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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坐针毡无删减全文

朱长卿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老朱道:“就算她原谅,就算咱疼你,事情也不能那么做,朱长卿可以被你拒绝,但镜儿要是被朱长卿退婚,她以后还能嫁人吗?”朱静姗道:“不是还没公开吗,退了就退了,外面又不知道。”老朱道:“你也得考虑一下镜儿的感受,你想嫁就嫁把镜儿当什么了。”朱静姗道:“您问问她,万一她同意呢。”老朱道:“此事不必再提,你回宫吧。”朱静姗扁着嘴站起来:“那我自己跟她说。”老朱头疼的道:“兹事体大,不可胡来。”朱静姗道:“反正我不同意他们成亲。”老朱道:“咱真是把你惯坏了,别的事都能依你,这次你必须听话。”“我不嫁,她也不能嫁。父皇圣安,孩儿告退。”朱静姗说完就走,竟然有点公然违抗的意思。老朱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没什么办法。“你先别走,是不是老二跟你说了什么...

主角:朱长卿朱元璋   更新:2024-12-04 16: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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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朱长卿朱元璋的女频言情小说《如坐针毡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朱长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老朱道:“就算她原谅,就算咱疼你,事情也不能那么做,朱长卿可以被你拒绝,但镜儿要是被朱长卿退婚,她以后还能嫁人吗?”朱静姗道:“不是还没公开吗,退了就退了,外面又不知道。”老朱道:“你也得考虑一下镜儿的感受,你想嫁就嫁把镜儿当什么了。”朱静姗道:“您问问她,万一她同意呢。”老朱道:“此事不必再提,你回宫吧。”朱静姗扁着嘴站起来:“那我自己跟她说。”老朱头疼的道:“兹事体大,不可胡来。”朱静姗道:“反正我不同意他们成亲。”老朱道:“咱真是把你惯坏了,别的事都能依你,这次你必须听话。”“我不嫁,她也不能嫁。父皇圣安,孩儿告退。”朱静姗说完就走,竟然有点公然违抗的意思。老朱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没什么办法。“你先别走,是不是老二跟你说了什么...

《如坐针毡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老朱道:“就算她原谅,就算咱疼你,事情也不能那么做,朱长卿可以被你拒绝,但镜儿要是被朱长卿退婚,她以后还能嫁人吗?”

朱静姗道:“不是还没公开吗,退了就退了,外面又不知道。”

老朱道:“你也得考虑一下镜儿的感受,你想嫁就嫁把镜儿当什么了。”

朱静姗道:“您问问她,万一她同意呢。”

老朱道:“此事不必再提,你回宫吧。”

朱静姗扁着嘴站起来:“那我自己跟她说。”

老朱头疼的道:“兹事体大,不可胡来。”

朱静姗道:“反正我不同意他们成亲。”

老朱道:“咱真是把你惯坏了,别的事都能依你,这次你必须听话。”

“我不嫁,她也不能嫁。父皇圣安,孩儿告退。”

朱静姗说完就走,竟然有点公然违抗的意思。

老朱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没什么办法。

“你先别走,是不是老二跟你说了什么?”

“父皇冤枉二哥了,他什么都没说,是孩儿自己的主意。”

“你回心转意,无非是怕朱长卿从此以后支持允熥,你心里希望你二哥当储君,咱都知道。”

“这不也是父皇的意思吗,不然为何要将孩儿许配给朱长卿,我俩成亲,朱长卿就是我二哥的人了。”

“什么他的人你的人,朱长卿是咱的人!”老朱不悦的道。

“孩儿失言,父皇息怒。”朱静姗一脸委屈。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朱长卿竟是这样一块香饽饽,自己这么快就被替代。

简直有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关系到储君之争,谁嫁给朱长卿成了天平两端的砝码,而自己明明可以为二哥提前争取政治资本,现在却拱手让人,把朱长卿推到了十三公主怀里。

如果因为这样让朱允熥成了储君,朱静姗就真的感觉自己罪孽深重了。

何况她对朱长卿一直有种难以名状的情愫,从瑶池坦诚相见,到甬道中为她出头打了胡贵妃,再到用药看病,已经对他有了一定程度的好感。

囊中之物被人夺走,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离开西宫,一路上她都在告诫自己不能气馁,一定要把朱长卿抢回来。

毫无疑问接下来的日子里,京城之中压抑的气氛将会再次浓重起来。

审理朱允炆的过程中,自然没有人提立储一事。

就连朱樉和朱允熥都极其低调,有事没事都不轻易出门。

只等朱长卿将太子案处理完毕,各方势力才敢露头。

于是全城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子案上。

有人希望它早点结束,有人希望永远不结束。

朱樉朱允熥作为利益既得者当然无可厚非,文官集团却别有一番滋味,无论是否参与谋害太子,多少都会受到牵连。

一天下来。

海瑞的人生观重新塑造了一遍。

他满怀崇敬,重新认识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朱长卿。

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位上司只是一介平民,抬棺状告皇长孙朱允炆,与其母妃吕氏,害死懿文太子。

大家都说他疯了,找死。

结果告赢了,一己之力让大明翻天覆地。

朱大人是怎么做到的?

他想不通。

原以为朱大人是功勋二代,靠着父辈萌阴当上朝廷大员,谁知竟如此生猛。

他当年上奏《治安疏》,想提点嘉靖皇帝两句,还要事先铺垫一大堆,夸奖一番,字斟句酌,甚至战战兢兢。

他无法想象要多大的勇气才敢去状告未来皇帝,问题是还告赢了。

于是回到客栈后,海瑞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大人,下官有事请教。”

朱长卿道:“怎么忽然客气起来了。”

海瑞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把大人当成了功勋子弟,看你不起,但是此刻方知大人英勇事迹,下官为官一生,叹为观止。”

朱长卿道:“洪武朝接了元朝烂摊子,皇上梳理二十年治标不治本,始终梳理不干净,江南资本的摊子越铺越大,谁动他们的利益就有杀身之祸,太子的死只是他们顺手为之。”

海瑞叹道:“下官晓得,虽然愚钝,但也明白从始皇帝施行郡县制开始天下就不再是皇帝的天下,已然成了士人政府,皇权与士大夫因为利益你争我夺,互相杀害的事实在太多了。但下官属实不知懿文太子是被这些人害死的,这样一来大人岂不是得罪了很多人?”

朱长卿道:“觉得担子重了,待不下去随时可以从太庙回去。”

海瑞正色道:“虽死,吾往矣。下官既然来了,绝不回去。”

朱长卿道:“等太子案结束了,还有件更大的案,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朱长卿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难走,状告朱允炆跟状告老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难度会大十倍。

“一切听大人安排。”

海瑞两眼放光,还有比太子案更大的案?现今是洪武二十五年,更大的案就只能是蓝玉案了。

海瑞仔细研究过洪武朝,自然知道蓝玉案怎么回事。

海瑞看向朱长卿的目光俨然变了个人,他一生都没遇到好上司,那些人跟他的为官之道与理想大相径庭,他们只想着把官做大,心里有家没有国,有集团利益没有民族得失,上面糊弄皇上,下面搜刮百姓,鲜少有人敢与官僚集团作对。

好不容易出了个张居正,也是颇多遗憾,要是张居正再狂傲一点,或许有些改革能贯彻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张居正不敢,也没人支持他当皇帝,或许他也没想过当皇帝,毕竟现在的排场和权力比皇帝还大。

他是从万历朝过来的,现在正是张居正如日中天的时候,但海瑞总觉得不对劲,有种物极必反大厦将倾的感觉。

眼下,他已经完全体会到朱长卿在当朝的份量,他绝对有能力影响下一任储君由谁来担任。他们正在审理的太子案就是为了新的储君做路引。

也就是说无论谁当储君,都会对他奉若神明,不出意外将成为下一朝的群臣之首,不是张居正,也类似张居正。

他希望自己跟随的这位朱大人,将来不要步入张居正后尘。

不过有一点海瑞并不知道,他想象中的比太子案更大的案是蓝玉案,但朱长卿说的大案是弹劾老朱,一旦弹劾展开,波及开来的能量比洪武四大案加起来还要剧烈。

东方微白,旭日缓缓升起。

朱长卿起了大早,带着一摞文案来到了刑部大牢。

朱棣和杨靖站在门外等候。

经过昨天,朱棣总结了两个教训。

第一,一定要早到。

朱先生冒死告倒了朱允炆,大明迎来了藩王争储的新局面。

朱先生尚且能够起早贪黑审理太子案,他作为藩王自然不能辜负这片心意。

虽然按照原来历史脉络,自己会当上皇帝,但是看看那些阴谋诡计,代价极其惨烈,大哥一家三口惨死,十二弟焚身守节,二哥三哥还有父皇相继被害。

朱棣当然希望能够拨乱反正。

现在的局面才是人间正道。

眼下二哥成了嫡长子,东宫一脉明显落魄,大侄子朱允炆难逃死罪,二侄子朱允熥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有什么资格跟二哥争储?

朱棣觉得,二哥在这段日子里不需要建功立业,只要不犯错就足以打败朱允熥。

作为兄弟,他将全力支持二哥。

他相信二哥当了皇帝绝对不会削藩。

因为所有藩王都会支持二哥,所有功勋武将也会臣服,这跟朱允炆登基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第二,今日之审讯,一切听从朱先生安排,他不会再干预。

“燕王这么早就到了。”朱长卿略感意外,他纯粹是起得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想早点来刑部大牢。

原本打算到了以后等一等燕王,谁知他已经来了。

“朱先生不辞辛劳,本王怎敢托大。”朱棣谦逊的道。

“燕王半个时辰前就到了。”杨靖在一旁笑呵呵的补充道。

朱长卿和朱棣当先进入天牢。

杨靖和海瑞在后面跟着。

两个副官看着前面两个主官,心里都有些感慨,他们四个在这个不起眼的大牢里正在做的是改变大明未来的事,一点差池都不能有,必须全力以赴。

毕竟接下来的文官名单,关系重大,朝堂中枢死一个大臣,地方就会垮台一大片官吏,江南的诸多工商产业也会跟着江山易主。

杨靖很清楚,京城这些三品以上的文官,十个有九个在地方都有挂钩的产业,要么是家族生意,要么是暗中扶持别的家族。

经过这些朝廷大员扶持的行业,都会形成垄断,大肆敛财。

所以这就是牵一发动全身的结局,影响巨大。

当然更大的影响还是立储,最后拿到一份什么样的文官名单,将会关系到储君的争夺。

杨靖如此想,朱长卿此时此刻也是这样的想法。

他比任何人都关心立储。

表面上朱允熥和朱樉都有武将背景,朱允熥这边是蓝玉以及十三个侯爵和两个伯爵,朱樉那边是朱棣、徐辉祖、汤和、傅友德。

但权力的争夺从来都不是那么单纯,历史的康庄大道以及边边角角都有记载,在朱允炆当储君的那些年,朱樉在朝堂中一直有文官支持,有些是他提拔的,有些是他暗中收买的。

不光是他,每个当权藩王不外如是。

毕竟到了这个地位,不可能只走一条路,往往要准备多个后手。

包括蓝玉,也经常染指文官党派的事。

所以文官集团死一片,对双方影响都很大。

说到底文官集团才是王朝真正的治理者。

进入刑讯大堂,朱棣照旧在首位坐下。

吕氏随后被带来。

嘴唇和脸颊依然红肿,虽然抹了药,伤口的血丝清晰可见。

吕氏一脸睥睨,负隅顽抗的态度跃然而上,视死如归的瞪着朱棣。

朱棣一言不发,默默的看着朱长卿。

朱长卿缓缓起身,来到吕氏面前:“洪武十年,吕本还授礼部尚书,外派为两浙都转盐运使,从那时候起,你们吕家就成了江南商盟之首,以吕本为首的文官彻底抱团,开始了利益影响权力的谋进之路。但是早在洪武五年,吕本就已经追进吏部尚书,那个时候谋害太子妃常氏的计划还没有开始。但也就是那年,你父亲如愿以偿,让十三岁的你跟太子定亲,所以太子妃常氏的死肯定与你无关,因为你还小。你真正参与进来也就是洪武十年,那年朱允炆出生,让你跟你的父亲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你父亲所有的计划,成功的提前就是你需要生一个儿子。”

吕氏豁然抬起头,愤愤不已:“我还以为你是谁,原来你就是朱长卿?”

朱长卿这个名字已经被吕氏记在心里,正是这个人让她落得今日下场,但昨天初见,她并不知道朱长卿是谁,只当是刑部某个官员。

“我哪年参与进来你比我还清楚?”

“我不是来跟你求证的,这些事在皇上面前已经有了定论,你认也好不认也好,但你接下来的表现可以决定你跟朱允炆是好死还是千刀万剐,以及吕家全族是否要从这世上集体消失。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跟你爹谋害太子一家三口,没有大量文官支持是不可能的,所以到头来他们不是帮你而是害你,这帮人为虎作伥,助长了吕本气焰,生了不臣之心,当然你们吕家本来也不是什么爱国忠臣,从宋朝灭亡你们吕家就是投降派,元朝末年,时任元帅府都事的吕本见风使舵投靠了当今皇上,随后在大明得到重用,才几年就开始谋划卖国叛国,瓜分当朝皇权,终究是本性难移。这一点无可指摘,都是人心本心,利益使然,天底下本来也没有什么忠臣不忠臣,关乎切身利益罢了。

“可是你们终究失败了,失败就要面对现实,只要你把文官名单交出来,我甚至能保你不死,终生囚禁,安度余生。”

“朱先生,你要保她不死?”朱棣一听就不愿意了。

朱长卿给了他一个把嘴闭上的眼神,回头对吕氏道:“你能不能活,取决于你的名单上有多大分量。”

吕氏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朱大人真是煞费苦心了,可惜我不是三岁小孩,不给你名单我能活,给你名单我怕是今晚就死。哪怕我不能活,没有名单你们也不会杀允炆,不是吗?要知道他还是个孩子,与这一切都无关。”

朱长卿道:“朱允炆的罪责的确比你轻许多,但你若包庇,他同样难逃一死。”

朱棣吼道:“他无关个屁!朱允炆整天跟詹徽、齐泰、黄子澄厮混一起,詹徽已经被调查了,你就算不说本王也能查个一清二楚!”


这无非又是千里河堤溃于蚁穴的老套路。

用俸禄低来为贪官开脱,映射老朱苛政,以期达到诋毁洪武朝的目的。

往往还要加一个论点,老朱对官员如此苛刻,对自己的儿孙却如此奢侈。

藩王们的生活相比百姓确实奢侈,那官员的待遇到底够不够养家糊口,是不是真的低到不得不冒着被剥皮萱草的风险去贪污。

洪武二十五年,重定内外文武官岁给禄俸之制。

正一品,一千四十四石。从一品,八百八十八石。正二品,七百三十二石。从二品,五百七十六石。正三品,四百二十石。从三品,三百一十二石。正四品,二百八十八石。从四品,二百五十二石。正五品,一百九十二石。从五品,一百六十八石。正六品,一百二十石。从六品,九十六石。正七品,九十石。从七品,八十四石。正八品,七十八石。从八品,七十二石。正九品,六十六石。从九品,六十石。未入流,三十六石。俱米钞本折兼支。

洪武九年,天下税粮,令民以银、钞、钱、绢代输。银一两、钱千文、钞一贯,皆折输米一石。

也就是一石米等于一两银。

洪武三十年谕户部曰:“行人高稹言,陕西困逋赋。其议自二十八年以前,天下逋租,咸许任土所产,折收布、绢、棉花及金、银等物,著为令。”於是户部定:钞一锭,折米一石;金一两,十石;银一两,二石;

也就是一两银等于两石米。

无论参照正史还是野史,洪武朝的一两银价都大于一千块钱。甚至有专业人士说洪武朝一两银子相当于一万块钱,因为洪武朝的米粮可以当成货币使用,这当然有点夸张了。

正统和成化年间有过两次大浮动,明末更是达到十几两银子才能买一石米。

不过洪武朝银价还是很坚挺的。

现在洪武二十五年,还是一两银一石米。

按最保守的一两1000算,正一品的年收入是1044000元。

最低的从九品一年也有60000元。

正一品一般都是那些加封了太师、太傅、太保的功勋,这些人拎着脑袋和九族身家性命跟着老朱打天下,工资高点也说得过去。

六部官员最高品阶尚书是正二品,一年也有73万。

朱长卿正三品,年收入420两银子,也就是42万。

这还是保守算,按物价平输,彼时真正收入务必大于这个数字。

那些说明朝官员工资低的,都不清楚粮食硬通货的含金量。

说官员应酬多,份子钱都随不起只能贪污搞小金库,说这话也是被资本主义精神殖民太久都忘了为官本分是什么,觉得官僚贪污理所当然。

百姓之间怎么拉帮结派搞关系都无所谓,随时能压住,朝廷官僚私下钻营人际关系,破坏的是公权力,损害的是王朝和百姓的权益,你一个官员不奉公廉洁就算,还到处借着给同僚随份子钱的名义为仕途铺路,不就是冲着结党营私去的。

还有说明朝官员的俸禄需要养活衙门里的下属,更是无稽之谈,个别史料记载过衙门知府雇佣一些小吏做临时工,怎么就成了他养活全部下属了。

以朱长卿这个收入,在明朝只要不大肆挥霍,绝对能过得舒舒服服。

西门庆120两就能买个四层别墅,还带两间门面商用。

他生活的背景就是隆庆至万历年间,当时由于隆庆软弱,根本没有跟内阁斗争的能力,导致被逼无奈撤销了禁海政策,民间大肆出海贸易。

说是民间贸易,其实就是文官集团和那些地方世家、地主士绅合起伙来垄断出海,绕过市舶司大肆偷税漏税,根本没有百姓赚钱的份。

他们出海赚来的钱,大部分是不上交朝廷的,因为海禁就相当于海关,海关没有了自然收不了出海贸易的税。

民间一开海,银子大幅贬值,之后张居正全国推行一条鞭法,银子才又开始升值。

但升值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明朝产银量极少,那些产银国家拿着在本国价值极小的银子,到明朝就成了巨富商贾,大肆采买。

也正是由于一条鞭法收的是银子,让明朝的金融话语权和货币铸造权彻底被摧毁,所以明亡于万历是有道理的。

一条鞭法改变了大明经济结构,决定了明朝兴亡,这方面朱长卿在接下来的弹劾中肯定要跟老朱好好说道。

因为说到底还是老朱发行的大明宝钞背后没有锚定物导致明朝经济一直存在隐患。

所以病根还是在老朱这里。

张居正当‘皇帝’那几年,确实做了很多改革,因为他不得不改革,他执政的时候大明王朝已经千疮百孔。

张居正为什么要颠覆金融话语权和货币铸造权,为公为私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这也是张居正复杂的地方,这样一个明朝声誉最高、千古流芳的人,做出来的事却总是亦正亦邪。

朱长卿心里有数,他打击的目标从来不是后世之君,也不是张居正这种权臣,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只有老朱一个。

晃了晃神之后,朱长卿又开始盘算自己的工资账。

鉴于洪武朝比隆庆朝的银子价值高三分之一,朱长卿用120两差不多可以买六层别墅。

考虑到西门庆所在的地方是个县城,如果在应天府京城买房会吃力很多。

不过就算再吃力朱长卿一年的收入也够买一套地段还算不错的小院了。

这符合一个家长式专制社会的消费水平。当然这个地段不能跟张居正那种皇宫附近的王府井相比,他那个院子占地五亩价值八万两白银。

原主人是万历朝工部侍郎,退休回家,八万两白银的宅子二万两贱卖给了张居正,工部侍郎就是建设部二把,也不知道贪墨了多少以至于几万两银子都能当顺水人情送出去。

跟张居正官阶相当或者略低的尚书、侍郎也都住在那附近。

也就是说俸禄只是这些官员的基础工资,其他通过各种手段摄取的灰黑色收入通常要远远大于账面上的俸禄。

对于有权力的阶层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

洪武朝有检校的情况下,官员依然大行贪腐,更不要说建文朝撤掉检校之后的情况了。

也只有海瑞那样的清官才会完全靠俸禄活着。

朱长卿便把官服披上,长短胖瘦刚刚好。

老朱看得直点头,欣慰的笑了笑,只是脸色越来越差,精神遭遇重大打击之后,显然已经体力不支。

“陛下早些休息……臣告退。”

想说草民的朱长卿立刻改口,自己身穿三品官服,正儿八经朝廷大员了。

正三品是个门槛,不到这级别都不是朝廷大员。

此时,刘会进殿,禀道:“陛下,太庙又有人来了。”

老朱精神一振:“谁来了?哪一朝的皇帝?”

一提起自己那些子孙皇帝,虽然有些很不像话,但老朱还是激动,每个都想见一见。

刘会道:“陛下,不是皇帝,他说他叫海瑞,来自万历七年。”

老朱眼前一亮:“海瑞!在孙儿崇祯口中,他可是海青天啊,快带他来见咱。朱先生可知道这海瑞?”

朱长卿道:“知道,他一生都在行效洪武之风,临死前还在上疏,请明神宗效仿祖宗尸谏,列举洪武朝刑法,剥人皮装上草制成皮囊,以及定律枉法达八十贯判处绞刑的规定,用以惩治贪污。”

老朱赞不绝口:“好官,这是咱梦寐以求的好官。”

“啊——呃——”

人还没进来,就听到一头驴在叫唤。

只见海瑞牵着一头小毛驴出现在寝殿门口。

万历七年已经六十五岁的他,两鬓斑白,但眼神明亮,炯炯发光,一看就是养了几十年浩然正气,贪官见了都害怕。

“草民海瑞!拜见太祖高皇帝!”

海瑞瘦的跟麻杆似的,却声若洪钟,尾音下坠,跟打雷一样。

老朱道:“起来说话,咱这里不兴跪拜。”

海瑞依然跪着,腰杆一挺:“草民敬仰太祖高皇帝已久,今日得见,死而无憾!”

老朱的嘴角顿时绷不住上扬:“咱能见到你也高兴得很。我孙儿说你在南京户部,晚年任职御史,为何自称草民?”

海瑞道:“高拱处处排挤,草民只好辞官回家。”

老朱道:“可愿在洪武朝为官?”

海瑞大声回道:“为陛下效力,严刑峻法,乃草民毕生愿望!”

老朱笑道:“好!”

朱长卿默默看着,他就知道这两人一见面准能尿一个壶里。

便道:“陛下,海瑞或可在督察院随行。”

老朱道:“咱正有此意,海瑞,朕赐你为督察院左佥都御史,随朱长卿行走。”

一来就是正四品,海瑞感恩戴德。佥都御史是朝堂中枢的钳制职务,是他求之不得的。

海瑞问道:“请问这位朱长卿朱大人是谁?卑职这就去拜会则个。”

在海瑞心里,朱长卿一定是个德高望重的中枢老臣,不然洪武帝不会让他跟随朱长卿行走。

老朱道:“你眼前便是。”

海瑞大惊,望着朱长卿:“大人真是英雄出少年。”

嘴上这么说,海瑞心里难免疑惑,这一定是个勋贵家的公子,不然凭什么年纪轻轻官拜三品。

所以难免心有芥蒂。

他这辈子最怕结交的就是这些勋贵子弟,一个个本事不大脾气挺大,竟耽误事。

老朱忽然道:“朱长卿,你婚配否?”

朱长卿道:“未婚。”

老朱若有所思哦了一声:“没事,咱就是问问。着你二人协同审理太子案,可以不避嫌。”

朱长卿眼前一亮:“陛下意思是我能亲自审理我二叔?”

老朱点头:“是。”

这算是额外开恩了,要不然以朱武运的身份就算清白也得最后一个出来,这段日子就只能活活在大牢里受罪。

眼看老朱累了,朱长卿再次告辞。

“爹,儿臣也回府了。”朱棣说道。

“去吧,正好替咱送先生出宫。”老朱疲倦的点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朱长卿先生,朱棣有些怔住了。

他最知道老爹的脾气,连天师的称号都给取缔了,能让老爹称呼一声先生的,整个大明也就当年宋濂那几个大儒。

朱棣也赶紧改口:“朱先生,请。”

他们一走。

老朱四仰八叉瘫软在卧榻上。

怔怔的望着屋顶。

脑子里一团乱麻。

但更多的还是悲凉。

身边至亲一个个离去。

老二老四在京,略感安慰。

但是老二刚才有意争储,让他觉得心烦。

目今全部心思正在处理太子案,他却只想着留在京城积攒政治资本争夺储君之位。

“刘会,咱想着是不是现在给朱长卿和静姗赐婚。”

老朱闭上眼,缓缓道。

开国之君跟后世之君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太监关系,大明后世之君多是由太监陪伴长大,而开国之君的老朱四十岁当皇帝,对太监自然没什么孺慕之情。

唯一说得上话的就是刘会了,刘会陪了他二十年,已经是无话不谈。

刘会笑道:“奴婢觉得甚好,只是委屈了公主。”

老朱道:“是委屈,姗儿是咱掌上明珠,只有天下最优秀的男子配得上她。”

刘会道:“朱大人将来若是用心辅佐陛下,也是前途无量。”

老朱道:“朱长卿是货真价实的天师之姿,必须为朝廷所用。咱就是忽然觉得他跟姗儿挺般配的。”

刘会道:“奴婢瞧着也很般配。”

“让姗儿来西宫,跟她知会则个。”

“陛下,您要不先歇着,晚些再让含珠公主过来。”刘会心疼的道。

“咱要睡得着早就睡了,别啰嗦了,去吧。”老朱用一个金刚卧的姿势侧躺在榻上。

他虽是和尚出身,这些年却亲近道家,这个金刚卧就是跟龙虎山张真人学的。

这是个最佳养生姿态,固精强肾,也可以快速入眠。

但他此时的确睡不着,换成任何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这时候都睡不着,何况是他。

大明王朝这艘巨轮航行到了一个危险境地,河道狭窄,礁石遍布,两岸还有强敌环伺。

更险恶的是,船上一大堆反骨,时刻想要祸乱朝纲。

朱允炆母子只是水面上的冰山,水面下还潜伏着一群文官集团。

作为掌舵人,他一生都在反贪腐,一直认为朝廷最大的问题是贪腐。

现在回过头看竟是一身冷汗,原来这帮人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贪腐,而是想操控皇权。

他不受控制,他们就培养朱标,朱标不受控制,他们就培养朱允炆,总有一个能受控制的。

对这帮文官他现在一个也不信任,只希望朱长卿尽快把名单审问出来,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法办。

他器重朱长卿,自然也要重用朱长卿,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给自己当女婿。

鉴于南宋如此窝囊的情况下都不与外族和亲,老朱自然也不会让大明公主下嫁给那些番邦异族,所以对选女婿这事一直是慎重的,尤其是含山公主,必须嫁给国家栋梁之材。


钱唐这样一个官居尚书的大臣,有很多其他记载,多是贪污,而且是巨贪,才被赐死。

朱长卿当然相信他是贪污而死而不是因为劝谏老朱挂武后画像这种倒灶的理由。

最终,朱长卿让人复信,婉拒了秦王、蓝玉和刑部尚书钱唐。

然后步行去了魏国公府。

敲门后,管家看到他都愣了:“朱大人!快快请进,我去禀报国公爷。”

国公府上的管家都是人精,对京师的一切动静了如指掌是基本功,早就知道了朱长卿荣升左副都御史的事。

第一个出现的不是徐辉祖,而是飞奔过来的朱芊黛。

“哥,我都听说了,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过两天吧,客栈来了个老头子,你去了不方便,而且现在客栈不营业了,里面乱糟糟的,我来是跟魏国公打个招呼,让你多住几天。”

“你现在是朝廷大员了,自然不能再经商,我回去了正好照顾你啊。这里再好终究不是家,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朱芊黛又高兴又委屈。

家里出了个三品大员,以后再没有人能欺负他们家。太子案翻了,爹娘也不会死了,她迫不及待想回去和家人团聚。

朱长卿道:“这次得罪了不少人,摆平他们之后,二叔二婶也就平安了,到时候一块接你们回家。”

朱芊黛跺了跺脚,小声咕哝道:“可我想回去。”

徐妙锦来了,拉住她的手:“芊黛,你哥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听话就是了。”

朱芊黛扁了扁嘴,不再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当着徐妙锦的面非要回去。

一阵爽朗笑声,徐辉祖遥相抱拳:“邀期在明日,不想长卿兄弟如此神速。”

朱长卿也抱拳:“夜里造访,打扰了。”

徐辉祖挽臂相迎,拉着他往里走:“你现在这名声,多少人请你都请不动呢。”

两人来到后院凉亭。

徐妙锦和朱芊黛也跟了过来。

看茶毕。

徐辉祖淡淡一笑:“妙锦,你带芊黛去书房坐坐。”

徐妙锦缓缓起身,双腿微弯,两手交叠,对着朱长卿欠身一礼,欲要告辞。

朱长卿连忙回礼:“三小姐,不敢当。”

这是他认识徐妙锦以来,如此煞有介事对他行闺秀端礼,这是她们勋贵家族之间的平礼,而他不是勋贵,三品官着实有点够不上。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古代当官确实是件大事,跨越一个阶级,对方眼里的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当然也跟他告状有关,弄得京师满城风雨,成了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朱芊黛则是对徐辉祖行礼。

两姐妹拉着手走了。

路上,朱芊黛道:“说什么还不让我们听。”

徐妙锦道:“自然是我们听不得的话,你哥哥已经不是以前的客栈小掌柜了,他现在一举一动可以影响朝堂,今晚来到这里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呢。”

凉亭里安静得如同世外方圆。

徐辉祖没拿朱长卿当外人,道:“你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但你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想过今后如何化解吗?”

朱长卿不想多说,怕连累徐辉祖,便道:“没想过。”

徐辉祖道:“秦王和燕王找你了吗?现在唯一能庇护你的人就是他们了。”

“魏国公,家妹暂时拜托你了。”

朱长卿起身告辞。

他来魏国公府只想给朱樉朱棣释放一个信号,他可以随时来魏国公府,但永远不会去秦王府或燕王府。

徐辉祖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目送他离去。

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仔细一想也没有,纯粹是为朱长卿考虑。

他看不懂,为什么朱长卿有种悲壮的感觉。

他已经扳倒了朱允炆,得到皇上器重,一跃成为朝堂重臣,这个时候只要投靠秦王燕王,在他看来必须投靠他们,天下还有谁敢动他。

辅佐秦王或者燕王成为储君,将来就是从龙首功。

摆在面前的泼天富贵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朱长卿却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难道除了投靠他们还有更好的出路吗?

出了徐府,月光铺满大街小巷。

朱长卿一脸平静。

六月的南京城,百花竞放、虫鸟纷飞,处处都是勃勃生机。

朱长卿感受到的却是腾腾杀气。

黑夜中仿佛有无数眼睛看着他。

在朱长卿外出期间。

海瑞出门遛弯去了。

结果,这夜晚热闹的秦淮河畔,茶馆、酒楼、绸缎铺……都在聊太子案。

海瑞听得无比震惊,整个人被雷得外焦里嫩。

懿文太子是被朱允炆母子害死的,太子妃常氏和皇长孙朱雄英也是被人谋害,这跟他了解的洪武朝完全不一样。

但是看这一副人尽皆知的样子,显然这些不是造谣。

海瑞喘了几口气,也就是说大明第二个皇帝不是朱允炆了,自己来到洪武朝竟然目睹了历史轨迹发生巨变。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一直误会了一件事,原来在西宫寝殿,洪武帝所说的协理太子案,居然是这个意思。

按原来的历史脉络,懿文太子朱标死后,朝廷调查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了了之。

但是现在情况变了,懿文太子是被朱允炆母子害死,有了元凶,接下来势必要牵扯出一大批人。

这绝对是洪武朝的又一个大案。

海瑞脊背发凉,但心中火热。

屠刀伸向贪官污吏是他毕生原则,何况是谋逆的乱臣贼子!

他清楚记得洪武帝说让他二人协理太子案,证明他也有调查审理的资格。

自己刚来就能参与这么重大的案件,他激动的热血澎湃。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己跟了一个年纪轻轻的上司。

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开国功勋的后代,但不管是谁,海瑞都不太满意,总觉得碍事。

翌日清晨,鸡鸣狗叫。

新的一天开始了。

朱长卿和海瑞收拾停当,穿好官服。

朱长卿现在是三品,有资格坐四人抬的小轿。

三品以下都是两人抬。

只是昨日仓促为官,现在私人印章还没下来,吏部还有些手续要走。

仍旧需要步行。

海瑞的情况也是一样,但海瑞有头毛驴。

而且丝毫没有巴结领导的觉悟,始终一个人骑着。

他们的方向是皇宫,目的地是皇宫西边的刑部天牢。

今日不上朝,皇宫外一片冷清肃穆。

除了把守宫门的侍卫,没有任何人影。

一旦不上朝,谁都不愿意早起。

但朱长卿很意外的在刑部大牢门口遇到了杨靖。

“朱大人,下官恭候多时了。”杨靖拱手。

“杨大人,不必如此。”朱长卿较为冷淡。

在他眼里,六部这些文官都处于猎杀名单,狗官多,好官少,目前难以分辨谁是人谁是狗,只能提前戒备三分。

“你俩同为三品,你自称下官,这马屁拍得真是山响。”海瑞不屑的道。

“朱大人前途无量,假以时日必定高升。”杨靖较为识时务,昨晚接到宫中旨意,说朱长卿明日要来刑部审理太子案,他就知道朱长卿很快就会高升,提前以下官自居。

杨靖又是一笑:“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左佥都御史海瑞海大人吧?”

海瑞老大不客气的拱了拱手:“正是在下。”

杨靖看这老头脾气不好,便不多言,往前带路:“朱大人,先去稍坐,今日作何安排尽管告诉下官。”

“燕王到了吗?”朱长卿问。

“燕王还未到。”杨靖道。

“我要审吕氏。”朱长卿在前走着。

“朱大人,燕王是主审官,他不在是不是不妥当?”杨靖为人稳重,总是不想坏了规矩。吕氏毕竟是主犯,随时可以从她身上榨出一些重要名单,需要有燕王在场。

“非要三法司一起出席才行?”朱长卿看着死板的杨靖,不明白这人是怎么做到刑部侍郎的。

他一己之力掀翻东宫,皇上器重,风头无两,就算现在是协理审案,也是有权单独审问吕氏的,按说是个人都明白这规则。

因为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事涉皇族,燕王之所以是主审官,只是朝廷想要保持某种公正,其实真正的审案人是他这个御史。

不然老朱怎么可能闲的没事让他来协理审案?

这种大案本来就是督察院、刑部、大理寺的本职工作,他身为督察院的三把手,自然要首当其冲。

杨靖道:“前期审理自然不用三法司一起,只是燕王是主审官,审问主犯当有燕王在场,朱大人可以先审从犯,比如太医院那些人。”

朱长卿瞥他一眼,确定他不是阴阳怪气,才道:“太医院受吕氏指使,现在吕氏就在大牢,你说我还有必要审问太医院吗。”

杨靖道:“既如此,朱大人可先审朱武运,毕竟是您的二叔。”

朱长卿道:“你什么意思?”

杨靖道:“朱大人不要误会,下官的意思是审案不避亲,早点将您二叔的嫌疑排除,也能早点离开大牢。”

朱长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也有能力先审问朱武运,把他排除出去,早点出狱。这也是老朱赋予他的权力。

但不避亲说起来简单,哪有那么容易,他要对抗的是整个文官集团,不能给人留下这种低级的把柄。

要审就先审朱允炆母子,把案件的主脉络敲定下来,顺着这条脉络顺理成章把二叔解救出去。

基于这个基本流程自然没有先放二叔的道理。

朱长卿不想再跟他啰嗦,对一旁的刑部应天府郎中命道:“你去燕王府看看燕王何时出行,就说督察院和刑部都在等他。”

海瑞一会看看朱长卿,一会看看杨靖,眼前的局面让他一头雾水。

杨靖奉承朱长卿他能理解,毕竟他认定朱长卿是功勋二代子弟。

但朱长卿凭什么敢越过燕王,想要单独审问主犯?

而且还敢派人去燕王府催促?

难道朱长卿的父辈是顶级勋贵?不然怎么连燕王都不放眼里?

姓朱的开国功勋也就朱文正和朱亮祖,焉能无视燕王?

他一时琢磨不透,是什么背景让朱长卿有如此盛气凌人的架势。

海瑞初来乍到,不敢多问,只是静静观察,也许等到燕王来了才能看出一些眉目。

有一点是肯定的,虽然他看不上朱长卿,但毕竟是自己上司,他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在一群王府亲卫的簇拥下,鲜衣怒马的燕王驰骋而来。

海瑞心道,完了,燕王来势汹汹,怕是要有冲突。

作为一个老学究的诤臣,海瑞对这位未来的永乐大帝知之甚详,天下谁不知道永乐帝摄威擅势,跟他对着干的人都没好下场。

他的上司朱长卿顶了天就是个勋贵二代,跟燕王硬碰硬岂能占便宜。

他心下惴惴,慌张不安。

只见燕王猛地一抓,骏马嘶鸣,前蹄飞扬,硬生生来了个急刹车。

朱棣跳下马背,大步走来,手握马鞭抱拳道:“让先生久等,本王甚感歉疚。”

朱长卿拱手行礼,拿出一份文书:“燕王,下官准备了一份案牍,可以按照上面流程审问吕氏。”

朱棣忙道:“这东西本王就不看了,有先生在我放心,全凭先生定夺,请。”

朱长卿道:“燕王请。”

两人相互礼让,客客气气走进了刑部大牢。

后面的海瑞惊讶连连,燕王竟如此礼贤下士。

没有理由啊,这是他们朱家皇族的案子,燕王既然是主审官,怎么会全凭他人定夺。

他重新审视起了朱长卿,这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在燕王面前只是个小小三品御史,为何有如此大面子。

朱棣和朱长卿在前,杨靖领路,后面跟着海瑞,以及刑部一大堆主事和郎中。

一行十余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中院这座天牢中的天牢。

这里有八间牢房,先后住过汪广洋、胡惟庸、李善长等赫赫有名执宰天下的国务副皇帝。

现在里面只有一个人,朱允炆。

齐泰黄子澄和太医院那些人根本没资格住在这。

一日不见,朱允炆气色大变,头发凌乱、两眼无神、嘴唇干裂,像是在里面待了一年。

“好侄儿,你的好日子正式开始了,今日起,由本王跟先生主持审理太子案。”

朱棣负手而立,冷冷的俯瞰牢笼中的朱允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何况是两个仇人。

一个以前总欺负他、未来抢了他江山。

一个素未谋面却断了他继承大宝。

不共戴天了。

只是今非昔比,上次见面他是郡王,朱长卿是商籍贱民,而今他成了阶下囚,对方一跃攀升至朝廷三品大员。


“含山公主,麻烦你回避一下。”朱长卿说道。

“我们来说十三公主的事,为什么要我回避?”朱静姗一脸不情愿,不知道朱长卿葫芦里卖什么。

“姗儿,你先回去,我有要事跟朱长卿说。”老朱一本正经的道。

朱静姗哼了一声只好走了。

老朱道:“你跟镜儿的事暂且懒得问你们,你二叔出狱,咱已经下了敕书让你二叔官复原职。你有什么想说的?”

朱长卿道:“陛下这幅口吻仿佛是莫大的恩惠,家叔蒙冤入狱,在牢里被打被骂,只因不肯屈打成招,就被奸人陷害顶罪斩首,如今真相大白仅仅只是官复原职?”

老朱脸色瞬间涨红:“你个臭小子,你说咱是奸人?”

朱长卿差点翻白眼,无语的道:“谁最想让太子案尽快结案,谁最怕陛下知道真相,谁巴不得拉来一些无关紧要的官员出来垫背,朱允炆母子得诛,但是背后还有很多隐形操手,奸人自然指的是他们。”

老朱道:“你天师之姿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朱长卿道:“我只想提醒陛下,这是大明王朝三百年的祸根,我不知道不重要,陛下杀他们九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除这个根。”

老朱道:“诛九族除不了根,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朱长卿道:“别说九族,百族千族也除不了。”

老朱心里狠狠一抽:“是结党之害?”

朱长卿道:“是政制之害。制度不改,败臣如过江之鲫。”

老朱道:“说来听听。”

朱长卿道:“臣若说的对,陛下愿意改…”

老朱道:“算了你别说了,咱看你这幅样子后面准没好话。还是说说今日半山寺的事吧,你是吃了疯狗蛋了敢打胡贵妃?”

朱长卿道:“陛下想怎么处理?”

老朱自问自答的道:“你知道胡贵妃背后是谁吗?东察合台。你知道东察合台汗国背后是谁吗?帖木儿帝国。打胡贵妃的脸就是打东察合台和帖木儿的脸,你打得起吗?东察合台再弱也有二十万兵马,帖木儿帝国更是雄兵百万,亡我之心不死,一心要光复草原黄金家族的荣光。”

朱长卿道:“帖木儿帝国要是拿得出雄兵百万,早就把鞑靼瓦剌吞并了。就像大明对外宣称两百万将士,账面上确实有198万,在外出征以及驻守边关城防的大概90万,剩下百万常备军里有百分之七十在屯田种地,剩下百分之三十还存在一些吃空饷的情况,帖木儿帝国也一样,号称百万能有二十万精兵就不错了。也就是说,帖木儿帝国、东察合台汗国、兀良哈、鞑靼部、瓦剌部,这些都是成吉思汗的后人,个个号称黄金家族的传承人,但是他们加起来也不是大明的对手,何况他们面不和心也不和。”

老朱背着手走来走去。

朱长卿目不转睛看着他:“上面那些游牧民族是大明最大的威胁,秦以来,哪个朝代都没像大明这样疯狂修长城,怕的就是那群草原狼。

”除了砖石垒起的长城,陛下还让一大群皇子驻守北方边疆,形成了壮观的九王攘边格局。

“这也是一道长城,常年驻扎着数十万大军。

“但同时反映出陛下对北方的焦虑和担忧。”

老朱若有所思的道:“这个问题以前刘伯温和刘三吾都说过,抵御游牧民族无非两个办法,一是大量屯兵,二是修筑长城,后来选择了长城,因为屯兵的话,每增加十万每年就会消耗百万两白银,但是修长城的话,短时间内只要两百万两白银就能全线修筑。这里没有外人,你接着说下去。”

朱长卿道:“游牧民族和中原水火不容,根本问题在于气候影响,长城以北降水量低于400毫米,这也是他们始终没有进化到农耕民族的原因,游牧民族是个文明停滞的民族,愚昧落后,牛羊吃得快他们就迁徙得快,这种生存压力让他们变得能征善战,从小骑马追赶牛羊驱赶豺狼,善骑射,善逃跑,想要用武力彻底征服他们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历史已经告诉我们了,包括徐达和蓝玉一次次的北征,打得他们溃不成军,没过几年照样死灰复燃。

“但是有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让游牧民族彻底臣服。”

老朱两只耳朵竖起来:“什么办法?”

朱长卿道:“文化入侵、文化认同、文化同化,两个民族一旦文化融合一起,就会永远形成牢不可破的心灵认同。”

老朱也不是没文化的人,但这个文化让他一时有些怅茫:“读书?把四书五经给他们读?”

朱长卿道:“四书五经他们早就有,想读早读了,问题是人家不想读,读了也没用,农耕型的文明社会需要一瀑式的梳理式统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家国天下,可以让稳定的社会结构更加稳定。但是游牧民族弄不了这一套,他们兄长死了,兄长的妻子要嫁给兄长的弟弟,这种事放在四书五经里就是天下之大不韪,四书五经是圣贤书,野蛮民族最不需要的就是圣贤。所以理念是水火不同的。”

老朱道:“那是什么文化?”

朱长卿道:“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化就是物质和精神的总和。

“是智慧群族的一切社会现象与群族内在精神的既有、传承、创造、发展的总和。

“具体人类文化内容指族群的历史、风土人情、传统习俗、生活方式、宗教信仰、伦理道德、法律制度、价值观念、审美情趣、精神图腾、经济制度。”

老朱道:“文化包含这么多方面,咱听了都理不清,用这些去征服他们怎么听起来比打仗还难。”

朱长卿道:“用文化征服异族说难也难,说快也快,最快的就是经济,用经济控制一个区域自然不是贸易这么简单,而是让本国货币成为对方的流通货币,并且依赖这种货币从事各种经济活动。”

“真有那一天就好了。”

老朱哼了哼。

他跟元朝开国皇帝一样,一登基就大力推行纸币,非常英明的绕过白银对新皇朝的控制权。

自然晓得本国货币控制东察合台的重要性。

但是谈何容易。

“我跟胡氏完婚之前,东察合台汗国正式奉大明为宗主国,当时就跟他们国王黑的儿火者商量过通用洪武宝钞的事,但那老小子根本不同意。”

“臣有个办法,大概率能成。”

“你有办法?你打胡贵妃的事咱还没找你算账呢。”提这茬老朱气得差点翻白眼:“胆大包天了你真是,贵妃你都敢打?你不会是故意找茬挑起两国战争吧,朱长卿咱必须提醒你,不要在这时候当个战争贩子。”

朱长卿道:“我没有找茬,她污蔑我跟含山公主苟且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更是当众囔叫出来。”

老朱道:“那也该咱来惩罚,轮不到你管,你这一巴掌很可能给朝廷惹来大麻烦。”

朱长卿道:“就算我不在,历史上的洪武二十五年,胡贵妃也会逃出宫去。”

老朱眉头一挑:“为何?”

朱长卿道:“京卫指挥使司一熊姓男子跟胡贵妃私通,请陛下严查。”

老朱瞬间涨红脸,青筋暴涨,狠狠斜过来一个眼神:“你说什么?跟谁?跟谁!”

朱长卿道:“姓熊,洪武二十五年私奔,我只知道这些。这人能接触到贵妃,肯定是高层武将,京卫指挥使司姓熊的武将又有几个,应该不难查。”

朱元璋道:“只有一个姓熊的!”

说完老朱就沉默了。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男人之间都懂,碰上这种事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从爱的角度来看只有付出没有索求,真正的爱是单方面的事,对方不爱了,让她走就好了,本质上不存在谁背叛谁的问题。

但放到现实里要复杂得多,男人的脸面往往比爱情重要,放到古代就更加严重,放到一个皇帝身上更是要上升到政治层面。

熊副指挥使无足轻重,但胡贵妃身后是东察合台汗国,实力不强,但是背后有个虎视眈眈的帖木儿帝国。

胡贵妃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牵一发动全身。

但是如果处理好了,能一鼓作气拿下东察合台。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朱长卿脑袋里飞速运转,已经构思好了如何利用胡贵妃在西北边境建立贸易马市,用大明固有的贸易逆差优势,打崩东察合台的经济。

“胡氏斩立决,逆臣熊青夷三族。”

朱元璋脸色铁青。

“陛下,胡贵妃大有用处现在杀不得,我说的办法就是利用她的不贞,不守妇道在他们那里是天大的失德,东察合台必然愧疚,我们趁机在西北边境建立马市,规定只能用洪武宝钞。这件事臣可以全权负责,一定把各种条款都谈好。”

马市就是古代中原与北方游牧民族特有的贸易市场,最初只交易马匹,后来发展成各种日用品。

“只要让洪武宝钞在东察合台流动起来,占据经济贸易半壁江山,大明就可以随时拿捏,随便一个通缩就能让东察合台民不聊生。

“当年南宋就靠这一招玩死金朝,前提一定是让本国的纸质货币进入对方国家。”

“朱长卿,你真是个好谋臣,这时候还想着吞并东察合台,可你不想想咱这张老脸往哪搁?”

“陛下游方三年,南征北战十五年,多少冷眼,多少九死一生,还在乎这点脸面?”

说罢朱长卿脸色微微一变,话说得有点孟浪了。

他以利益至上的角度考虑大明,却忘了眼前坐着的是一位打下江山坐拥天下可以不在乎利益的人。

这样的人脸面有时候确实比利益重要。

但他还是不想因为老朱这点脸面而丢失掉这个难得一遇的机会。

“此事还有谁知道?”

老朱忽然问道。

“只我一个。”

朱长卿迎着老朱锋利的眼神,略感不安。

“好,咱考虑则个,你回吧朱长卿。”

老朱闭上眼,面无表情。

“你说的方法咱记下了,等咱杀了胡氏,再派遣使臣去东察合台,如果他们还愿意互市,就由你全权负责。”

“陛下打算以什么罪名杀胡氏?”

老朱缓缓睁开眼:“胡氏勾结吕氏,谋害太子,如何?”

朱长卿道:“陛下执意要杀胡氏?可否等到秋后跟吕氏一起问斩?”

朱元璋道:“胡氏跟吕氏不同,等不得,斩立决便是斩立决,今日她必须死。”

朱长卿道:“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胡氏与人私通,对大明本来是利好的局面,运作好了可以拿下东察合台,但是这样一来,胡乱给胡氏安一个罪名,我们对东察合台反倒不好交代,成了我们理亏。”

朱元璋道:“你的意思是昭告天下胡氏在朕眼皮底下与人私通,朕的脸面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历史上有多少与人私通的妃子你心里应该有数,但史书上有记吗,为什么不记?朕是皇帝,妃子与人私通,大明所有男人都抬不起头。”

朱长卿无奈的道:“先不要上升到这个高度,臣只是觉得可以商榷一下,如果大明拿不出胡氏勾结吕氏谋害太子的证据,东察合台刁难起来该如何应对?帖木儿帝国一直往西边吞并,如今正是兵强马壮,随时在找机会攻打大明,正史记载永乐帝刚登基,帖木儿帝国就号称百万大军东征大明,所幸70岁的帖木儿半途中病死,不然少不了一场世纪大战。也就是说现在60岁的帖木儿雄心勃勃,这时候杀了胡贵妃岂不是授人以柄?很有可能东察合台汗国和帖木儿帝国会联合起来对大明发难。”

老朱沉重的眼皮刷的一下抬起来,精光四射,杀气腾腾:“帖木儿那个跛足货,咱提着脑袋打天下的时候他还在东察合台秃忽鲁手底下当走狗呢。洪武四年,徐达平定甘陕后想要西进,对东察合台和帖木儿来一次大扫荡,可惜云南生变咱把他叫住了,要不然帖木儿这条狗命早就没了。

“洪武四年的大明千疮百孔,尚且随便拿捏帖木儿,洪武二十五年的大明兵强马壮,帖木儿敢有非分之想,咱把他挫骨扬灰。”


“杨大人言重了,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力,不管你以前是谁的人,只要能办好这个案子,咱们就是同路人。

“钱唐钱大人这两年多少有点不稳当,刑部尚书的位子早晚是你的。”

朱长卿说完转身就走。

杨靖眼眶湿润,跪在牢房门口:“大人此番恩情下官铭记五内!”

他是朝堂内最早接触朱长卿的人,深知他说话的份量。

这次不光让他脱离牢狱之灾,还给了他一份光明的前程。

其实杨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朱允炆的人。

只不过文官的天然立场,让他一直都对朱允炆另眼相看,毕竟他们私底下早就讨论过,朱允炆必定是未来皇帝,而且是个绝对偏向文官集团的皇帝。

身为朝廷大员,他知道文官集团从来不是铁板一块,里面很多小团体,只是大家天然站队不会支持秦王罢了。

但是现在朱允炆垮台了,杨靖又不是文官集团的核心成员,一时间有些迷茫。

吕氏的栽赃更是让他绝望。

这时候朱长卿出手相救,杨靖怎能不感动。

本来他还有所顾虑,朱长卿来势汹汹,要跟整个文官集团对着干,不会有好下场。

但他现在什么顾虑都没有了,豁然开朗,朱大人现在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决定谁是未来储君!

只要帮他铲除那帮逆臣,当上刑部尚书,从此自己也是朝廷的肱骨栋梁了。

杨靖几乎在瞬间就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未来,那就是彻底投靠朱长卿,当不成从龙之臣,当一个定龙之臣的副手也不错!

朱长卿又回到了公堂之上。

主犯已经审过,虽然只是提供了一份名单,后续还有诸多事情要继续审问吕氏。

但是程序就是这样,主犯审过一次,他就可以审理从犯了。

从犯这种小人物自然用不着燕王出面,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带朱武运、柳胜男过来。”朱长卿命道。

刑部主事连忙带人去提人。

少倾,朱武运到了。

往那一跪,不敢抬头。

须臾,柳胜男也被带到。

双膝跪地,双手按在地上,额头也几乎贴在地上。

二人出了牢房便低着头,过堂口,进公堂,全程不敢正眼看人。

别说低人一等,简直连畜牲都不如。这也是绝大多数犯人的心态,来到这个地方,不死也脱层皮,遭遇各种非人对待,不知尊严为何物。

朱长卿端坐着,轻声道:“朱武运,你的涉案情况我已经了解清楚,你虽然前往东宫给太子看病,但是作为辅医,连给太子问切的资格都没有,药方也不经你处理,只是看过里面几味药。入狱后,在严刑拷打之下,也没有胡乱攀咬他人,更难得是,在朝堂之上你有勇气作证,实属功劳一件。”

朱武运和柳胜男越听越纳闷,堂上这位大人说话为何如此耳熟,竟跟家中侄儿一模一样。

虽然好奇,只是不敢抬头。

朱长卿继续说道:“至于柳胜男,遭受牵连,平白受了委屈,本官在案簿上会注明,呈给皇上御览。

“本案事实清楚,朱武运、柳胜男无罪释放。

“都记下了吗?”

朱长卿转头问刑部主簿。

负责记录的主簿连忙回道:“详实无误,记下了。”

朱长卿点头:“另行抄录一份封存,结案吧。”

堂下朱武运大喘气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沉冤昭雪,乍见青天。

巨大的喜悦灌满心扉。

欢喜之下,夫妻二人终于敢抬头看一眼这位青天是谁。

“长卿?”两人脱口而出。

所有情绪凝聚在一起,五味杂陈,夫妻二人泪如雨下。

朱云武的腰杆一下就挺直了。

猪狗不如在死牢关了这多日,乍见青天,竟是自己侄儿。

他脑袋嗡嗡响,有些懵,但已经无比肯定,侄儿既然坐在公堂主座,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从第一次朱长卿跟蒋瓛来到大牢,到朝堂之上状告朱允炆,朱武运过去作证。

所有疑惑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答案。

只是两人仍旧不敢相信自家侄儿怎么从一个商籍突然变成了入驻刑部审理太子案的朝廷命官。

“你二人是否有话要说?”朱长卿问道。

夫妻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眼泪掉个不停。

“太子案主犯已经入狱,你是知道的,你本无罪。”朱长卿道。

“长卿,太医院那些人我还没跟他们对峙呢,他们都定罪了吗?”朱武运道。

“给他们定罪用不着你对峙,从此刻起,你跟太子案无关了。退堂。”朱长卿起身。

朱武运夫妇俩被带走。

与来时不同,没有人推搡他们,恭恭敬敬的送到部口,交还衣物,简单梳洗,签字画押,便可正式脱狱。

朱长卿站在大牢门口等着他们。

“二叔二婶,我带你们回家。”

“长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以为今日便是死期了。”柳胜男哭哭啼啼的。

这几天好吃好喝,她惶恐之至以为是杀头饭,总感觉一出牢门就要砍头。

“没想到我朱家也能出一个三品大员!你爹要是看到你今天模样,该何等欣慰!”朱武运伸出手,想摸不敢摸,看着朱长卿身上那件三品官服,老怀宽慰,抹起了眼泪。

他是没想到,他老朱家有一天也能出个朝廷大员,从此在这皇城根下算是名门望族了。

刑部准备了马车,轿厢较小,只能坐两个人。

让二叔二婶坐在里面,朱长卿亲自牵马回家。

海瑞依旧骑着自己的小毛驴。

一同的,还有刚出狱的杨靖,以及两个刑部主事,和四个刑部衙门的吏胥。

个个穿的都是官服,两个三品,一个四品,两个六品,这个阵容哪怕出现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气派了。

朱武运的家此前已经被查封,此刻已经有吏胥提前撕掉了门封,从门口到胡同口,铺上了一条红绸,还周到的准备了一把炮竹。

炮竹一响,整条胡同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这一瞧都吓了一跳。

朱武运不光出狱了,家里的侄子朱长卿还当上了三品大员。

这说明什么,说明朱家从一个待死罪臣一下就变成了京城簪缨望族。

从下马车那一刻,朱武运和柳胜男就一直掉眼泪。

面对邻居们的亲切问候,不停点头。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颇有些生死两重天的感慨。

遭逢大难,劫后余生,峰回路转,深深体会了一把祸福相依。

当晚,朱芊黛也从徐府回来了。

一家人吃了团圆饭。

饭间,柳胜男旧事重提:“长卿,你都跟芊黛说了吧?老天有眼,我们一家人还能有团圆这一刻,婶娘现在什么都想开了,人活着要及时行乐,不能耽误一分一毫,尤其这人生大事,你俩这月就成婚吧。”

朱长卿面无表情。

朱芊黛一脸惊讶:“娘,您说什么呢?”

柳胜男道:“长卿,这就是你不对了,芊黛现在还蒙在鼓里呢?你俩不是亲兄妹,可以说毫无关系,想成婚谁也拦不住。”

朱芊黛更加震惊了,堂兄竟然不是血亲。

朱长卿无奈的看一眼朱武运。

朱武运嘿嘿一笑:“长卿啊,芊黛要是嫁给你就算是皆大欢喜了,我跟你婶娘下半生便了无遗憾了。”

朱长卿道:“二婶,我跟芊黛情同兄妹,当日实属情非得已,况且国丧之期,喜事都要等到太子下葬。”

柳胜男道:“那就等太子下葬了再成婚。”

双方在这拉扯婚事,没有人问朱芊黛的意见,她早已经羞红脸,低着头不敢看人。

朱长卿不愿意娶朱芊黛,一来因为太过亲近,兄妹之情虽然无实但是有名。

二来就是身份问题了,朱芊黛在寻常百姓眼里算是官宦子女,但是在朱长卿眼里远远不够,他如今三品大员,被皇上器重,开口就是赐婚公主,对于事业和仕途来说,那个才是正道,而且无法拒绝。

他本来不想告诉他们,怕打击堂妹,但是现在不说不行了。

“二叔,二婶,皇上已经给我赐婚了,十三公主朱静镜。”

“啊?”

朱武运和柳胜男同时惊叫出声。

朱武运是高兴。

柳胜男略感失落,女儿当三品大员夫人的美梦做不成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公主咱们无话可说,正妻的名分自然是她的,让你妹妹给你当小也行,我不嫌弃。”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朱长卿应付了一句,起身离去。

“什么从长计议,你这次别再推诿,你俩这门亲事算是定了。当了三品大员我就管不了你了?听见没有?”

柳胜男在后叫道。

回了客栈,人刚到,就有一封请帖送来。

燕王邀请朱武运一家三口明日一同前往半山寺,一来庆贺太子案的进展,二来为朱武运接风。

朱长卿欣然接受。

这件事就要高调才行。

燕王亲自为二叔接风,这是莫大的荣耀,二叔以后也能抬头做人。

再者也是通过此举告诉朝堂官员,名单他们已经拿到了,在半山寺庆祝一下审案的阶段性成果。

次日巳时。

朱长卿一家,出发前往半山寺。

半山寺位于皇宫东侧,有点皇家寺庙的性质,但又不完全是皇家寺庙。

平时王公贵族,文武大臣也有资格进入。

皇家的专属寺庙在南城,想要时常礼佛总是不太方便,所以才有了半山寺。

朱棣选择这里是经过周密考虑的,父皇不让藩王和大臣私下太黏糊,尤其他和朱长卿是主审与副审的关系,更加要注意避嫌,那他就干脆在父皇眼皮底下开设宴席。

半山寺地位显赫,朱棣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朱长卿是他们的人。

这原本无可厚非。

但是朱长卿并不知道,今日这看似平常的庆功宴,竟然蕴含了巨大的能量,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首先一进门,就看到宽阔的寺庙大院里,秦王和燕王带着百官出来迎接。

说好的是太子案审理官员们的庆功宴,结果有很多他不认识的六部官员。

这场面直接就把刚出狱的朱武运镇住了。

他知道侄儿朱长卿现在是三品,正在审理太子案,算是目前京城颇有名望的大臣。

但是再大也只是三品,竟然能让秦王燕王屈尊纡贵出来迎接。

柳胜男也跟着享受了一次万众瞩目,笑得合不拢嘴,她最喜欢这种权贵扎堆的场合。

这还不算完,朱棣说道:“今日格外热闹,后院郭宁妃、胡贵妃、含山公主、十三公主都在礼佛,本王也就顺便留下她们,朱夫人可以前往后院一聚。”

柳胜男喜不自禁,这泼天的富贵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想她一个七品孺人,平时连一品夫人都见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也能跟贵妃公主一起用宴了。

朱长卿默不作声,心里犯嘀咕,场面有点失控了。

燕王为什么把庆功宴搞这么大?

贵妃和公主真的恰好今日礼佛?

郭宁妃的成分是没问题的,她的哥哥郭英和郭兴都是老朱最信任的武将。

两人都是淮西二十四将。

实打实的开国勋贵。

大明建国后,郭兴多次跟随徐达北伐,立下了汗马功劳。

毫无疑问郭兴跟朱棣关系匪浅。

郭兴洪武十七年去世,获封陕国公。

同年,弟弟郭英封武定侯,加封靖海将军。

跟郭兴一样,郭英也跟着徐达打过不少仗。

所以就算是朱棣把郭宁妃叫来的,朱长卿也一点都不怀疑他有这个面子。

然后。

朱长卿更加凌乱了。

只见一辆辆豪华马车驶入半山寺。

大明在京的勋贵来了一大半,郭英赫然在列。

更让他吃惊的是。

刘三吾、詹徽、钱唐等一大批朝堂的文官首领也来了。

这所有的文臣武将,全都是来庆祝他们审理太子案有功,以及祝贺朱武运出狱。

“燕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你这样让皇上怎么看我?”朱长卿忍不住对朱棣道。

“朱先生,本王发誓,武将只请了郭英一人!至于文官,除了咱们案审官员,我谁也没请,他们都是不请自来!”朱棣一脸冤枉。

本来平常的庆功接风宴,不期然演变成了大明开国以来,京城最大的一次文臣武将大聚餐。

最后,凉国公蓝玉和皇次孙朱允熥来了。

蓝玉一来,在京的几个侯爵伯爵也都来了。

至此,场面完全失控。

就连朱棣和朱樉都感觉不安。

整个半山寺都乱糟糟的。

乱的不是礼仪。

现场很有秩序,每个人都彬彬有礼,相互寒暄,按次就座。

毕竟这些都是京城最有头有脸的一批人。

乱的是人心。

大家属于不同阵营,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圆桌。

争的是权力利益,斗的是身家性命。

一旦入局,结局只有生死。

太子一死,局面混乱。

朱长卿出来搅局,平定乾坤,朝廷要面临重新洗牌的局面,本来谁也不敢公然相聚,但是这次秦王燕王牵头,才有了这次短暂的圆桌。

这跟朱长卿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名单的消息一出来,文官集团会低调许多,没想到他们非但不低调,反而主动抱团过来。

这是一团迷雾,他暂时看不清谁是黑谁是白,如果刘三吾是黑的,詹徽是白的,那他们整天黏黏糊糊在一起,到底谁在上演谁的反间计?

如果放在后面朝代,刘三吾和詹徽就相当于内阁的首辅和次辅,表面上是一伙的,但内阁从来也是内部争斗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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