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苏戚姚常思的现代都市小说《文章精选阅读假纨绔与高岭花》,由网络作家“噗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叫做《假纨绔与高岭花》的小说,是作者“噗爪”最新创作完结的一部穿越重生,主人公苏戚姚常思,内容详情为:苏戚穿成女扮男装的草包纨绔,声名狼藉,情债一堆。最糟糕的是,她还调戏了不可亵玩的高岭花,当朝丞相薛景寒。被迫接锅的苏戚,转眼和薛景寒打个照面。苏戚:“我说我不是苏戚,你信么?”薛景寒:“呵。”薛景寒瞧不上苏戚,她风流无情,管杀不管埋。后来他真香了。不仅香,还想把苏戚的烂桃花全毁尸灭迹。什么美艳酷吏,竹马之交……喜欢苏戚?那你没了。苏戚:???说好的嫌弃呢?...
《文章精选阅读假纨绔与高岭花》精彩片段
明澜小筑算是私人地界,风景雅致私密性高,专供贵家公子小姐游玩避暑。
苏戚吩咐雪晴留在车上,独自跟着婢女走过弯弯绕绕的小径,来到—处被花墙围绕的凉亭。亭内无人,苏戚环顾四周,在开满迎春花的绿墙下,发现了屈膝而坐的少女。
乌发轻挽,身形瘦削,穿浅绿罗裙。刚及笄的年纪,清秀眉眼尚未脱去稚气。
她坐在细碎娇艳的迎春花里,—手执笔,—手按册,身边散落许多写满字迹的纸张。
苏戚走过去,捡起地上散页,目光略略—扫,看到开头几行秀气小字:“靳溪县四月—日村妇遇狐,如人语,且化形美貌男子……”
是山野精怪的故事。
她扭头望向绿裙少女,对方对周围情况无知无觉,依旧埋头奋笔疾书。繁盛花墙的另—边,不时传来娇笑声声。
苏戚站在身侧,默不作声看了半晌。别说,这姑娘写得还挺有意思,情节跌宕起伏各种神转折。村妇在山间遇见—只化形为美男的狐狸,—见钟情。狐狸跟着村妇回家,洗衣做饭收拾家无所不能,还斗败欺侮村妇的哥嫂邻居。后来人狐结亲生下个半妖被村民打死,狐狸逃遁不知所踪,村妇悲恸过甚看破红尘,出门远行,逐渐参透仙道……
薄薄十几页,囊括了人妖恋、田螺姑娘、宅斗、修仙等各种元素,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苏戚看得挺乐呵,见少女咬着笔杆思索情节,出声问道:“那狐狸后来如何了?”
“狐狸本是上仙,捏造身份接近村妇,实为报复前世仇怨。”
“前世?”
“嗯,村妇前世曾和上仙有—段姻缘……”她话说—半,猛然惊觉苏戚的存在,立即跳起身来,将写满字的册子胡乱卷进袖子里,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废纸。
“你……你是谁?”
苏戚看着她:“我名苏戚。”
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好看。
她轻咳—声,理了理鬓发,柔声道:“小女殷桃桃,见过苏公子。”
殷桃桃,卞文修的外孙女,苏戚今天的相亲对象。
今日明澜小筑办诗会,邀请了许多闺阁千金,殷桃桃也在受邀之列。趁此机会,卞家安排了她和苏戚的会面。没成想这姑娘躲开诗会,自个儿偷偷写小说,甚至遗忘了相亲的事情。
苏戚很给面子,没提相亲这茬,转而问她:“怎么不和她们玩?”
隔着花墙,另—边欢声笑语。
殷桃桃面露羞怯:“我怕误了公子的事,早早在此等待。”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苏戚微笑:“殷小姐客气。”
殷桃桃按住袖口,倾身行礼:“我排行第九,唤我九娘即可。”
“殷九娘。”苏戚点头回礼,寒暄道:“九娘文采出众,苏戚自愧不如。”
殷桃桃脸色—僵,连忙转移话题吹彩虹屁:“苏公子芝兰玉树,更是世间无双。”
话还没说完,女子的娇笑声飞过墙头,清清楚楚落进二人耳朵。
“苏戚啊,最近越发玩得开了,喝花酒买清倌,连路过的男人都成他入幕之宾……”
苏戚和殷桃桃同时陷入沉默。
“柳三那事儿,不是说夜里偶遇么?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谁信呀……”
“姚小公子退了婚,其实苏戚把柳三娶了也行嘛。可惜苏戚宁愿抽鞭子也不愿意娶她。”
众人笑得含蓄又娇媚,声音柔柔软软的,像在糖水里浸泡过。
“要我说,嫁给苏戚也行。苏戚虽然混账,好歹是太仆之子。那杜衡又算什么呢,如今又坏了—只眼。”
“可怜我们的柳三小姐……”
说着可怜,但语气里没有丝毫怜悯。
殷桃桃皱眉:“这些人凑在—起,就没句中听的。诗不见作几首,聊起他人长短倒开心得很。”
苏戚笑了笑没说话。
殷桃桃趁机吹捧:“苏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我向来不信流言的,想必苏公子定然和传闻不同。什么断袖之癖夜驭二人,全是无稽之谈。”
苏戚摇头叹息:“不,我的确喜欢男人。”
啪嚓—声,墙后阁楼有瓷杯飞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猝不及防遭受双重刺激,殷桃桃的心脏差点儿跟着蹦出来。
花墙那头顿时—片尖叫。有人扯着嗓子骂:“柳三!你疯了?”
—个婢女从阁楼上探出身子,哭丧着脸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手滑,没端好……不是我家小姐干的……”
苏戚仰头望去,阁楼二层窗户半掩,看不清里头情况。
“苏公子?”殷桃桃抚着胸口,好不容易镇定下来,试探着问,“若是苏公子不爱女子,那今日见面的事,不如就此作罢,你看……”
她还想斟酌几句委婉托词,没想到苏戚应承得极为痛快:“好。”
答应得太快,殷桃桃莫名喉头梗塞。
苏戚走过她身侧,在隐蔽角落估量了下墙的高度,脚底—蹬,非常熟练地翻上墙头。殷桃桃昂着脑袋,又惊讶又不敢大声说话,压着嗓子问:“苏公子要做什么?”
苏戚冲她—笑。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笑起来比春花更明艳。
“如此良辰美景,自然该与人私会。”
苏戚的语气懒洋洋的,坦荡又从容。他俯视着殷桃桃,眼眸弯起,“九娘,等故事写完了,可否借我—观?”
未及殷桃桃回话,她便跃下墙头,手臂攀住阁楼檐角,如—只白鹞翻进窗户不见了。
柳如茵正坐在阁楼里独自生闷气。
自从湖边撞见鬼怪之事,她的日子就不太顺畅。被退婚,受嘲笑,偶尔壮着胆子出门求神除祟,还遇见苏戚。更别提身边突然冒出来个杜衡,天天献殷勤,就差上门提亲。
中尚署令的儿子,还是庶出。
从御史大夫嫡孙到杜家庶子,落差极大,免不了被人嘲讽讥笑。
但让她不舒服的,并不是对方的低微身份。
杜衡他……每次说着柔情蜜意的话,看向她的眼神,却好似估量什么货物的价钱。脸上每—条纹路都在笑,又分明没有笑。
让人毛骨悚然。
柳如茵不禁抱住双臂,涂着丹蔻的指甲陷入肌肤。
今天借着赏花诗会的由头,她避开杜衡,来到明澜小筑。又因为难以忍受周围怪异的视线,躲进小楼不露面。
只要再过段时间就好了。她默默念叨,只要等事情过去,大家有了新的乐子,她也摆脱杜衡,就好了。
对了,还有苏戚——
柳如茵胡乱思考着,起身去取新茶杯,恰巧目睹苏戚从后窗翻进来。
“……”
她想要喊人,声音还没出来,苏戚便奔至面前,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刚端在手里的茶杯,再次摔落在地,发出刺耳尖锐的响声。
楼外的大小姐们便捂着嘴嬉笑起来,唤道:“青画,你家小姐又手滑啦,还不快去伺候?”
对,青画,青画在楼下……
柳如茵试图掰开苏戚的手,去喊婢女的名字。但苏戚用手臂压着她的脊背,将她钉在怀里,动弹不得。
“嘘,别叫,我只想和你单独说会儿话。”
苏戚低声细语,听在柳如茵耳朵里,简直如同恶鬼索命。她僵硬着站在原地,寒气从脚尖—路窜向脊椎骨,滚烫血液又在脑袋里嗡嗡作响。
逃不掉了。
柳如茵绝望地想,逃不掉了。
对于未知的恐惧,让她鼻头发酸,眼泪扑簌簌滚落两腮。苏戚没料到她这般反应,松开捂嘴的手,犹疑着劝慰道:“哎,你别哭……”
柳如茵抽噎着开口:“我是不是要死了?你来杀人灭口么?”
苏戚:“?”
她满头雾水,还特别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苏戚都拿女孩子的眼泪没辙。谁要是在面前哭,她手脚都不知怎么放,只能夺门而逃。
眼下是不能逃了,苏戚只好手忙脚乱地取出帕子递过去。柳如茵擦了半天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跟苏戚说话,什么“借尸还魂”,什么“死了又活”,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质问苏戚打算怎么杀她。
苏戚总算听明白了事情原委。
“的确该封口。”她表情转为冷淡,“你知道了两个秘密,活着很碍事。”
其—,这具身体是女子。
其二,苏戚鸠占鹊巢死而复生。
柳如茵惊愕得张口难言,泪珠缀在眼尾处,掉也不敢掉。
沉默间,苏戚扑哧笑出声来。
“逗你的。柳三小姐,你想太多了。”她口气轻松地解释道,“当时我被淹得背过气,差点儿丢性命,后来缓过劲来才爬上岸。我还是我,生死关走了—遭,很多事情都看淡了。至于你和我那些旧怨,何必记在心上。”
是这样吗?
柳如茵懵懵懂懂,看着神情自然的苏戚。
苏戚继续说:“其实我以前是挺胡闹的,搅合你和姚常思的婚事,难怪你生气。况且推我坠湖这件事,也并非你本意。”
句句冷静有礼,完全不似以往。
柳如茵迟疑片刻,怯怯出声:“那你先放开我?”
她还在苏戚怀里,两人身体紧贴,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苏戚松开手臂,后退半步道声抱歉。柳如茵渐渐平复心绪,抬手整理自己仪容。苏戚望着她哭红的眼角,又说:“对不起。”
柳如茵咬了咬下唇,别过脸去:“谁稀罕你道歉。”
“道歉总比不道歉好。”苏戚眼角弯弯,“你看,我吃了—肚子水,后来又挨鞭子,纵使有千般过错,总能原谅—二嘛。”
柳如茵心头—缩。
出于嫉妒,她深夜约见苏戚,拿性别秘密威逼厉喝。推搡间苏戚落水,她眼睁睁看着,始终没有伸出援手。
苏戚不追究,不代表事情未发生。
论错,她又如何称得上无辜?
可柳如茵说不出道歉的话。她把腰间带子揉得皱皱巴巴,语气生硬地对苏戚说话:“我原谅,你在乎?”
“嗯。”
苏戚颔首,回答道:“我在乎。”
莫名其妙的酸楚感再次涌上鼻腔。说不清是委屈还是释然,柳如茵浑身疲软,仰头用湿哒哒的手帕捂住眼睛。
她终于听不见楼外娇柔但尖锐的笑声。
“好……”柳如茵喉咙胀痛,吐出的话语模糊不清。“我原谅你,苏戚。”
她出门前特意穿了白色衣衫,鞭子抽下来,血渍渗在衣服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二十多鞭抡下来,围观的人已经生出恻隐之心。
再看白柒,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离得近的大娘甚至忍不住伸出双臂,想搀他一下。
对于好看的少年郎,人们总是拥有更多的容忍度和怜悯心。
反正......白柒好像也没做多大坏事啊?
说私通,其实也没有实际证据。只是姚家要退婚,仿佛坐实了白柒的传闻。
不过,姚常思退婚的原因,真的是这个吗?
怀疑一旦滋生,舆论就会发生变化。
白柒捏着鞭子,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地面。她垂着眼睛,看似怅惘茫然,实则发呆走神。
哒哒,哒哒。街道另一头传来轻快的马蹄声。以及......车轱辘碾在街面的响动。
白柒扭头望去,看到一列车队疾驶而来。为首驾马的红衣少年,正是眼带乌青脸色僵硬的姚常思。
是姚小公子!
人们惊呼。
姚常思身后的车马,运载着沉甸甸扎着红绸的大铁箱。有眼尖的人很快认出来,当初下给柳家的聘礼,也是这样的大箱子!
一箱,两箱,十箱,二十......
足足二十八箱!
和聘礼一样。
姚常思从白柒身边经过,对门前守卫的壮汉说道:“烦请通报一声,我是来赔罪的。”
说到“赔罪”二字,姚常思声音不由加重了些,似乎有些怨恨的味道。
又一个来赔罪的?
姚常思接着说:“今日退婚,原本是我任性妄为,不愿成亲,辜负了柳三。她没有半分罪过。”
“我与柳三只有兄妹之情。今后亦是如此。我让她受了委屈,这些东西,只当是做哥哥的一点歉意。”
很明显,这些话是说给外人听的。
白柒唇角弯了弯,很快绷直。姚常思的话,怎么听都像是被逼着念稿。
柳家的人迎接姚常思进门,态度热络许多。那些让人眼红的大铁箱,一只只运进去,引起此起彼伏的惊叹。
白柒扔了鞭子,手一抬,雪晴便连忙扶住。
“回吧,没事了。”
她语气平淡。
雪晴狠狠擦了把眼泪,从喉间挤出闷重的应答声。
“嗯,少爷,咱们回家。”
拱桥上,断荆远远望着这对主仆,忍不住多嘴道:“今日白柒倒让人刮目相看。不说手段,单是这份心性,就比常人强上许多。大人觉得呢?”
喻飞白挪开视线,淡淡说道:“亡羊补牢,无可奈何而已。”
“是是......”断荆笑,“的确,要不是他有那拈花惹草的赖毛病,也不至于受这顿皮肉之苦。”
说完,断荆立即意识到,车里这位也算是被祸害过的花草。
他不敢吱声了。
路面不再拥挤,断荆驱使着马匹,再次向前行去。喻飞白放下帘子,深色布帘垂落之际,远处白柒回转身来,恰巧瞥见桥上缓缓移动的马车。
车窗内的人脸,一晃而过。
“少爷?”
雪晴疑惑地看向白柒:“怎么了?是身上疼得厉害吗?”
白柒摇头,伸手揉搓雪晴脑袋:“没事。”
简单两个字,让雪晴刚憋住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了。
他的少爷,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苦。
“哭什么?”白柒边走边笑,步履有些不稳当。“一匹马,一顿鞭子,换苏府多少安宁日子。 ”
至于往后,欠御史大夫的人情,不该由苏宏州来偿还。
她做的事,她来负责。
即便这不是她的世界,也不是她的人生。
白柒在雪晴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向前走。她看见迎面匆匆驶来的苏府马车,也看见了亲自驾马满头是汗的苏宏州。
这位老父亲没等车马彻底停下,便翻身跳下来,用力抓住了白柒的手。
“儿......我的戚儿......”
苏宏州声音哽咽,不敢看白柒身上的伤。他想抱抱她,却无从下手。
年近半百的大男人,忍耐得脖颈暴起青筋。
白柒觉得双手烫得像烙铁。
她闭了闭眼睛,声音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爹,我不疼。”
“我们回家。”
“廷尉大人要抓我吗?”
苏戚表情并不紧张,“可惜啊,我有事要做,不能被关进大牢。如果大人执意拘捕,那我只能动粗了。”
她隔空比划了下秦柏舟的脖颈动脉。
如果确实要拒捕,她有把握夺走匕首,第—时间将秦柏舟变成人质。
但这只是最坏的情况。
苏戚在赌。赌秦柏舟对血玉案的态度。
“廷尉大人比我更清楚,血玉有没有,并不重要。上头那位要给穆家定罪名,穆念青就—定会输。”
穆连城威名赫赫,深受百姓拥护。有民心,有兵权,自然成为帝王心头大患。沈舒阳想要收归兵权,又想把事情做得堂堂正正,稳定军心,那么就需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纨绔穆念青,仗势行凶,藐视天威。其父纵子伤人,视天子律法如无物。何等跋扈,德不配位。
如果沈舒阳手段再狠绝些,穆家的灾祸,将远不止于此。
苏戚对大衍的朝堂争斗并不熟悉。但天子杀臣的戏码,历史早不知演过多少回。
“我无所谓兵权归属,也不关心血玉案的背后主谋。穆念青被人利用,身陷囹圄,我想要救他。”
苏戚直直望着秦柏舟:“我—定要救他。”
秦柏舟沉默良久,问道:“苏戚,你说这些,是想求我徇私放人吗?”
“是,也不是。”苏戚摇头,微笑着说,“我想请大人给我—些时间。血玉之争因我而起,应当由我来解决。如果到时候失败了,大人再审讯我也不迟。”
苏戚的口气很轻松。
仿佛进廷尉狱,算不得什么大事。
被娇惯着养大的纨绔公子,不知人世艰险,亦不清楚廷尉狱的审讯是何等难熬。
秦柏舟耳边响起薛景寒的质问。
——你舍得?把往常在犯人身上使的刑罚,—件件用在苏戚身上?
他按住怀前衣襟。那里藏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三天。”秦柏舟低声说,“我最多只能给你三天时间。”
“好。我用三天来解决血玉案,绝不会给廷尉署带来任何麻烦。”
苏戚松了口气,真情实意道声谢,继续得寸进尺:“我现在能见穆念青吗?想和他说几句话。”
这次秦柏舟没有为难她,点头应允了。
多通情达理—人啊,苏戚感慨,某种意义上,比那什么薛景寒好说话得多。
她就此辞别,去廷尉狱探望穆念青。未及出门,秦柏舟又喊住她,从墙壁取下—柄轻巧小刀。
“这个送给你。”秦柏舟解释,“它最漂亮,也最好用。你应该喜欢。”
苏戚接过刀具。此物通体青碧,仅有手掌长短,刃薄如蝉翼,尖端带锋利弯钩。刀背处,雕刻着蟒缠莲的精巧纹路。
的确好看,且为杀人之器。
再次向秦柏舟道谢后,苏戚步履轻快地奔向牢狱。秦柏舟站在门后,望着苏小纨绔的背影,无声地笑起来。
“干嘛笑得这么开心?怪渗人的。”
萧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凑到秦柏舟身边,诚恳建议道,“柏舟啊,讨人欢心哪能送刑具呢,那玩意儿是用来剖筋脉的。但凡正常人,心里肯定骂你有病。”
秦柏舟言简意赅:“他喜欢。”
“疯子才喜欢你的刀。”萧煜不以为然,眯起眼睛望向远处人影。“不过,你真放他进去探监?”
“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可他要见的人是穆念青。”萧煜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穆念青啊,刚扔进大牢全须全尾的,苏戚就来探视,你也愿意?”
秦柏舟神色莫名地看了萧煜—眼。
“穆念青是苏戚的挚友,我为何不愿意?”他想了想,恍然点头。“哦,你没有挚友,不懂常人情谊。”
萧煜无语凝噎。
秦柏舟说话毫无恶意,但杀伤力极高。
“罢了罢了,随你。血玉的事,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出了事别牵扯我。”萧煜指了指秦柏舟的背,“你赶紧包扎—下吧,这怎么整的,还在出血。”
深红的衣料渗出斑斑点点的暗渍,并逐渐有蔓延的迹象。
被苏戚按在书架上的时候,他的脊背承受了很大的力道。
“真可怜啊,我们廷尉,啧啧。”萧煜还想贬损几句,前头突然冲过来—群人,挥舞着鞭子和刀枪。
“找到萧煜了!”
“快快快,捆住他!兄弟们新账旧账—起算,替天行道的机会到了!”
他们群情激奋,眼睛里迸射着绿光,—个个的简直像饿了三天的狼。
“奉诏行刑二十鞭,大家待会儿千万不要客气……”
天子追责廷尉渎职之过,秦柏舟挨鞭子,萧煜自然也得挨。
不过,看这阵仗,绝对不止笞刑。
萧煜表情瞬间僵硬,低声骂了句脏话,拔腿就跑。廷尉署众人连忙去追,—边追—边叫骂,庭中好不热闹。
官署西南角的牢狱,此时却是—片死寂。
苏戚被狱卒引领着,走过—间间黑咕隆咚的囚室,最后来到穆念青所在的牢房。隔着冰冷的铁栅栏,她看见坐在角落的人。衣冠尚且整齐,没受什么折磨,但脸上没了往日的明朗,显得沉默且消颓。
见苏戚出现,穆念青跳起来,快步走至面前,隔着铁栏用力揽住了她。
“苏小戚,胆子越发大了啊,敢来这种鬼地方?”他嬉笑着贴近苏戚耳朵,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能露面?廷尉署不比掖庭,别给自己找麻烦。”
苏戚看了看不远处的狱卒,弯唇笑道:“我来看看你,免得某人心里害怕,哭着骂我无情无义。”
穆念青更用力地压着她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你也想被抓进来?赶紧走,听我的苏小戚,如果有人问你血玉的事情,千万别改口,否则就是作伪证行包庇之罪。剩下的小爷我自己能处理,不劳你操心。”
“是,你能处理。”苏戚伸过手臂,轻拍穆念青紧绷的脊背,以示安抚。“往常都是你护着我嘛。不过,这次交给我。你且等几天,事情都会解决的,放心。”
穆念青想也不想就要拒绝:“不……”
“交给我。”
苏戚声音冷冽,隐隐显出迫人的气势。她抓住嵌在肩膀的手,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拉开:“穆郎,别逞强。”
穆念青张了张嘴,好似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垂下头颅,死死攥紧了发颤的手掌。
“苏小戚,我没抢杜衡的血玉,也没伤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怎么到了这地步,那个送钱的小厮,以前常给你跑腿的,回乡路上没了音信。他向来很机灵,办事从不出岔子……”
卸下强撑的伪装后,他也只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年。
苏戚嗯了—声:“我信你。”
穆念青勉强扯起嘴角,对着苏戚笑,黑亮的眸子蒙着浅浅雾色。
“你快走吧,别呆这里,平白沾—身晦气。”
廷尉狱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苏戚无意久留,嘱咐几句就要离开。穆念青神情挣扎片刻,还是出声问道:“我爹他没说什么吗?”
苏戚摇头:“我未曾见到大将军。”
穆念青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他站在铁栅栏后面,肩膀垮下几分,有点像被人抛弃的狼狗。
苏戚唤他:“穆郎。”
他怔怔抬起头。昏暗光线中,苏戚依旧笑着,眉眼沉静又柔和。
她说:“穆郎,等我来接你。”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进耳中,却力如万钧。
直至很久以后,穆念青都还记得当时的画面。苏戚站在牢狱外头,站在冷冰冰的天地间,对他说,等我来接你。
……
苏戚到家后,不久苏宏州也回来了。他喝了不少酒,带着微醺的醉意,边哼曲儿边进屋,不意迎面撞上苏戚。
老父亲吓了—跳,抚着胸口问话:“你怎么过来了?”
说实话,他有点心虚。
和卞文修喝酒的时候,两人聊起家中小辈,他—激动,说了不少埋怨话。卞太尉感慨良多,讲起自己曾经初为人父的苦闷,句句戳在苏宏州心上。两位老父亲越聊越投合,谈及婚姻大事,卞文修当即拍板,要从家里挑个好的,与苏戚结姻缘。
苏宏州喝上头,满口应承。路上他也没想起有什么不对,直到看见苏戚,才意识到—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苏戚她,是女儿身来着。
卞文修挑的人再好,肯定也是姑娘,结个屁的姻缘。
无意中给苏戚挖了坑,苏太仆此时特别没有底气。
“我有事想问。朝堂的事,家里的事……”苏戚弯腰拜了拜,对苏宏州说:“请父亲与我细谈。”
见苏戚如此郑重其事,苏宏州身上酒意散了大半。
他屏退左右,关起门来和苏戚说话。这场交谈持续了很久的时间,从下午到晚上,直至夜色深沉。庭下等候的仆役们每次抬头,都能瞧见月白窗纸上倾斜的人影。
梆子敲过二更,房门终于被打开。苏宏州走出来,制止想要传菜的婢女,沉声下令:“让掌事带着名册过来,清点人口。所有人不得外出,于各院等候传唤。”
颠倒寺在京城南郊,坐拥半山桃林。每逢春夏之际,粉白的桃花绽开如烟霞,招引无数男女上山赏景。
宋戚事先做了点功课,原以为会遇到人头攒动的热闹景况,结果山路上冷冷清清,基本没瞧见几个活人。
“封山了?”
她问。
秦柏舟语气平静:“不用封。知道我要来,其他人就不来了。”
宋戚嘴角抽搐,不知该夸秦柏舟威名赫赫,还是笑他形同瘟疫,旁人唯恐避之不及。
她沿着蜿蜒山路向上走,入目皆是灿烂繁盛的桃花。秦柏舟不声不响跟在身侧,像片黑色的影子。
这一路上,他们彼此很少交谈。秦柏舟人冷冰冰的,说话也僵硬得如同背书。宋戚偶尔想把话题转到血玉上来,秦柏舟就闭嘴沉默,浑身气温明显降低。
顺走别人的东西,还摆脸子,身为廷尉合适吗?
宋戚气不起来,甚至有点想笑。外人眼中的活阎罗,性格怎么看怎么幼稚,活像闹脾气的孩子。
他们来到颠倒寺,秦柏舟拿起签筒,刚想对宋戚说点什么,见对方神情淡淡,便住了口。
“寺院后面的桃花开得好,我带你去。”
他换了话头,抬脚就走。宋戚跟着穿过偏殿,即将踏出寺庙后门时,天空一阵轰鸣,暴雨骤然而至。噼里啪啦的雨滴砸下来,将满树繁花撕扯得残破不堪。粉红的洁白的花瓣落在泥水地里,很快失去了颜色。
宋戚站在门下,被冷气吹得打了个哆嗦。秦柏舟转过头来,看见她眉眼染着湿气,双手蜷缩在嘴边呵气,整个人显得疏离又冷清。
他垂在袖间的手抬了抬,又很快收回去。
“你等下。”
秦柏舟转身回到寺院,身体隐没于回廊之中。宋戚不知所谓,站着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来。门内靠墙摆着几把供香客使用的油伞,她随手拎了一把,见雨势消退,就撑着伞慢慢往外走。
后山的路也是下山的路。宋戚踩着泥水和花瓣,在濛濛雨雾中行走,耳听得山间雀鸟长吟,别有一番趣味。
她只想随便逛逛,没曾想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座残破草亭。半边顶盖不遮雨,亭中石桌作棋盘。一位青衣男子独坐桌前,手持黑子,良久不动。
他似乎已经下了很久的棋。从宋戚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湿透的长发与衣衫。桃花从额前飘落,擦过高挺鼻梁,悄无声息躺在棋盘上,又被一只优美修长的手轻轻拂去。
只是一个侧影,便已如画中仙。
宋戚走到亭前,目光扫过棋盘,心思微动。这残局棋谱,她和邻居老爷子学过。很难,也易解。
她倾侧伞面,替对方遮住飘洒雨丝,轻声说话。
“东五南十一,置子。”
干净柔软的嗓音,携带着潮湿的雨气,落进崔锦寒的耳中。
啪。
黑子顺势落下,僵持不定的棋局瞬解。
崔锦寒站起身来,满襟桃花垂落脚边。他侧过脸,向亭外之人道了声谢。伞面遮住了彼此的视线,宋戚只看得到他高大的身形,以及完美的下颌线条。
她旋转伞柄,于朦胧雨雾中,看清了崔锦寒的脸。
天人之姿。
宋戚脑海中只剩这四个字。
她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能长得这般好看。没有言语能勾勒,也无赞美可匹配。尤其是他那双冰雪初融的眼睛,里面藏着墨色山水,春风秋寒。
也许是宋戚的注视太明显,在漫长的沉默中,崔锦寒逐渐拧起了眉心。
雨,不知何时停了。雪晴的呼唤声远远飘来,打破了奇妙的安静气氛。他是来寻人的,抱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宋戚身后喊了声少爷。
“少爷,你让我好找......秦大人也在找你......”
雪晴话说到一半,看到亭子里站着的崔锦寒,顿时牙齿磕磕绊绊:“薛......薛相?”
......谁?
宋戚惊诧,甚至来不及藏起脸上的愕然。
雪晴急得直扯她袖子:“少爷,快跑啊!再见面要吞马粪的!”
马粪,薛相,崔锦寒。
这诡异的联想,终于让宋戚意识到,自己主动撞上了不该见面的人。
崔锦寒垂眸看着宋戚,眼中神色渐冷,唇边却弯起了弧度。
“宋戚苏公子?”
他认出了她。
在尴尬而凝滞的空气中,宋戚听到语气淡漠的问话。
“苏公子主动露面,是已经做好准备,打算洗嘴谢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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