进了这里,除了坦白和死,再无出路。

而无辜的人,是陪葬,是杀鸡儆猴的鸡。

颜心偏这样无辜。

她的心,缩成一团,眸色却镇定:“大人,您头疼两月有余,我能治。若我能缓解您片刻头疼,能否容我缓慢道来?”

军官神色一紧。

颜心小心翼翼举起右手。

她的手,纤长而嫩,似青葱般,指甲短而莹白,有淡淡珠光。

极其好看的一只手。

柔软无骨的一只手。

军官略微迟疑。

颜心的手,伸向他脐上,轻轻按了按。

军官许是觉得她无害,许是对自己很有信心,没阻止,任由颜心的手触及他最柔软的小腹。

颜心加大了一点力道,沿着正中芯,在他脐上连成一条线到脐下,来回五次。

军官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难忍的头疼,倏然减轻。一直似针扎头皮的感觉,一瞬间没了。

他冷淡表情中,露出愕然。

“我是颜氏百草堂的六小姐,大人,我能解您疼痛。我们颜家,从来不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请您给我时间,让我治好您的头疼。也请您法外开恩,让我自证清白。”颜心望向他。

军官的眸色渐深。

他定定看着她。

颜心还以为,他要么拒绝,要么答应,不成想他将她猛然拉了起来,揽在怀里。

他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的呼吸,清冽灼热,铺天盖地将颜心笼罩。


颜心从牢房放了出来。

她没有被送回家,而是被送到一处别馆。

别馆是两层洋楼,装点了时下时髦的五彩玻璃窗。

推开窗棂,阳台上乳白色栏杆,沾染了一层晨雾的水润。

颜心瞧见了别馆的前院。

一条雨花石铺陈的小径,两边花坛光秃秃的,在仲春时节长满野草,无人打理,开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

既荒芜,又生机勃勃。

院墙足有两米,高大森严;缠枝大铁门,门口站两名扛枪守卫的副官;院外,则是一条宽敞道路,路旁种着梧桐树。

仲春的梧桐,枝繁叶茂,浓翠树荫匝地,有一个个淡金色光圈。

颜心扶住栏杆,心一个劲往下沉。

“这里,是另一个牢笼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她那么多事没做。

她还没亲眼看到姜寺峤的下场。

嫁到姜家十几年,她受过那么多的委屈,她要一一找回。

表妹章清雅,再也别想用她的钱留学。

而她,也不想生小孩了。

她爱她儿子,始终爱他,但这辈子她不想再遇到他了。

让他投胎去更好的人家吧。他们的母子情分,断在前世就好。

至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颜菀菀,也许应该提前阻止她嫁入督军府。

颜心全是一半的苦,都是颜菀菀赐予的。

颜心不能死在这里。

走廊尽头,传来橐陀脚步声,稳而重,由远及近。

颜心后腰贴着栏杆,除非跳楼,再无退路。

房门被推开。

年轻军官走进来。

他脱了铁灰色军装上衣,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一边衣摆塞在军裤腰带里,一边落在外面,十分不羁。

他生得高大,肩膀端平又宽,胸膛开阔,曲线到腰腹处又骤然收紧,完美倒立。

常年在军武长大,他身姿比普通人更挺拔,似松柏。

颜心强迫自己抬头,去看向他眼睛。

他肤色深,一双眸漆黑,深邃不可测。

约莫二十四五岁,年轻又俊朗不凡。

颜心觉得,她丈夫姜寺峤算是拔筹的美男子,可这人竟是比姜寺峤更英俊几分。

硬朗的俊,像烈酒。

他走近,颜心后退,后腰抵到了栏杆,无处可逃。

“过来。”年轻军官在房间的小沙发落座,微微扬了下颌,冲颜心道。

颜心轻轻咬唇。

她还记得牢中“奸细”的下场。

若不能自证清白,她也会死。

她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光线暗,仲春时节阴凉,她袖底生出一阵寒意。

男人打量她:“颜家六小姐……”

“是。”她抬眸,似乎怕有误会,又解释,“我前几日嫁了人,已经是船舶姜家的四少奶奶。”

男人眸色冷,沉沉落在她身上。

“我医术很好,是我祖父亲自教的。您如果是宜城人,就知道我祖父乃神医颜温良。”颜心又道。

男人终于开口:“颜家医术好的,是七小姐颜菀菀吧。她是少神医。”

颜心眸色一暗。

曾几何时,她忍气吞声,只想换个立足之地。

七妹和继母抢夺她功劳,她也忍了。

她总以为,宽和仁慈,才是大医秉性。

她从医,牢记《大医精诚》,发仁慈之心,救世间含灵之苦。

可她错了。

她除了是大夫,也是颜家六小姐、是姜家四少奶奶。

这些世俗的身份,让她半分不能退。稍有仁慈,旁人就蹬鼻子上脸。她苦了半生。

临死时,她才想通这道理。

“……她不是,她连《金匮要略》都背不熟。我才是颜家的少神医,我可以证明我的医术。”颜心再次抬眼,眼神坚毅。

男人仰靠在沙发里,微微挑了挑眉。

一双长腿,在宽大军裤包裹下,隐约可见饱满肌肉。

他大大咧咧岔开双腿。

“你医术的确不错,我的头好了很多。”他道。

颜心稍微松快几分。

“头疼,按小腹,这道理我头一回听说。你仔细讲讲。”他又道。

颜心:“腹者,生之本,故而百病以此为根。您头疼日久,乃虚性疼痛,是阴阳不调和。揉按腹脐,治标不治本,应该服用小建中汤。”

男人听了,淡淡笑了笑:“阴阳不调和……有趣,你要调和我的阴阳?”

颜心做过妇人。

哪怕她丈夫很少碰她,她也懂世俗荤话。

她想起牢房中的吻。

她微微咬唇,来克制内心的愤怒与害怕:“辛与甘合而生阳、酸得甘助而生阴,阴阳相生,中气自立,才能调和气血而止头疼。”

男人听着,神色莫测。

沉吟半晌,他道:“你可以不用诊脉就胡说八道?”

颜心:“您的病,我见过好几例。当然也需要诊脉,来确定我的诊断。”

男人微微抬了抬手:“来吧。”

颜心道是,要走近他,他却又收回手。

她不解看向他。

男人将手放在腹部,“靠近些,小神医。”

语带轻佻。

颜心再靠近,就要走到他两腿间了。

她迟疑时,他伸手拉住了她胳膊,把她往怀里一带,双腿合拢,将她箍住。

颜心愕然。

转瞬间,她坐到了他怀里。

男人不由分说,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他长驱直入,撬开她牙关,吮吸她的柔软,贪婪汲取她的气息。

颜心拼了命推搡。

“不可无理!”她狼狈将他的脸推开,“我、我有丈夫!”

男人低笑:“有丈夫,还这么生涩?怎么,他不行?”

颜心气得脸色发紫。

若不是性命之忧,这等无耻浪荡之徒,应该挨一耳光。

“你的味道,能止痛。”他道,“乌药香。”

颜心突然明白了。

乌药的确可以止痛。而她新婚时心绪不宁,有些上火,牙疼,就用了自己调制的药粉刷牙。

那药粉中,她添了乌药。

在牢中,她与他说话,他嗅到了她口中淡淡乌药香。

“……我给你调制止痛药,你松开我。”颜心挣扎。

“你就可以止痛。”他说。

这话,荒诞无稽,颜心的心一直往下沉。

“松开!”她微微提高了声音,“我已有丈夫,你若如此轻浮,我便于你同归于尽。”

男人黑眸中,闪过一点情绪。

很淡,若有若无。

他松了手。

颜心挣脱出来,整了整衣衫。嘴唇有点麻,是被他吻的,令她心中不安。

“跟了我,对你、对你丈夫和夫家,只有好处。”他依旧仰靠在沙发里,长腿交叠。

抽出雪茄,裁开,他寻找火柴。

火柴在旁边茶几上,他看了眼颜心,“替我点火。”

颜心没动:“放我回去,我替您开药。我也绝不是奸细,您可以细细查我祖宗三代。”

至于其他的话,她不接,装作没听到。

男人口中衔着雪茄,略微抬了抬眼皮:“不认识我?”

颜心摇头。

“我是景元钊。”男人道。


颜心错愕看着他。

景元钊,颜菀菀的丈夫——现在还只是未婚夫,督军府景家的大少帅。

华东四省大都督景峰的军政z府,设在宜城。

故而宜城无战乱,又开埠码头,一直是个时髦稳定的地方。饶是军阀内战不断,宜城也灯红酒绿。

景家牢牢守住这方天地。

十年后,景峰升了陆军总司令,他长子景元钊接替了他原本的位置,成为华东四省的大都督。

宜城依旧安宁。

景元钊后来执掌南方权势,大总统只是他傀儡。

他立志打下江南江北,一统华夏。

因此,他很少在家,一直都在军中。

他娶了颜菀菀,给了颜菀菀泼天富贵。却因为事忙,和颜菀菀聚少离多,两人没有孩子。

关于景元钊的种种传闻,颜心听过很多。

他残暴嗜杀,也好色。

他在闲暇之余,也会出入歌星的香闺;也会跟想给他做妾的名媛们跳舞。

只是他不纳妾。

他似乎很尊重颜菀菀,给她独一无二的地位。

——颜心自己的婚姻一塌糊涂,故而她也不太懂颜菀菀和景元钊到底怎么回事。

只知道,景元钊的母亲很厉害,而且不太喜欢颜菀菀。

颜菀菀每次受了婆婆的气,就要找颜心撒火。

直到后来,颜心结交了一位权贵夫人。

这个权贵夫人,是景元钊母亲的养女,等于是景元钊的妹妹;她嫁给了军政z府的总参谋唐白。

此夫人处处能压住颜菀菀,颜菀菀才消停些。

“少帅。”颜心的心口,微微颤了下。

她竟然直接遇到了景元钊!

牢中,那些囚犯叫他“少帅”。颜心不是不理解这个意思,而是她在刻意忽略。

景家有五个儿子。

她只是希望,此人不要是景元钊。

——景元钊如此残暴、不讲理,颜心就不敢对颜菀菀的婚姻使诈。

她不想被景元钊杀死。

原本,依照颜家的地位,是绝无可能和督军府结亲的。

颜菀菀去了一趟广城,回来后晒得黝黑,就突然被景元钊提亲。

他们俩,肯定发生了点什么。

颜菀菀即将有这么个强权的丈夫撑腰,她还是会折磨颜心。

颜心哪怕重生了,也是困难重重。想到这里,她的心口发寒。

景元钊交叠双腿而坐,身姿优雅中透出几分不羁:“既然知道我是谁,不要忤逆我。给我点烟。”

颜心回神。

她抓起火柴盒,划燃火柴,用双手小心翼翼捧着。

她的手,纤薄嫩白,皓腕凝雪,被一团小小橘黄色火苗映衬着,白玉着彩,很想咬一口。

景元钊身子一酥,心口某个地方,隐隐作痒。

他凑近,预备将口中雪茄去点那火,心思微转,他的唇落在她手腕上,轻轻吻了下。

雪茄掉在她掌心。

她一惊,那火柴落地,熄灭了,雪茄也从她掌心滑落。

景元钊扬起脸,黑眸深深,定定看着她。

眸底情绪翻滚,似盛怒。

颜心一惊:“抱歉少帅,我来捡。”

弯腰捡那根雪茄。

那雪茄顺着光滑地板,滚到了茶几下面,她半跪在地上去摸索。

她穿老式衣衫,象牙白素面斜襟上衣,浅紫挑线长裙,一双紫色滚边绣缠枝纹的绣鞋,十分清雅矜贵。

偏偏长了一张浓艳的脸。

这张脸,太艳情了点,令人想要犯罪。

她杏眼粉腮,眼中故作镇定,却因为眸子太过于水润,看上去怯怯的;唇饱满殷红,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跪地摸那支雪茄,衣衫后腰收紧,腰太细了,不堪一握;胸前衣料沉甸甸往下坠着,一段勾魂的曲线。

景元钊的喉结,轻微滚动。

颜心尚未起身,后脊倏然一沉,男人的手按住了她后背。

她大惊。

景元钊揽住她,手在她在腰上一环,很自然穿过她前胸,将她半抱了。

颜心屏住呼吸,半晌不敢透出一口气。

景元钊就这样,将她抱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该摸到的地方,都摸到了。

很满意。

如他想象,该细的地方太细,而该丰的地方柔软坚挺,肥腻甜美。

“果然是个小妇人,被调z教得很好。”他让她贴近着,灼热呼吸喷在她脸侧,“跟我三个月,我给你丈夫在市政厅谋个差事。”

颜心盛怒:“你混账!”

景元钊却笑了:“老子一向混账。”

“你、你饥不择食,我有丈夫,他不会同意。”颜心的脸孔发白。

那双眼,太生气还是太害怕,有了点无法压抑的泪意。

这点泪意,让她毫无威慑力,反而眸中波光粼粼,让人恨不能将她揉按到床上。

想看她衣衫不整,哭哭啼啼,似一朵着了雨的桃花。

景元钊想象那场景,便无法自控,他浑身着火。

他搂抱着她,肆无忌惮顶撞了她一下。

颜心的脸,白得如纸。

“颜心,老子一向不会强人所难。这世上愿意跟我的女人,多不胜数。

回去和你丈夫商量。他要是愿意,让他亲自送你过来。”景元钊笑道。

颜心气得发抖:“你欺人太甚。”

“弱肉强食,你应该懂这道理。”景元钊的手,轻轻摩挲着她后腰,“过几天,我有了新的美食,不想吃你这口了,你跪地求我,老子都懒得看你一眼。”

他松开了她。

“你、你即将订婚!”颜心怒极,“我是菀菀的姐姐,是你的大姨姐。”

景元钊听了这话,丝毫不恼,甚至还笑了笑:“所以你放心,老子不会霸占你。我玩过了,你还归你丈夫,大姨姐。”

他不以为耻,反而隐约更兴奋了。

颜心站在那里,浑身发抖。

前世,她不曾误入点心铺,没有遇到过景元钊。

她不了解他,不知如何对付他。

景元钊恶毒,他不会落个强z暴的名声。

他要让她丈夫,亲自将她送到他床上。

他转身出去了,要去打理下自己。

颜心在房中,身子抖如筛糠,半晌都静不下来。

晚些时候,女佣送了纸笔进来,让她写好治疗少帅头疼的药方。

颜心写了。

她问女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女佣低垂着视线:“少帅没说。”

“姐姐,帮我问问。”颜心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塞到女佣手里。

这只金镯,是祖母给她的,足有一两重,镶嵌一颗火一样鲜艳的红宝石,价值不菲。

女佣拿了,微微诧异。

神色却好了很多。

世人无不爱财。

“好,我打听打听。”女佣说。

晚夕,女佣给颜心送晚饭,态度好了很多:“替你问过了。少帅说,等他喝了药,确定无碍了,就放你走。”

“少帅他,说话算话吗?”颜心问。

女佣:“自然。”

又笑道,“你别太担心,我们家少帅不缺女人的。”

颜心的心,还是七上八下。

天色黯淡下来,她打开房门,瞧见走廊上前后四名扛枪的副官。

她又关上了房门。

院子内外,都有人值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逃肯定是逃不掉的。

可怎么办?

姜家会不会找她?

如果找到颜家去,祖母会不会替她担心?

翌日,女佣上楼送早膳。

早膳后,女佣又搬了一台无线电、两本书给她。

“你无聊听听无线电,或者看看书。你认识字的。”女佣体贴说。

颜心道谢。

“我想打个电话。”她对女佣道。

女佣拒绝了她。

“我们这个小公馆的电话,是私人电话线,不往外打的。”女佣道。

颜心:“少帅喝了药,好了点吗?”

“少帅出去了,他平时挺忙的。”女佣道。

接下来三天,颜心都在这里。

景元钊每天都回来,却没有再上楼。

颜心不知外面情况,心急如焚。

到了第四天,景元钊上楼来了。


颜心站起身,往角落缩了缩。

景元钊气色不错。

小建中汤对症下药,他两个月不间断的头疼,居然在喝了两天药就差不多好了。

他连续喝了四天,确定头疼痊愈,这才上楼。

“我信了你的话,你才是颜家的小神医。”景元钊说,漆黑眸色深邃。

颜心很想趁机说,“颜菀菀没有医术的,我才有”,挑拨离间一番。

然而,她又没把握,她根本不知道景元钊对颜菀菀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她怕弄巧成拙。

她沉吟一瞬,只是道:“我不是奸细。”

“你不是,已经审出来了。”景元钊笑了笑。

“那我可以回家吗?”颜心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急切。

景元钊那深黑色的眸子一紧,有点不悦。

这么想离开他?

“对,你得问过你丈夫、你婆婆,才能来陪我。”他似才想起来,“真麻烦,现在都是民主政z府了,不是提出婚嫁自由?”

颜心死死攥紧手指。

“……若他们不同意呢?”

“那自然叫他们家破人亡。到时候,你自己跪地求我睡你。”他笑了笑。

瞳仁中,似有阴森森的芒。

颜心腿有点发软。

她到底不是真的十七岁,她知晓世事艰险。

军阀掌权,生杀予夺,还不是全凭他心意?

颜心只是不懂,命运到底和她开了什么样子的玩笑。

为何重生了,她从一种苦难掉入另一种险地?

“我治好了你。”颜心身子轻微发抖,“你不能这样无良。”

景元钊觉得好玩。

他上前搂抱了她。

她挣脱不开,偏开脸。

男人带着烟草味的灼热呼吸,喷在她脸侧,烫得她无处可逃。

景元钊轻轻吮吸了下她耳垂。

颜心耳垂最敏感,她浑身颤抖,拼了命想要躲开。

他早已预料,一手托住她后颈,强迫她转过脸,凑近他的唇。

吻上她,淡淡乌药的清香,这是她的气息,令他上瘾。

景元钊像是在路边随意走路,突然见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

此刻捧在掌心,爱不释手。

他吻着,唇在她面颊游曳,又吻她精致下颌、纤细雪颈。

雪颈太嫩,柔软微凉,景元钊在这一瞬间,恨不能吃了她。

他牙齿,不轻不重在她雪颈摩挲,微微用了点力气,留下一个很清晰的牙印。

松开时,她不知是动情还是生气,雪色面孔发红。

红潮之下,那张脸越发绮靡。

颜心的眼睛很水灵,而饱满的樱桃唇,唇角是天然上翘的。

故而她哪怕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那双眼水盈盈的,也是似笑非笑,像在勾搭人。

天生的妖精。

景元钊的学识不太够,他只能想到“妖媚天成”这四个字,太适合颜心了。

她丈夫,肯定没日没夜想死在她身上。

景元钊想到这里,心口一窒,竟有点不太高兴。

一想到她回去,夜晚红账内,她衣衫剥落时,另一个男人宽大手掌握住她的细腰,景元钊不由冒火。

“颜心,陪我三个月,你又不亏。”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三个月后,你就是官太太了,你丈夫会发达的。”

颜心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衬衫。

她的颤抖更强烈。

她想要姜寺峤死,而不是用自己的身体去给他换高位。

她是堂堂正正的颜家嫡小姐,不是风尘女。

“我不愿意。”她扬起脸,“我不愿意做官太太,我也不想跟你。少帅,你杀了我。”

这句话说出口,她释然了。

不如死了。

反正已经死了一回,活着到底图什么呢?

她没有快乐过一天。

这世上,除了祖父母,再也无人珍重她。

人活着,得有尊严,她颜心靠医术赚钱、赚体面,她活得很光彩,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娼妓?

“你杀了我吧。”颜心重复,“杀人对于你而言,家常便饭。我活着,我就不愿意跟你。”

景元钊的眸色发紧。

他冷冷一笑,将她推开。

“不识好歹。”他看着她,“一个女人,别太高看自己。”

“是,我低贱。可低贱的人,也不愿意落成娼。”颜心说,“我宁可清清白白去死。”

景元钊顿时感觉很扫兴。

浓艳娇滴的小少妇,的确可爱,似一块香醇的肉,令人垂涎。

但讲起了贞洁烈女、谈起了清白,顿时变得索然无味,比馊饭还要叫人倒胃口。

景元钊什么女人没有?

他随意释放一点善意,那些女人拼了命扑向他。

他犯得着看一个女人在他面前竖贞洁牌坊?

“回去吧。”景元钊道。

他先出去了。

他还没吃到,小点心变成了硬石头,多少有点令人不爽。

他的副官长送颜心回家。

“去颜公馆。”颜心说。

副官长白白净净的,笑呵呵:“好。我认识路。”

这位副官长叫唐白,他是景元钊乳娘的儿子,一直跟在景元钊身边。

景元钊成了督军,副官长唐白就是军政z府的总参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颜心结识了他太太,时常出入他府邸。

唐太太对颜心特别好,是颜心唯一的朋友。

颜心那时候还想,要是自己的药铺实在保不住,她去求唐太太。可惜,尚未来得及,她就被亲儿子气死了。

颜心多看了他两眼。

副官长笑了笑:“颜小姐是哪里人?”

“就是宜城人。”颜心道,又纠正他,“副官长,我是姜家的四少奶奶。”

副官长没反驳,又问她:“四少奶奶,你在广城生活过吗?”

颜心微愣。

颜菀菀和景元钊是在广城结缘的,为什么要也问她去没去过广城?

她没有去过。

祖父送回广城原籍安葬,颜心一直很想去他坟头上柱香。

但她几个月前生了一场病,病得挺严重。病中很多记忆都模模糊糊的,就没有去成。

“没有。”颜心如实回答。

副官长转颐看了眼她,有点失望。

她应该不是少帅要找的那个“阿云”。

少帅自己也说不像,因为颜心肤白胜雪,而少帅视力模糊时候看到的“阿云”,皮肤黝黑。

“四少奶奶,你为什么很喜欢用乌药?”副官长又问。

颜心想到在牢房里,景元钊初次见面就吻她,因为她呼吸里有乌药清香。

“乌药有很多好处。”颜心道,“我没有特别喜欢,只是那天凑巧用了药粉刷牙。”

副官长不再问什么。

颜心在颜公馆东南角门下了车,小跑着敲门。

守门的婆子,是祖母的人,见状微讶。

“孙妈,我……”

婆子拉了她进来,冲她嘘了声:“快进去。”

颜心一低头,快步进了角门。

穿过一小院落,她去了祖母的正院。

祖母跪在佛前。

瞧见她回来,祖母舒了口气,眼中担忧浓郁渐渐化开:“你这孩子!”

“祖母,我……我遇到了一点事。”

“回来就好。”祖母握紧她的手,“姜家来寻你,我说你受了委屈,留在娘家陪我念佛。”

颜心心中感激不已。

她消失了整整四天。

“姜家没有再来?”

“没有。”祖母意味深长,“珠珠儿,这户人家,到底是什么人家?怎么不像你姆妈口中那么好?”

颜心在这个瞬间,很想把什么都告诉祖母。

告诉祖母,她继母是如何哄骗她,又是如何联合姜太太,设计姜寺峤毁了她清誉,威逼她嫁给一个庶子。

但不能。

祖母会气死,老人家身体很不好,多年不管事了。

命运,要自己去争。

颜心要自己去斗。

她要让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娶她进门容易。姜家不脱一层皮,她是不会走的。

“姜家,还可以的。”颜心道,“祖母,我能过好,您放心吧。”

我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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