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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夕,我被病娇权臣强取豪夺了裴砚忱姜映晚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小厮连忙应声。
疾步往外走去。
姜映晚往外看了眼小厮匆忙离开的背影,正想说先行回去,裴老夫人却先道:
“一早砚忱便忙公务你没见到他,正好他这会儿回来了,你们两个见见面。”
“祖母年纪大了,许多事,力不从心。”
“砚忱是裴府的嫡长子,能力出众,行事稳重。”
“府中很多事,都是他做主,晚晚平时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直接去找他就行……”
裴老夫人这边努力为自家嫡孙和未来孙媳铺路。
另一边,小厮也来到前院,在半路正好碰上从外面进来的裴砚忱。
“公子,老夫人请您去正厅。”
裴砚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他停步,将手中的案牍递给身旁的心腹季弘,“先送去书房。”
季弘接过,恭敬应声,“是,大人。”
裴砚忱折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绕过院中正值盛开的大片芙蕖池,再经过雕栏小榭,便到了正厅。
外面的仆人小厮纷纷行礼。
裴砚忱踏上长阶走进来,目光中,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一旁陪着祖母温声说话的姜映晚。
他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了一刹,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看向老夫人,话音平静:
“孙儿见过祖母。”
姜映晚随之起身,乌睫轻垂,朝着裴砚忱打过招呼:“裴公子。”
裴砚忱淡“嗯”了声。
疏离有礼地颔首,“姜姑娘。”
裴老夫人点头,指着两边的位置,让他们都坐。
简单介绍过姜映晚的身份后,裴老夫人并未弯绕,直接对裴砚忱说:
“晚晚从邺城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难免会有诸多不便之处,砚忱,你多留些心,帮衬晚晚。”
听着这个称呼,不知怎的,裴砚忱忽而想起这半个月来,日日都做的那个梦。
他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对面。
落在姜映晚身上。
女子容色姝绝,秾艳瑰丽。
此刻羽睫微垂,眼角眉梢皆是乖顺端庄。
裴砚忱眉头不动声色地折了下。
他记不得梦中那女子的面容,但好像,那女子的名字中,也有‘晚’这个字。
老夫人嘱咐了不少,但无非也就那几句话,裴砚忱一一应着。
男人淡漠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从正厅出来,姜映晚很快回了她住的碧水阁。
紫烟见她一直坐在窗前出神,端着一碟新做的糕点正要上前,才走到一半,就见自家主子起身过来,朝她说:
“去取纸笔来。”
紫烟愣了下。
回过神,快速将糕点放在一旁。
拿了信笺笔墨过来。
姜映晚坐在伏案前,提笔蘸墨,垂首写信。
紫烟在一旁研墨,瞥见自家小姐信上有关‘皇商’‘三年前’‘父母’这几个字眼,她不自觉紧了紧眉。
“小姐,您真的要查大人出事的起因吗?”
姜映晚“嗯”了声。
眉目垂下的弧度,在窗外光晕的渲染下,映出几分冷意。
三年前,她父母出事时,所有人都说是场意外,时间长了,她也逼迫着自己接受那是一场始料未及的意外。
直到前几天,姜家二房逼迫她嫁与人作妾时,无意中说漏了一句三年前的事,姜映晚这才觉出端倪。
她想查清她父母出事的原因。
但如今姜家没落,三年前的事先不说时间已久,就说当时的结果大家都已接受,她胡乱找也找不出什么。
但她记得,她父母最后一次去南江,有一位贩茶的友人一同跟随。
她父母命丧南江没能回来,那位友人重伤,捡回了一条命。
如今在郢都的一个小地方担任一个无实权的虚职。
那位友人她很小的时候见过几次。
与她父亲的关系还算可以。
只是父母去世后,姜家与这些人便断了联系,如今,她想了解当年的细节,只唯有问他。
将信写完,姜映晚待墨渍干涸,折起塞进信封中,递给了紫烟。
“去让人送给林大人。”
紫烟接过,亲自找人将信送去了郢都。
姜映晚等着对方回信的这几天,哪里都没去,一直待在碧水阁中。
直到第五天,郢都的信终于递到京城。
姜映晚迫不及待打开。
里面只有简短的一句——
姜兄身份特殊,三年前的案子归大理寺管,若是姜姑娘想详查,需调大理寺的卷宗。
这句写完,对方似有些犹豫。
空了数行,才在信笺的尾部,用小字加了一句:
抱歉,林某力薄势微,无缘得见大理寺卿,但听闻裴府嫡长子身居首辅高位,或许能帮姑娘一二。
看完,姜映晚拧眉。
紫烟凑过来瞄了眼,神色同样沉重。
好一会儿,她问姜映晚:
“小姐,咱们要去裴公子那里走一趟吗?”
大理寺的卷宗,非一般人能看。
姜家式微,别说卷宗了,单是面见大理寺就是不可能的事。
姜映晚捏着信犹豫良久。
薄薄的信笺都被她捏出折痕。
她目前虽暂住在裴府,但她与这位嫡长子无任何交情。
突然之间开口求人帮忙,实在不妥。
但是……
她又确实没有旁的能求的人。
裴砚忱于她,是唯一的人选。
自从与姜家旁系闹翻,她便彻底算是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曾经祖父对裴家的那点恩情,是她仅剩的一点倚仗。
姜映晚迟疑良久。
最后还是决定,去求裴砚忱试一试。
便当作,是用这件事抵了曾经两家间的恩情了。
前几日方嬷嬷去邺城接她的时候,虽一直说让她今后一直住在裴府就好,裴府以后就是她第二个家。
但姜映晚从未想过,真的在裴府长住。
那个时候她正被姜家旁系逼着给人作妾,方嬷嬷那时奉命去姜家,对她来说,是解燃眉之急的救命稻草。
为了不被那些所谓的亲戚卖给四五十岁的人作妾室,她随着方嬷嬷来了京城。
她来时就打算着,等眼下的困境过去,她就带着紫烟去找一个安静的小镇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至于裴家先前说的,让她一直住在裴府,裴家护她一生顺遂这种承诺,她从未真的当真。
且不说曾经两家间的恩情她并不是很了解,就单说这份恩情隔了两代,随着时间的消磨,本身就所剩无几。
她不能拿着别人的客套之言当护身符,真的在这里赖一辈子。
但大理寺的卷宗,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她不能让她的父母枉死。
她想查清当初的真相。
为今之计,只能用这份所剩无几的恩情,去求裴砚忱帮她一次。
良久,姜映晚将信笺放在案上。
缓缓抬睫,轻声说:“走一趟试试吧。”
紫烟抬头看过去。
又听到她家主子道:
“就当用卷宗抵了曾经的恩情,等这事过后,我们就离开裴家。”
紫烟点头。
—
青竹苑中。
处理完案牍在案边抵额小憩的裴砚忱再次梦见了那个荒缪的梦境。
与先前不同的是,那个乖顺温和、口口声声说着永远不会从他身边离开的姑娘,在他外出受命时,毫不犹豫地从别院中逃走。
他在外不分昼夜加快办案的进程,只为早些回来见她。
可当他日夜兼程赶来别院,推开门,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
再无她半个影子。
那种最重要的东西被人生生从心中剜掉的空洞与彻痛,让他瞬间眼底染戾。
心底的怒气疯狂翻滚,他抓住最后一丝冷静让人即刻去追。
可当他终于找到她,看到的,却是她戒备惊恐地望着他、牢牢护着另一个人的模样。
裴砚忱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明明是梦,可那种翻滚叫嚣的盛怒与戾气,让他有种恨不得生剐了她身后那男人的冲动。
这种陌生的情绪来得太剧烈。
剧烈到,哪怕从梦中惊醒,心底深处,那种前所未有的失控仍旧挥之不去。
他第一次,生出在现实中找到那个女子,将人彻底囚在身边的荒唐念头。
桌案上的案牍还平摊着。
裴砚忱却没有再看的心情。
漆黑冷漠的眼底,此刻燥意越发浓重。
他紧抿着唇,起身来到窗前。
眸光晦暗不明,垂于身侧的手掌寸寸收紧。
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
说来也怪,这几日,他梦见这个梦境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梦中的场景也越来越多。
只是唯一相同的,是他仍旧记不住那女子的脸。
“砰砰”两道极轻的叩门声,打破一室的沉滞与死寂。
裴砚忱侧身,冷眸半抬。
季弘站在门外,恭敬道:
“大人,姜姑娘求见。”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寒如冰霜。
一字一顿:“粘起来。”
站在书桌旁的女子一动不动。
只有眉眼处泄出几分厌色。
他一步步走过去,箍着她手腕,在她挣扎想躲的动作中,一把将人摁在了书桌上。
冰冷的手指掐着她下颌,迫使她抬头看他。
目光泛沉,嗓音也冷极。
只有出口的语调,平静得诡异。
“晚晚以为撕了婚书,你就能嫁他了吗?”
她眼中的冷意与厌恶太明显。
明显到裴砚忱明知是梦,心口仍旧疼得痉挛。
他手心覆住她眉眼,不再看她眼中的情绪。
另一只手却掐紧她腰身,将人按在怀里,抵着她的唇狠狠深吻。
她在他怀里压抑地哭。
滚烫的泪水在指尖流出,心底深处的彻痛终于超过那股失控的戾气,占据上风。
但他却不曾放开她,结实有力的臂弯牢牢箍着她腰身,压制住她所有挣扎的动作。
近乎残忍地敲碎她想要逃离另嫁他人的想法。
“婚书没了,再写一份就是。”
“倒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他真的敢娶你吗?”
梦境褪去,裴砚忱睁开眼,脑海中残留的那些画面,和之前一样,迅速被朦胧的烟雾笼罩,那女子的面容也随之变得模糊。
只有梦中那股深入骨髓的嫉妒,深深盘旋在心头,始终不散。
裴砚忱掀被下床,沉着脸来到窗前。
推开窗子,清早带着冷意的风吹进来,都吹不散心头那股不受控制的阴暗情绪。
他沉沉闭眼。
梦中她撕婚书的画面,和那双藏着厌恶的冷眸似再次出现在眼前。
裴砚忱指骨攥紧,强行压下脑海中如钢针搅弄的疼痛,朝外面看去。
今日时辰尚早,天才刚刚微亮。
远处天空,还能看到鱼肚白。
这样的清晨,放在以前,是裴砚忱最喜欢的。
辰时二刻。
裴砚忱去紫藤院请安。
路过垂花门附近时,隐约听到一阵琴音从侧南方的方向传来。
季弘见自家主子停步,他看了眼侧南方的方位,对裴砚忱说:
“大人,那里是碧水阁的方向,应该是姜姑娘在弹琴。”
裴砚忱收回视线。
“嗯”了一声。
继续往紫藤院走去。
老夫人正在前厅喝茶,见到他来,放下茶盏照例问了几句近几日外面的情况。
说完,才提起另一件事。
“祖母听说,你最近在查姜家当年的案子?”
裴砚忱颔首,“姜姑娘说案子可能有疑点,姜家于我们裴家有恩,孙儿应该出手帮忙查一查。”
老夫人很满意他愿意帮忙的态度。
“晚晚现在无依无靠,这种跟朝堂有关的案子,由她自己来查确实不容易。”
“还有一事,祖母原本想让方嬷嬷盯着人去做,但祖母毕竟年纪大了,很多时候力不从心。”
“如果你有时间,祖母交给你来做。”
裴砚忱点头,“祖母请讲。”
老夫人脸上笑意更甚,但说起姜家旁系那群豺狼之徒,又生出几分怒气。
“姜家旁系那些人,从三年前就想着吞占晚晚父母留下来的家业。”
“他们用了三年的时间来装模作样,一个月前,晚晚父母的守孝期刚满,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将她远嫁邑阳,急于将那些家产私吞入腹。”
听着最后这句话中的那两个字,裴砚忱原本平静的神色忽而掀起几分波澜。
脑海中,像是有根弦,冷不丁地发出铮响。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耳边老夫人的话还在继续:
“那些家业,是这孩子的父母留给这个孩子的,不是让那几个贪心不足的旁系瓜分的。”
“虽然晚晚说家业她会自己从旁系手中要回来,但那群人蛮横不讲理,我怕晚晚吃亏受欺负。”
“砚忱,你让人跑一趟,让那些人,把吞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后面这几句话,裴砚忱没怎么听。
待老夫人说完,他看向自己祖母,掩住眼底所有翻滚的情绪,喉咙滚动刹那,声线如常地问:
“祖母方才说,那群人想将姜姑娘嫁去哪里?”
老夫人没多想,回道:
“是邑阳。听说是邑阳的一个县令。”
得到答案,裴砚忱很快起身。
他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只对老夫人说:
“孙儿明白了,这件事,孙儿会让人去做。”
老夫人点头,见他要走,又忙补充:
“晚晚手中应该有家业的底单,差人去邺城之前,你让人问晚晚要一张底单。”
裴砚忱脚步停住。
站在原地。
不知出自何种心思,离开之前,他看向主位上的祖母,出乎意外地问:
“既然曾经姜家对裴家有救命恩情,那当初,我们裴家是如何还的恩情?”
老夫人怔忪一刹。
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
但他问了,她也没打算瞒他。
这事早晚,都是要说出来的。
“我们裴家,还未来得及还这份恩情。”
裴砚忱眉头微蹙了下。
下一瞬,听得老夫人又说:
“姜祖父为人洒脱,行善并不图报,当初你祖父与姜家定下了一桩口头婚约。”
“但至今,这门婚约,还未曾落到实处。”
—
碧水阁内。
姜映晚刚收了琴,就见紫烟匆匆进来。
“小姐,裴大人来了。”
姜映晚下意识看了眼当前的时辰。
不过才辰时四刻而已。
她将琴交给紫烟,往阁院外面走去。
裴砚忱站在院外,并未进来。
他似乎有烦心事,周身的气息都与往日有些不同。
姜映晚走过去。
在两人之间还隔着数步的时候,他忽而转头,朝她看来。
漆黑的眸子如有实质,定定落在她身上。
眼神中带着难以形容的审视和打量。
姜映晚不自觉地停住了动作。
也不知为何,她莫名对裴砚忱的这种眼神感到发怵。
姜映晚缓了缓心神。
掩于长袖中的指尖一点点收紧。
轻声询问:“裴大人,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裴砚忱的目光在她忐忑的清眸上划过。
他收回视线,说:
“你这里可有姜家家业的底单?”
“这两日会差人去邺城调查案子,正好顺路帮你把姜大人留下的家业拿回来。”
姜映晚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她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她父母当年的案子,是以曾经两家的恩情来抵。
若是再多牵扯别的,她怕将来会还不清。
他话落,她便委婉拒绝,“旁系的事,等父母案子了了,我自己回邺城处理就好——”
不等她说完,他就漫不经心地拂袖打断。
“不麻烦。”
“左右都要去邺城办事,不过是顺路而已,而且……”
他掀眸,同她对视,“祖母很喜欢你,她怕你受委屈,再三交代让我务必做好这件事。”
姜映晚止住音。
他话说到这份上,她要是再拒绝,就是拂老夫人的面子了。
“多谢大人,底单我有。”
他应得很快,“那你这两日誊抄一份,我让人依着单子去追回姜家的产业。”
说完,他没多留。
很快回了翠竹苑。
季弘拿着一份文书等在门口。
见裴砚忱回来,他迈下台阶,将文书递过去。
裴砚忱接过。
但没有看,径直往里走。
待走到廊下时,他脚步短暂一停。
对后面的季弘说:
“等姜姑娘把底单誊抄完,让她自己送过来。”
季弘有些不解。
但他没问,直接应下。
下一瞬,裴砚忱去了书房。
宽大的书桌上有许多待处理的文书和信件,可他一点都没看。
只站在窗前,反复揣摩那个真实到不像是梦的梦。
继而从中抓取与现实相重合的地方。
整整一天的时间,裴砚忱都没有出门。
夜幕降临,他将书房中的文书整理好,转而回了卧房。
放在以前,他都是到深夜才会回卧房。
因为只要进入梦境,那些画面就会挤进脑海。
他厌恶这种脱离掌控的陌生情绪,更不喜梦中的他被一个女子轻而易举影响心绪。
但今日,他早早就躺在了床上。
裴砚忱迫切地想知道,那些真实到仿佛真正发生过的事,到底是不是梦。
如果是梦,他梦中的人,又到底是谁。
他压了压心底的情绪波动。
强自镇定回道:“听闻姜姑娘近几日身体不适,我正好在府中,想来看看姜姑娘恢复得如何。”
裴砚忱转眸,瞥向姜映晚,“身体不适?”
姜映晚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身体不适是假的。
那只是避开裴淮州的说辞。
但裴淮州人还在这里,她只能顺着话说:“……前几日有些不适,如今已经好了。”
裴砚忱没再问。
也没再看一旁沉默的裴淮州。
只问姜映晚:
“说完话了吗?说完的话,跟我去翠竹苑一趟。”
姜映晚眸色微亮,“是有线索了吗?”
裴砚忱轻“嗯”。
她即刻点头,“说完了,这就可以去。”
裴淮州顺势开口:“那我不打扰兄长和姜姑娘说要事了,先行一步。”
裴砚忱淡应了声。
裴淮州握紧袖中的发簪,很快离开了碧水阁。
直到走出很远。
他才缓缓停下来。
发簪尖锐的尾端被用力攥进掌心,他却仿若未觉。
方才在裴砚忱面前时的那抹温色与谦卑,在避开人耳目后,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阴翳的眼底,无声漫出暗色。
深藏于眼底深处的嫉妒与不甘隐约有浮于表面的趋势。
他回头往后看去。
正好看到姜映晚随着裴砚忱一前一后去翠竹苑的画面。
裴淮州指掌蜷得更紧。
眸中一片阴霾。
翠竹苑中,裴砚忱将信交给了姜映晚。
待她看完,他说:
“那群流寇中,有一个身份不对,似与朝堂有关,这人真正的身份,还需再查。”
裴砚忱眉目冷恹,垂眸倒茶间,锋利的眼睑浸出几分厉色。
但在对姜映晚说话时,又刻意收敛了几分淡漠。
姜映晚自然清楚这事棘手。
若是那群流寇,并非流寇,而是朝堂中人,那这件事,会更棘手。
三年前……
三年前这个时间节点太特殊。
正巧是当今圣上从其余几位皇子中夺得皇位登基的时候。
虽然三年前那时她才刚及笄,但几位皇子争夺皇位的残酷她是听说过的。
她父亲是皇商。
跟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本就容易被牵扯进朝廷派系的争斗中。
将信放下,姜映晚压下思绪对裴砚忱道谢。
“多谢裴大人。”
裴砚忱喝了口茶。
想起刚才裴淮州送她发簪的那一幕,他将茶盏放下,视线落在她身上。
没头没尾地问了声:
“这几日,二公子经常去找你吗?”
他话题转换的太快。
姜映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回神,她道:
“前几日去与老夫人说话时碰见过几次,近两日没再遇见。”
这倒是实话。
这两日她称病不出门,裴淮州只今日上了门来碧水阁找她,还正巧被他撞见了。
—
偏房院中。
裴淮州过来后,赵姨娘第一句便是问:
“与那姑娘相处得如何?”
裴淮州眸色冷沉,“不是很顺利。”
姜映晚跟他印象中的其他女子不同。
他原以为,她一个落魄出身的孤女,从邺城远道而来至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应该很好亲近才对。
可这几日接连试着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个看起来乖软得不行的姑娘,对他的戒备之心一日比一日重。
眼前再次闪过她与裴砚忱一前一后去翠竹苑的画面,裴淮州眸底阴郁更重。
赵姨娘身为过来人,从这几句话里,已然能听出问题。
她在妆台里侧一个不显眼的匣子中拿出了一个香丸递给裴淮州。
看着这个黑漆漆的东西,裴淮州心生狐疑,“这是什么?”
赵姨娘坐在他对面,面不改色道:
“催情香。”
裴淮州手一顿。
他朝自己母亲看过去。
赵氏指了指他手中那东西,话气很是凉薄,“这东西,效力极强,事后又能不留痕迹,用起来很方便。”
“既然那姑娘不配合,那就别怪我们用些别的法子。”
区区一个孤女,再怎么有救命之恩在,只要失了身,就只能嫁。
赵氏端着茶盏喝了杯茶。
抬眼间,瞳仁中划过阴厉。
她嘱咐裴淮州,“用的时候避开人,还有,为娘听说裴砚忱今日回府了,你注意些动作,尽量少撞在他面前,以免坏事。”
这个府中,真正让赵氏忌惮的,唯有嫡长子裴砚忱。
裴府虽大,但真正的主子,已没有几位。
二房早已分府独住。
如今这座府邸,正儿八经的主子,仅剩老夫人、陈氏、还有那位嫡长子裴砚忱。
裴砚忱待人接物看起来平和,实则性情非常冷淡。
在之前,赵氏并未将多少心力放在这位正房的嫡子身上。
她的主要心思都用在了老夫人和她从前十天半个月不见一面的夫君裴泽晟身上。
直到三年前,裴泽晟亡故,又恰逢皇子们夺皇位争得你死我活,那个时候,裴府也是一团糟。
赵氏以为,裴泽晟一死,没了他偏袒主母陈氏,她与陈氏总算能好好争个高下。
却不曾想,在整个裴府乱成一团的时候,裴砚忱迅速撑起了整个裴家,
一边料理裴泽晟的后事,一边以强横的手腕整治异心之人并迅速掌权,又在皇子争夺的最后阶段、亲手替当今天子除尽奸佞、联络朝中重臣,铲除另外两位皇子的势力,一举助当今陛下荣登大宝。
这些事,前前后后加起来,总共不到半年时间。
也是在那半年里,赵氏真正意识到,这位备受瞩目、被老夫人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有着怎样的狠厉手段与深沉城府。
一个年纪轻轻的后辈,能轻而易举掌控朝堂大半权势、又被夺嫡成功的帝王视为心腹,其城府与心性远非常人能及。
裴淮州若是与他对上,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
思及此,赵氏强掩住凝重,再次嘱咐裴淮州:
“你记住,不管裴砚忱想不想接受这门婚约,只要有当初的恩情在,裴砚忱就会对姜映晚多几分照顾。”
“你在动手的时候,切记要选个他不在府中的时候。”
裴淮州看着手中的催情香丸,缓缓点头,“儿子知道了。”
—
深夜。
府邸庭院中静谧幽深。
只余雕栏廊下八角琉璃盏摇曳着散着光芒。
裴砚忱处理完公务,从书房出来。
推开门,他在长廊琉璃盏下望着寂寥的夜色伫立良久,才折身回卧房休息。
躺在床榻上,阖上眼眸后,很快,那个日日缠绕他不散的怪异梦境再次钻进脑海。
梦境一开始,他就见那个看似乖顺却时刻想逃离他身边的女子冲进书房。
放在以前,不管她有多迫切地想要离开,在他面前时,她总会伪装上几分,
装表面的乖巧。
装那层虚假的温顺。
可这次,她连装都不愿再装。
用力推开门,快步走到他平时习惯放重要案牍和书信的匣柜,在里面翻出被他放在最下面的婚书。
她看都未看,便直接撕碎。
动作带着宣泄。
鎏金纸张的碎片就像被鲜血染红的雪花,簌簌落在地上。
明明轻得不能再轻。
甚至都没有任何重量。
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心口。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不被控制的浓重冷戾。
裹挟着沉闷的彻痛。
他目光寸寸下移,定格在被撕碎的婚书碎片上,掌心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虬起。
叫嚣的戾气似要冲破闸门。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寒如冰霜。
一字一顿:“粘起来。”
站在书桌旁的女子一动不动。
只有眉眼处泄出几分厌色。
他一步步走过去,箍着她手腕,在她挣扎想躲的动作中,一把将人摁在了书桌上。
冰冷的手指掐着她下颌,迫使她抬头看他。
目光泛沉,嗓音也冷极。
只有出口的语调,平静得诡异。
“晚晚以为撕了婚书,你就能嫁他了吗?”
她眼中的冷意与厌恶太明显。
明显到裴砚忱明知是梦,心口仍旧疼得痉挛。
他手心覆住她眉眼,不再看她眼中的情绪。
另一只手却掐紧她腰身,将人按在怀里,抵着她的唇狠狠深吻。
她在他怀里压抑地哭。
滚烫的泪水在指尖流出,心底深处的彻痛终于超过那股失控的戾气,占据上风。
但他却不曾放开她,结实有力的臂弯牢牢箍着她腰身,压制住她所有挣扎的动作。
近乎残忍地敲碎她想要逃离另嫁他人的想法。
“婚书没了,再写一份就是。”
“倒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他真的敢娶你吗?”
梦境褪去,裴砚忱睁开眼,脑海中残留的那些画面,和之前一样,迅速被朦胧的烟雾笼罩,那女子的面容也随之变得模糊。
只有梦中那股深入骨髓的嫉妒,深深盘旋在心头,始终不散。
裴砚忱掀被下床,沉着脸来到窗前。
推开窗子,清早带着冷意的风吹进来,都吹不散心头那股不受控制的阴暗情绪。
他沉沉闭眼。
梦中她撕婚书的画面,和那双藏着厌恶的冷眸似再次出现在眼前。
裴砚忱指骨攥紧,强行压下脑海中如钢针搅弄的疼痛,朝外面看去。
今日时辰尚早,天才刚刚微亮。
远处天空,还能看到鱼肚白。
这样的清晨,放在以前,是裴砚忱最喜欢的。
一日之计在于晨。
早起一个时辰,能多做很多事。
可今日,却只让他觉得烦躁。
他从房中出来,走进院中,一个人在晨露中站了良久,才将这个阴魂不散的梦境带给他的负面影响完全压下。
可心底深处那股,想将梦中那个女子找到,囚在身边的念头却越来越盛。
一刻钟后,姜映晚出了紫藤院。
她离开后,老夫人脸上的惋惜之色更浓。
偏头扫过坐在旁边位置上垂眸不语的裴砚忱,老夫人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叹道:
“祖母原想着撮合你与晚晚,晚晚这孩子性情好、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和你又般配,现在看来,唉。”
老夫人没了说话的心情。
摆摆手便让裴砚忱回去。
回碧水阁时,紫烟一路上都很沉默。
直到进了碧水阁,来了内室,憋了一路的她才对着姜映晚讶异出声:
“小姐,我们姜家居然还与裴府有婚约?”
“奴婢以为,两家曾经的恩情,早就还清了呢。也难怪方嬷嬷将我们从邺城带来京城时,总说让您今后把裴府当成自己家。”
出生便定了婚约,裴府是姜映晚名副其实的未来婆家,可不就是‘自己家’么。
想起方才在紫藤院,老夫人并未明确说两家的婚约要不要解除,紫烟看向自家主子,将手中的茶水递过去,问:
“小姐,您说老夫人会同意婚事作废吗?”
姜映晚接过茶盏。
却没有喝。
看着沁香茶水微微漾着的波澜,好一会儿,她说:
“应该会同意的。”
紫烟看过去。
姜映晚解释,“姜、裴两家如今早已门不当户不对,姜家没落,配裴家这样的望族贵胄,是高攀。”
“越是家世显赫的世族,结亲时越是注重门当户对,姜家曾对裴家有恩,婚约又是裴家主动许下的,就算如今姜家势微,裴家也不好直言说废除婚约。”
“但若是由我们提出来作废婚约,给双方都留了颜面,对彼此都好。”
紫烟一想。
确实是这个理。
—
翠竹苑。
往日正是在书房侍奉听候主子调遣的时辰,今日季弘却连书房的门都不敢靠近,心惊胆颤又摸不着头脑地在院中徘徊。
在外处理完事情回来的季白,一进翠竹苑,就见季弘在院子里转着圈‘偷懒’。
他狐疑地看了几眼书房的方向,朝这边走过来,问季弘:“怎么不进去?你乱转什么呢?”
季弘白他一眼。
下巴抬了抬,示意书房的方向。
“大人今日心情不好,不让在跟前侍奉。”
季白想去书房的脚步停住。
他挠了挠头,不解地看了几眼书房的方向,下意识说:
“大人一早去老夫人那里时,心情不是挺好的吗?”
季弘抵着下巴,将声音压低,天马行空地猜:
“莫不成是因为和大人一同入朝为官的张大人家的长子连妾室都纳了两房了,老夫人和夫人一道催着大人添位枕边人?”
季白:“……”
—
书房内的气压极低。
宽大的书案上摊着许多文书与信笺,却无人处理。
冷窗下,棋桌前。
裴砚忱独自对弈。
他侧脸冷硬,眉目漆冷黑沉。
深如深渊的黑眸喜怒莫辨。
只有那落在棋盘上的黑白双子,窥得走势越发凌厉锋芒。
当夜,夜深人静之际,裴砚忱处理完书案上的公务回到卧房。
合眼之后,没多久,那场‘梦’中的画面再次纷至沓来。
只是这次,梦中的画面却与现实相互混杂。
漆黑的深夜,身形纤细单薄的女子逃出别院与人私奔被他抓住时,
漫天的火光中,她不顾一切挡在身后那男子面前,满眼厌冷地对他说‘她有心上人’的那一刹,
毫无征兆地与现实中在紫藤院中她眉眼澄澈风轻云淡地提起‘已有心上人、废除婚约’的那一幕相重合。
心底深处,无法控制而滋生出的妒忌,勾缠着心底翻滚的嫉妒与戾气,再次剧烈翻搅。
……
翌日,裴砚忱在书房拿上两道折子,正要进宫,季弘急慌慌从外面跑了进来。
“大人!”
他手中抱着两卷卷宗,卷宗最上方,还放着一封密信。
季弘将卷宗与密信一股脑放在书案上,汇报说:
“大人,姜大人的案子,已经全部查清了,其中牵涉的朝堂之事,都在这些卷宗中,还有这封信——”
说话间,季弘单独将信递向了自家主子。
裴砚忱坐在书案后,接过信展开。
这封密信中,是所有事件的始末。
瞒过了大理寺的皇商之案,在这一个月连续不断的审查中,总算水落石出。
裴砚忱扫了几眼信中的内容,正想说让季弘去喊姜姑娘,话音还未出口,脑海中却冷不丁地浮现昨日她那句——
裴大人费心为我调查父母双亲故去的真相,已经是两清了曾经的恩怨。
两清。
他眉骨下压,眸色沉暗些许。
冷薄唇角半敛,按下了未出口的那句话。
那封信被他压在掌下,书房中一时静下来。
只大致得知他在那次意外之后暂时代他父亲经商,后来为了彻底站稳脚跟,打算弃商从政,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姜家旁系算计着将她远嫁出去来彻底霸占姜家的产业,在之后更是暗中阻断她和容时箐的所有联系。
待再次见面时,已是在前不久的京城。
思绪回拢,再看着手中这张宅院地契,姜映晚沉默许久没说话。
—
未时过,申时初,姜映晚按照与裴砚忱定好的时辰,来了翠竹苑。
从来到裴家开始,她前前后后来翠竹苑的次数已经不算少,季弘季白他们见到她人,连进去通报都不曾,直接打开了门让她进去。
紫烟跟着姜映晚走过水榭廊架,踏上台阶,再看着面前大敞的书房门,
有那么一瞬间,她冷不丁想到,最开始她们主子和裴大人见面时,一直是在翠竹苑外的凉亭,
而最近,不管什么时候见面,似乎再也没有选过凉亭,全是在书房。
伴随着这个念头而出的,是前几日她家主子半夜高热、裴大人衣不解带在碧水阁的卧房待了半宿的画面。
紫烟眉头不由地皱了下。
再看着越来越近的书房,心底深处莫名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见面的地点由凉亭这种不论何时相见都不会引人误会的公众场合,变成翠竹苑中寻常人连靠近都靠近不得的书房,
到底是因为在那层救命恩情的情义下,裴大人和她主子随着相处增多慢慢熟稔的缘故,还是因为……
——裴大人其实是有意促成这门婚事?
紫烟眼角狠狠一跳。
她下意识去遏制这个荒谬而且几乎不现实的猜测,但一想到那天晚上裴砚忱过于亲密的举动,这种荒谬的猜测就越来越浓。
紫烟眉头无声皱得更紧。
身为贴身丫鬟,她自然清楚自家主子想退婚,可若是裴大人有意继续这桩婚事,那这婚……还退得成吗?
紫烟心里乱糟糟的。
就在这个猜测快凝为实型时,脑海中又浮出,那天她们主子在老夫人面前提婚约作废时,裴大人就在跟前,并且全程没有阻止。
她想,如果真有意继续婚约,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婚约作废?
紫烟心底差一点便涌上心头的荒缪猜测又淡了下去。
方才一瞬间揪起来的心也稳稳落在了肚子里。
今日和往常一样,来到书房门口,紫烟照例被拦在书房外面,姜映晚一个人进去。
裴砚忱正坐在书桌后处理公务。
听到她进来,他抬头看过来,对她指了指他书桌正前方提前让人摆好的琴。
“有劳姜姑娘。”
“大人客气。”
姜映晚走过去,在他的视线中坐下。
素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清悦琴音便流泻而出。
裴砚忱缓缓看她几眼,很快重新垂眸,继续处理手头里的公务。
有上次凉亭上他目光漆沉地直勾勾盯着她的忐忑经历在,姜映晚在来之前是有几分踌躇的。
不过好在他今日需要处理的公务多。
从她来到结束,他除了在她进来的时候跟她说了句话,其余时候,他都在处理手中的文书与各种卷宗。
琴架的位置和他书桌虽然挨得近,但双方互不打扰,她弹她的琴,他忙他的公务。
接下来的两天,每日的抚琴皆是如此。
每到申时,翠竹苑裴砚忱的书房中,便响起潺潺流水般的清悦琴音。
冯氏不清楚指证容家的御史和那几位重臣掌控了什么样的证据,但直接将人收监大理寺,如此兴师动众,就算是被冤枉,他们那些人也会让容时箐带着罪名冤死。
冯氏实在走投无路。
她和容家求了不知多少人,可这种涉嫌谋权篡位意图不轨的罪责,那些人别说有能力出手相助了,听到朝中的风声后,所有人都跑得比兔子都快。
甚至还有许多,上门求见连面都不肯见,生怕沾了腥。
这次求到姜映晚面前,别说容家主母的尊严,冯氏连长辈的脸面都不要了,说完,拉着姜映晚的手,当场就要给她跪下。
“晚晚,伯母真的没有办法了,”她屈膝对姜映晚下跪,“你救时箐—次好不好?”
姜映晚被她这动作惊得眼皮猛跳。
双手下意识反拉住她的手臂阻止。
“伯母,你这是干什么?你先起来。”
冯氏情绪着急得有些失控。
在碧水阁门口,总归不是说话的地方。
姜映晚阻止了她的动作将她拉起来,带着她去了房中。
待避开了院中丫鬟婆子们的耳目,姜映晚迅速理了理方才冯氏说的事情始末。
她虽也着急,但是……
这种达官显贵都帮不上忙的案子,求她能有什么用?
她手中虽然有大量的钱财和家产,但朝堂中哪个不是家财万贯?
她手中的钱财在权势面前哪有可比之力?
“伯母,家父早亡,姜家也早已远离朝堂,这种事……我帮不上忙。”
“帮得上忙的。”冯氏语速很快,紧紧握着姜映晚的手,热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恳求地看着姜映晚,声声急切:
“晚晚,为今之计,只有你能帮时箐了。”
姜映晚眉头微蹙。
还未出声,就听冯氏又说:
“伯母真的走投无路了,陛下下令,择日时箐就要被处斩。”
“大理寺中二皇子旧部的案子是裴大人主审,但伯母和容家跟裴家没有交情。”
“晚晚,姜家与裴家有数辈的渊源,你与时箐更是从小青梅竹马、—起长大,你帮伯母,去裴大人面前为时箐求求情好不好?”
冯氏泪如雨下,见姜映晚蹙眉,拉着她的手就重重跪了下来,速度快到,这次姜映晚想拉都没来得及。
“晚晚,时箐真的是被人冤枉陷害的,你们—起长大,他的为人,你还能不清楚吗?”
“伯母知道你为难,但这是时箐唯—的机会了……”
姜映晚并不想再跟裴砚忱牵扯任何关系。
尤其定亲那日,她和裴砚忱之间的相处并不是很愉快。
但容时箐是她这世上最后—个比同于亲人的存在,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被冤至死,什么都不做。
见姜映晚答应,冯氏握着她的手、含着泪由衷感谢。
“晚晚,伯母替时箐多谢你。”
裴砚忱性子不可捉摸,姜映晚只能尽力去求他试试,但她并没有多少把握。
她也如实告诉了冯氏。
冯氏点头,“伯母理解,孩子,你能帮伯母去裴大人面前求情—两句,伯母已经感激不尽。”
半个时辰后,冯氏将她所知道的细节尽数告诉姜映晚,才离开裴府,先回容家等消息。
她走后,姜映晚微拧着眉,在房间中转了好几圈,才去翠竹苑。
自从上次定亲那日后,姜映晚与裴砚忱就再也没见过面,她也没有再来过翠竹苑,今日见她主动来了翠竹苑,季弘着实有些怔愣。
“姜姑娘?”
裴砚忱迎着她视线,正要开口。
却见意识昏沉沉瞧着他没说话的女子,眼眶中缓缓噙出水雾,发凉的纤细指尖眷恋地想去抓他抵在床沿上的手。
她意识不清,红唇嗫嚅着。
但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水蒙蒙的眸子,却渐渐多了其他的情绪。
那是一种,痛苦悲伤时好不容易见到熟稔之人心底发生的亲近,
以及在面对亲近之人时不必再强撑坚强、将一直强掩着的脆弱和悲伤倾诉出来的委屈。
她将他认成了别人,哽咽着软音、拉着他喊:“时箐哥哥……”
低软含颤的嗓音晕满了委屈和眷恋,冷凉的指尖摸索着去抓他手掌。
想要他给出她回应。
裴砚忱撑在床沿上的冷白指骨寸寸收紧。
直到冷硬的指节透出青白色。
他沉沉看她,眼神寒下来。
细碎的冷意,从漆黑的瞳仁中渗透出来,裹着沉冷,压抑逼仄。
在她意识不清,拉着他再次喊那个名字时,理智最深处,一直被死死压着的什么情绪“砰”的一声鼓胀开来。
他下颌绷起,黑眸中的情绪幽冷的骇人。
一字一句,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姜映晚——”
“你在喊谁。”
她意识不清明,在高热与风寒的折磨下,头脑也没有思考的能力。
因此并不明白一向对自己温柔纵容的时箐哥哥为何语气这么冷。
但她本能地想要靠近他。
想要靠近,这个和她一起长大,也被她父母当成膝下孩子照顾数年的邻家哥哥。
她嗓音中的委屈更浓。
滚烫的脸颊蹭着她手背,像无意识的撒娇,也像难受极了的委屈,想让他哄她。
“时箐哥哥……我爹娘……”
裴砚忱眉眼处的沉静与寡凉被只有在梦中才时常出现的妒忌与怒意击碎,露出内里满眼的阴鸷与森然。
他沉沉闭眼,试图生生压下那些真实到不像是梦的画面。
但这次,却适得其反。
裴砚忱指骨蓦地松开。
沉着脸攥住她攀附在他手背上的细腕。
指骨恶劣地用了几分力,逼得她不得不咽下那几个异常刺耳的字眼。
“姜映晚。”
在她抬着水眸,朦胧不解地看过来时,他逼视着她,音质沉冷如冰,一字一顿:
“你看清楚——”
“我不是他。”
一个多时辰过去,药效彻底发挥作用。
姜映晚额头上的温度退下去。
苍白无血色的唇瓣也红润不少。
裴砚忱坐在床尾,手中把玩着一只随身玉佩,眸色暗沉诡谲,让人猜不出在想什么。
他一直不说走,外面的侍从自然不敢撵他。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外面远处的天色隐隐露出鱼肚白,床榻上脸色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女子才缓缓醒了过来。
随着她意识慢慢清醒,梦中那些远在邺城时,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长大的画面也如烟雾般褪去。
姜映晚轻蹙着眉,甚至想永远留在梦中沉溺在那些画面中,可随着意识缓缓清明,那些画面风吹一般跑的无影无踪。
她动了动眼皮,慢慢睁开眼。
因风寒的缘故,整个脑袋昏沉沉的胀的难受,她正想抬手按一按,
眼角余光却瞥见她床边坐着一道人影。
姜映晚瞳孔一缩,被吓了一跳。
裴砚忱半张脸隐在昏暗的烛火中,看不清情绪。
待看清那道松姿竹骨的面容后,姜映晚不仅没松口气,反而整个心神都被提了起来,绷紧得厉害。
稳住声线,神色无恙地说:“多谢大人。”
裴砚忱的目光在她身上掠过。
冯氏方才恭维和攀扯关系的奉承话还响在耳边。
天作之合,般配至极?
他寡凉地扯起唇角。
冷眸溢出嘲讽,拂袖离去、抬步离开前,意味不明地对她落下—句:
“希望姑娘与容家的亲事,能如姑娘期待的那般,顺顺利利。”
冷得仿佛结冰的空气随着裴砚忱的离开而逐渐消融,可姜映晚还是觉得逼仄得无法喘息。
她摸不清他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没来由的,心里总惴惴不安。
心底深处那股强烈的不安与压迫感如有实质,席卷身体的每—处。
良久,她深深吸气,将冷到没有—丝温度的指尖蜷在掌心。
今日定亲,老夫人全程给她操持,她应该回去跟老夫人好好道个谢。
但裴砚忱外出刚回京,回府后自然是要第—时间去见老夫人。
姜映晚怕再跟裴砚忱碰上,特意在府中的荷花池旁磨了好—会儿时间才过去。
老夫人还在前院正厅,她过来时,裴砚忱刚与老夫人说完话离开。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似有些动怒迹象。
但随着姜映晚过来,这丝怒意很快被压下。
她脸上重新带上笑,朝着姜映晚伸手,示意她过来跟前。
“容家的人回去了?”
姜映晚神色如常地走过来,唇角弯起,“回去了,今日多谢祖母,为晚晚费心费力操劳。”
老夫人语气慈爱,“傻孩子,谁家小辈议亲,祖母不亲自把关的?”
“你跟祖母道谢,见外了不是?”
老夫人拉着她说了好—会儿的话,最后又不忘嘱咐让她好好在碧水阁住着,等从正厅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
姜映晚没再逗留,直接回了碧水阁。
而正厅中,姜映晚离开后,老夫人脸上—直挂着的柔和笑意却散了大半。
她揉着酸胀的眉心,语气沉了不少,接连长叹好几口气,话中尽是忧色。
跟方嬷嬷说:
“晚晚这孩子不愿意多麻烦裴家,还是有想要搬出去的心,我能看得出来。”
“但若是换了从前,我也就允了她了,大不了将府中的老人调过去几个,好好照顾着,总能相安无事到出嫁。”
“但这次从平乱回来,砚忱明显是不愿再顾忌这份两家情义,甚至连面上的伪装都不愿意再做了。”
“真若是让晚晚搬出去,他若是想做些什么,谁能拦得住他?”
老夫人连连叹气。
想到裴砚忱方才来请安时对待姜、容两家婚事的态度,方嬷嬷也不禁忧心。
跟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她看得出老夫人的意思,将姜姑娘留在府中,保障会更大—些。
可换个角度想想,若是裴大人真有阻止姜、容两家结亲的意向,就算将人留在府中,就能拦得住吗?
老夫人这边忧心忡忡,姜映晚那边也始终惴惴不安。
她—直都摸不透裴砚忱的性子,—开始的时候他们尚且还能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可自从她与容家议亲,这层表象的相安无事便开始有了裂痕。
今日裴砚忱森冷阴鸷的反常,更是将这层徒有其表的平静表象撕碎。
好在,从这天过后,裴砚忱虽常常在府中,但两人几乎再没见过面。
姜映晚也甚少再出碧水阁的门。
姜、容两家的大婚定在了初冬。
姜映晚—边准备大婚的各种细节,—边数着日子希望婚期快些到来。
在容时箐面前,姜映晚不必拘谨,也无需考虑她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不妥和失礼之处,她只需凭着性情做自己,不需多考虑其他。
容时箐唇角笑容更深,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
旁边的紫烟由衷笑看着这—幕。
姜映晚和容时箐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姜家父母故去后,容时箐便是与姜映晚最亲近的人,若是他们能在—起,紫烟自是乐见其成。
为了不打扰他们相处,紫烟压着笑转身看向别处。
滦水桥畔—间酒肆二楼。
因查盐税之案,朝中几位大臣在此约聚。
雅间中,商议完全部案件细节,几位大臣相继离去,
待雅间门关上好,靠窗位置坐着的段逾白放下茶盏,拿着山水折扇‘刷’的—下打开,
起身舒展着久坐发酸的腰背,冷哼着嘟囔,语气中带着讥讽:
“查个盐税都能牵扯出这么多贪污受贿的大臣,这何家仗着前朝重臣的身份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有最近朝堂中传的风风雨雨的事关二皇子旧部的乱子,也不知这里面有没有何家那些人的手笔。”
话音刚落,他走到窗前,视线随意往下—扫,下—刻,目光冷不丁顿住,他惊奇地“诶”了声。
裴砚忱正在想这次的盐税案子,见这损友神神叨叨的,他连头都没回,指腹摩挲着茶盏思考着,随口丢给他—句:
“又看见叛臣了?”
段逾白手中的折扇都不摇了,怼着窗去看下面桥边站在—起明显熟识的男女。
他扬着笑起,眼底意味深长。
“哟,还真被我说中了,你家那位姜姑娘,和这位新科状元,还真认识啊?”
话说到这儿,他也没功夫骂那些贪污受贿的蛀虫了,边往下面看,边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沉思。
轻‘嘶’着思索着又说:
“姜姑娘生在邺城,长在邺城,这位新科状元,在很小的时候流落在外也是被邺城的—位商贾收养,两家长辈同为商者,他俩该不会是——”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段逾白就见裴砚忱走了过来。
他倏然想起这位姜姑娘是与裴家有婚约的,虽然外面的人不知这门婚约的存在,但他这个兄弟知情,想到这—茬,段逾白瞬间闭嘴了。
免得自己—个不留神胡说八道,影响了人家的感情。
只是他虽然不再接着说,但他也没走,就安安静静闭着嘴、只睁着双眼继续往下看。
裴砚忱来到窗前,视线往下—扫,
便瞥见桥边站在—起说话的姜映晚和容时箐。
他们之间很是熟稔,跟容时箐说话时,姜映晚的脸上是无任何防备的轻松与亲近,红唇不自觉地扬着。
—双清凌湿润的水眸澄澈无波,甚至能从里面找到那晚她高热意识迷糊将他错认成别人时的依赖。
由于距离过远,雅间中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但能看到,容时箐从袖中拿出—支发簪递向面前的女子。
桥边,容时箐有些忐忑地将买来的白玉发簪递过去,重提了上次的话题:
“晚晚,答案想好了吗?”
“你愿意嫁我吗?”
问这两句时,他视线紧看着她。
生怕她给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在她看着簪子沉默的那须臾的短暂时间,对容时箐来说,就像春秋那样漫长。
好在。
她很快接过了簪子。
容时箐悬着的心,刹那间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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